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女孩子逛街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即便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渡边悠介依然有着这样的认知。
普通意义上,和漂亮可爱的女孩子逛街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若探究这件事情的内因,便会犹豫了。为什么和漂亮女生一起逛街会感到愉悦呢?
对此,要从多个角度进行反推。逛街是一项具有社会性质的活动,给予这个定义的理由是:逛街必须要与人进行沟通,包括商店的服务员、自己的伴侣,以及路上偶遇的女方或自己的熟人。
也因此,这是一件需要把自己优秀一面尽量展现出来的活动。悠介认为,这是一件很疲劳的事情,时刻紧绷着神经是无法得到真正的放松的。那么,问题来了,这种会让人身心疲惫的活动到底哪里有让人开心的要素呢?
回答是:自我意识的满足。
没错,逛街会让人感到愉快的根本并不是这个事件本身,而是陪在你身边那人的存在。普遍意义上,一男一女一起逛街会被视作约会,是展现两人关系亲密的一种行为。这个时候,两者之间即便不是恋人,差的也只有一层窗户纸了。在拥有这样的共同认识之后,人们在评定你的时候便会把你的伴侣一同算进去,因为伴侣优秀同样是你优秀的体现。
人感到愉悦,一是身体上的愉悦,二是精神上的愉悦。而想要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成就感是最普遍的途径。当你走在大街上,发现周围的男生看向你的视线里带着嫉妒或者羡慕,当商店服务员赞叹你和伴侣的般配,当熟人为你交到可爱的女朋友而不敢置信时,大声告诉我,你爽不爽?
这就是喜悦的由来了。然而渡边悠介此刻一点都不爽,他的一张扑克脸比平时要更加沉重,绞在一起的眉毛让服务员心惊胆战。
自我意识的满足会带来喜悦?遗憾的是,悠介并没有自我意识这种东西,一个曾经希望将自己的存在感削弱到极致从而躲避世人视线的家伙,又怎么可能因为和女孩子一起逛街而感到开心呢?
更别说,本乡千鹤居然把他拉到了这种地方来!
“来,张嘴。”坐在对面的千鹤露出悠介之前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粉嫩的肌肤因为笑容而多了分红润,柔顺的黑发被她随手拨开,披散在肩头,盈盈垂下。被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逼迫着,一般的男生大概会局促不安吧。悠介现在也颇有些局促不安,因为这家店的氛围实在是和他格格不入。
“千鹤,我的确是答应陪你逛街,不过,来这种地方也太过火了一点吧。”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悠介尽量用缓和的语气对千鹤说道。现在他正处在求千鹤办事的立场上,如果太过恣意导致千鹤不愿意接受,那就与最开始的计划背道而行。同时,这一段时间也就是白白地浪费掉了。虽然悠介并没有什么需要消耗时间的行为,并且又正处在休学这样的环境下,但为了没有必要且没有价值的事情而浪费时间会令他十分地不悦。
“所以你也只到这种程度吗?”
千鹤并没有生气。她虽然扭着眉毛,露出失望的表情,却并没有生气。但那是比生气更加沉重的情感,隐隐约约中带着某种绝望。
渡边悠介皱着眉头,发现自己好像忽视了某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虽然有着待在身边反而会看不见这种情况,但是大部分时候,肯定是相处的时间越长,得到的情报也就更为详细。有着足够的情报,才有可能推理出故事的结局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因此,比起中途介入的他,本乡千鹤肯定对小暮南有着更多的了解。甚至可能有着已经错过,而且不会再次展现的信息。
这些都是光靠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的,只能仰赖本乡千鹤的能力。
所以,他才会来请求本乡千鹤的帮助,所以,他才会和这个女生一起来逛街。
但是,对于千鹤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不超过一周的陌生人。为了一个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会有必要去告诉他那些可能触及自己重要之人的情报呢?
