白狼经常做梦,梦到他还是人类的那段日子。
他又梦到了和月儿姐初识的那一天。两年前,在那个月色如帘的晚上,一位肤若凝脂,发如银瀑,瞳如紫玉,长着一对垂耳兔耳朵的少女,漂浮在夜空之中,轻轻地推开了他的窗户,从指尖绽放出万千柔丝,将他拉入了她的怀中,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终于……抓到你了。”
只是那时的白狼还听不懂幻世的语言,只是单纯记下了那句话的发音。直到月儿姐将他带到幻世,一句一句地教会了他幻世的语言,他才听懂了那句话。
虽然听懂了,但还是不理解。
他在睡梦中还在迷惘地思考着,直至清晨的阳光轻抚着他的眼睑,微微的光照感刺激着他的眼球,将他从浅睡中唤醒。
意识模糊之间,他将头扭到了另一边,拒绝着阳光的抚摸。一股香甜的气味又钻进了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神经,尝试再次将他唤醒。
“起床啦,小懒狗。”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撩着他的脸。他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眼。是月儿姐那银瀑一样的发丝,垂在他的面颊上。
“我不是狗……我是狼……”白狼慵懒地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着白色睡裙的月儿姐用很少女的坐姿侧坐在床上,脸上满是笑意。
“早上好……月儿姐……”他含糊不清地打着招呼,赤脚走下床,开始寻找被他不知道甩到哪去的绒布拖鞋。
“狼儿早啊。”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日常。四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不知不觉中白狼和月儿姐已经在这祥和的日子里共度一百来天了。
当白狼终于找到被他精准地甩到了柜子底下的拖鞋的时候,扭过头发现月儿姐已经更好了衣,往洗漱间走去了。
(啊,我错过了什么……)
虽然每天都能看到,月儿姐也不再介意被白狼一次次地偷瞄了,但他还是感觉错过了一场美味大餐。
“白狼,快过来,给我擦下脸!”
(一如既往地把我的尾巴当毛巾啊……)他的嘴角微微地上扬,顺从地走向洗漱间。
被白狼起名为弱水的小人偶坐在洗漱台上方的隔板上,从手中喷出了清水。他洗了把脸,然后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曾经的黑发人类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长着狼耳的白发小哥。
他用双手遮住镜子中自己的白发和狼耳,剩下的那黑色瞳孔和清瘦的面庞才能让他觉得这是他熟悉的自己。
(嗯,还是我的脸。)
一切不再是昔日熟悉的生活。没有电力,没有网络,没有自来水,没有煤气,即使有月儿姐的魔法人偶帮忙打理日常,也依旧没有习惯的现代生活那般便利。
不过每天能和月儿姐同住同息,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白狼拽住自己的尾巴,也擦了擦脸。确实很软和。
正常的狼的尾巴应该是硬毛,摸起来不怎么舒服,但他这毛茸茸的大尾巴,让他都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就是一只大尾巴狗。
他回到了卧室,开始为坐在梳妆台前的月儿姐梳理头发。
这可以说是白狼他每天最享受的时光了,月儿姐那柔顺的长发,无论摸多少遍都摸不腻。将一缕轻柔的发丝托在手中,看着那洁白的光泽,就觉得自己托起了一缕月光。
他用手掌从内侧轻轻地捋着月儿姐的长发,另一只手拿起梳子将稍显凌乱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嗯,这下更像月光了。
“你在傻笑什么呢?”
“月儿姐,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虽然令人厌恶,但他夸你夸得是真不赖。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头发真的就像月光一样好看……”
“我记得你说过,你就是因此叫我月儿姐的吧?”
“啊?不止是这个原因,月兔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个传说啦,传说月亮上有个仙女,她身边有一只兔子一直在捣药。像你这么有气质,让我想到月亮上的仙女和月兔,所以就喊你月儿姐啦……”
“以前让你夸我,你说你嘴笨,这不是挺会说的么。来,多说几句看看。”
透过梳妆镜,白狼很清楚的看到月儿姐的嘴角也微微地上扬了起来。不过他也能看到他确实笑得傻乎乎的。
他一边继续梳理,一边打量着月儿姐,思考着措辞。
身材娇小的月儿姐此时正靠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就像是一个巧夺天工的人偶。站起时及腿的长发此时快要触及地毯,浓密又充满光泽,像是银瀑,银月,银帘,可以用好多词语来比喻。白色的一对兔耳柔软地垂在头发两侧,让人看了就很想上去摸一把。
透过梳妆镜,能看到月儿姐亮紫色的瞳孔中透露着一股邪魅,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像花与叶一样相互映衬。刚换上的黑色长裙掩及胸口,露出雪白的锁骨与双肩……
明明在脑中想出了那么多形容词,可他刚一张开嘴就觉得口中干涩不知道该怎么发声了。
“你的长发像月光一样洁白,你的眼瞳像紫水晶一样亮丽……哎哟!”脑袋被月儿姐用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你个傻狗。学得还挺快。”
“我是狼!月儿姐你也不怕把你的骨笛给敲坏了……”
“骨笛?”月儿姐叹了一口气,“你再看看我拿的是啥?”