万事万物都有着道理,无论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还是个人遵循的小道理,又或者是扭曲恶劣的歪理。每个人,在设计到重要事情的时候,必然都是秉持着某个清晰的理念去行动的,不会有无意识地行为。
正因此,本乡千鹤才会皱眉,才会失望到露出绝望的表情来。
如果说渡边悠介和小暮南的游戏,是一种堵上两个人根性,从腐烂的地方开始互相侵蚀对方的恶劣游戏,那么作为旁观者的千鹤,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任务和想法。
渡边悠介察觉到了,在这两个人中间有着某种绝非平常的联系。那绝不是打工地点的上下级关系,也绝不会是朋友或者是同性恋人这样子普通的关系。
即是姐姐又是母亲,这句宛若佛偈的话语,到底要怎么去理解呢?又或者,根本不需要去猜测其隐藏的含义,直接这么承认下来就行吗?
还是缺少情报,有某样我非知道不可的东西在我无法接触到的地方。如果没有那样东西,这场胜负我一定会落败。
那个瞬间,渡边悠介有了这样的想法。
小暮南在隐藏着些什么,她无时无刻都在扮演着别人的角色,却从未看到过自我。但是性格的切换,若不是必然,又有什么意义去实施呢?
前一刻还妖艳美丽,和你调着情的美人,突然对你恶语相向,用让灵魂都要冻结一般恶毒的语言,像是情人一样在你的耳边诉说,那是何等的景象啊。这改变,必然有着其因缘。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即便是在这个腐烂扭曲、灭绝人性的怪圈里,依然是必然会被遵守的法则。
只有从本乡千鹤这边逆推,才有可能得到的情报,才有可能接受的现实……
就让我来看一下吧!
做出了这个决定,渡边悠介抬起头来,直视着千鹤那双大大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瞳中,某种灰暗的情绪流露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让本乡千鹤成为本乡千鹤,到底是什么让小暮南成为小暮南。这场游戏的结局,堵上我的一切,用全身的所有细胞去触摸真相吧。
“我明白了,接下来无论你要求些什么,除了自杀,我都会去做的。”
不需要刻意加大音量,因为陈述事实,本身就不需要那么激动。正是因为没有深刻地理解到现实的残酷以及说出来的觉悟的渺小,人才会借由大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渡边悠介缄默不言,因为已经看透了一切,也因为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这本来就是真实与真理,却总有人要来质疑,来批驳,来反对。
那些愚笨的、可耻的、社会的渣滓们,无论用多少借口来洗白自己,都无法掩饰那比扭曲的渡边悠介更加扭曲的肮脏内心。
若一人连自己在作恶都不知道,还自大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善人,做的是得到社会认可的好事,那该有多么可怕啊。
而若是社会上都是这种人,都是这种把错误当成是正确,并且让别人也要像自己一样,把错误当成是正确的人,那又该多么可怕。
正是看透了那种可怕的世界,渡边悠介才会成为渡边悠介,成为孤独世界的一员。那么,本乡千鹤和小暮南,又是看透了什么呢?
他凝视着本乡千鹤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表露出其主人正在进行着思索。身为女王,本乡千鹤拥有着一切。这个一切,是由她自己来定义的。内心自足,不假外求,于是便无欲则刚,成为无敌的存在。
但是本乡千鹤还没有做到这一点。那唯一缺少的一样东西,她此刻正借由渡边悠介,试图向着不在这边的那个人索求。
“这样就对了,这样就对了。”
她像是很喜悦一样,又露出了刚才逛街时那明媚的笑容来,那是让人内心不由得一抽,甚至干脆想要就这么沦陷进去,宛如初春的花朵一般,无法抗拒其魅力的,娇艳的过分的笑容。
那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在通往人生的终极目标上,再次登上一个台阶的,如释重负般喜悦的笑容。
那个笑容,即便是渡边悠介,都有几分沉醉了。如果不是他此刻已经将所有的心思全部投入到与小暮南的对抗中去,现在说不定也会像是在一旁站着的服务员那样,呆愣着露出怦然心动的表情。
“那么就……和我接吻吧。”
于是,本乡千鹤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距离上次更新,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真的是物是人非啊,想到这不禁心有戚戚。之所以会把这本书捡起来,大概是出于某种无法为外人道的苦闷情绪吧。
我不太能理解以前的渡边悠介了,也不太能理解一年半前的自己。那就来创作新的思想吧。
感谢所有的老读者,也欢迎新的读者,希望大家一起支持愚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