“啊?”白狼原以为月儿姐和往常一样是用她的骨笛敲的,仔细一看却是昨天被变成人偶的那个男人手中的手杖,只是此时已经变得比笛子还要小一些。看起来应该是掉在了内室中没有随手带出去处理掉。
“所以说你个傻狗子啊……算了这东西变小了也还是木制的,没有布料好处理,就先留在这吧。”月儿姐将手杖递给白狼,示意他收起来。
“那傻狗子给你梳头发,你就不怕给你梳成狗啃的一样吗……好了,梳好啦。”
月儿姐站起身来,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双手伸到后颈处撩了一下头发,马上一股香风扑面而来。白狼不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干得不错,乖狼儿。”月儿姐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出了卧室。
白狼脱下睡衣,换上常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卧室后走进了书房。月儿姐已经坐在了书房的长桌前,面前两个人偶努力撑着一本厚厚的书,已经翻到了最后几页,看起来马上就要看完了。
“月儿姐我先去店里了,有什么事直接叫我。”
“去吧。”
他走向书柜旁的一张长镜,将右手贴在了镜面上。原本平整的镜面如液体般开始流动、旋转,最终变成了一个旋涡状的传送门。
他钻进门内,推开大衣柜的柜门,回到了人偶店的内室,然后回过头看了看,感觉这个大衣柜还是有点太大了,和狭小的房间相比总觉得特别违和。
就这样吧。总比把传送门藏在床底好吧。
他提起幽月人偶店的门牌,摆在门外。迎客小人偶又一次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上蹿下跳吸引路人的目光。
不过再也么吸引也很难会有新的客人来啦,白狼这样想着,笑着摇了摇头,走回到前台,一如既往地趴在桌子上开始用胡思乱想来消磨时间。
刚开业的前几天确实是来了很多客人,怕生的月儿姐又不肯来帮忙,尽管已经让人偶来自己卖自己,但还是把白狼给忙坏了。然而当附近的人都买够了自己用的人偶后,就很少有人再来买新的人偶了,顶多时不时来给魔力耗尽的人偶补充一下魔力。
没办法,尽管西区是人口密集区,但小镇总共就这么点大,市场很快就饱和了。除了最开始攒了一笔钱以外,之后的收入都是刚好只够日常开销的了。是不是该考虑卖点其他东西了,比如月儿姐的天缠丝实体化后的魔法丝线?
好在白狼他不需要进食,月儿姐又只吃素,日常开销还是很低的。
就算是以前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月儿姐也是每顿只吃那么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维持她那么大的魔力消耗的。应该说不愧是兔子么。
啊啊啊……好无聊啊为什么没有客人啊……
过上平静的生活了,还是会想念以前流浪的日子的。
算了,反正没人,回去摸会鱼吧。
白狼很快结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又钻回了内屋的衣柜,回到了书房。月儿姐还是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他走在了月儿姐旁边坐下,托着下巴望着月儿姐画一样的侧颜。
“怎么了?”
“没事……就是因为没事才回来找你的。月儿姐也陪我聊聊天呗。”
“我在看书。”
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的文字,瞅一眼就让白狼觉得犯困,更别提月儿姐只教了他幻世的口语没教他幻世的文字,他在这里完全就是个文盲。
“什么书啊月儿姐?”
“魔法的。”
“月儿姐你读了这么多魔法的书籍,也没见你学会新的招式啊。”
“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控制这么多会不同魔法的人偶的?”月儿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啊?是哦……”
短暂的沉默。月儿姐又回过头继续低头看书。白狼就这样坐在月儿姐旁边继续他的胡思乱想。
“对了月儿姐,我突然想到,你对于我而言就像是我的WIFI!”
“什么?”
“就是你在现世时我给你看的叫手机的东西,它需要一个叫WIFI的东西提供信号,离WIFI远了信号就弱,离开WIFI范围就没有信号了。你看我需要时刻呆在你的天缠丝范围内,离远了就会行动不便,离开范围了就……”
“你真的好吵……”
月儿姐皱了皱眉头,伸出右手,从指尖射出几条天缠丝,缠在了白狼的身上。
白狼只看到月儿姐慢慢变得越来越大,桌椅也变得越来越大……他伸出手,只看到了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爪子。仰起头,又看到自己头上那一对长耳朵……
(继傻狗之后……我现在又成兔子了?)
月儿姐柔嫩的手穿过白狼……白兔的腋下,把他抱到了她的大腿上。她抚摸着白兔的脊背,用平静的声音对他说:“安静点。也别用魔力回路跟我说话,否则把你丢出去。”
(是,是~)
白兔闭上双眼,尽情享受着这柔软的幸福,陶醉在这能听到月儿姐呼吸和心跳的安宁中。头脑逐渐犯困,感觉意识慢慢地被从这个世界剥离。
这就是……天堂么!
然而迷迷糊糊间,他感知到了迎客人偶那欢快的声音:
“欢迎光临!”
(啊啊啊……好麻烦啊为什么要有客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