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
偶尔飘过去的几片白色花瓣,映在绿色的水面上,被船桨轻轻拨开。
一个吟游诗人坐在船头,随心所欲地拉着手风琴,船中间的舱室里,几个人围着棋盘在下着棋。船尾,一个少年摇着桨,在他旁边,有个小女孩正在午睡。小女孩披着魔法袍,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旁边。
“醒一醒,客人,快到了。”少年俯下身,拍了拍熟睡中的苏米。
“啊,到了呀,谢谢你。”苏米睁开了眼睛,有些迷糊的挠了挠头。
“话说,你是会魔法的人吗?”少年看着苏米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是的哦。”苏米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请问你...可以帮帮我吗!”少年跪了下来,给苏米磕了几个头,苏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呀...”
“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少年说道。
“可是我还在赶时间......”
“没关系,只占用你一天而已!”
“我说啊。”苏米叉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对耽误别人一天时间是不是没有什么概念呀?”
“哪怕不是为了帮我,也请你务必去看一看!”少年作势又要跪了下来,被苏米一把拦住了。
周围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苏米感觉到有些尴尬。
“算了,我们换个地方,你跟我说一说怎么回事。”
街边的红茶馆,一个短布衣衫的少年和一个穿着魔法袍的少女坐在路边的沙发上。苏米点了杯红茶,然后又帮少年点了一杯。
“那个...我付不起钱......”少年把头低了下来,小声说道。
“唉,这杯我请了。”苏米把菜单交给了服务生。“行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少年的名字叫肯特,他的故乡是一个位于山谷之中,百花盛开的村庄。
在那个村庄,不要说稀有的魔法师了,就连会魔法的人,都屈指可数。
有一天,那个村庄里来了一位旅行者,这名旅行者带着自己的妻子,他们被这山野间的美景所吸引,于是便定居在了此处。
那个旅行者在山谷里带来了一种粉色的花的种子,播撒在这片土地上。那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在旅行者种下它的第十八个年头,这棵大树开出了一片如彩霞般绚烂的花。
自那以后,这棵树年年盛开,每年盛开时,这棵树都能吸引到不少人前来游玩。一些周边城市的人,甚至专程骑马驱车前往这座山庄,就为了一睹这棵开花的树的模样。
那名旅行者的妻子自来到村子后就极少出现在人们面前,而旅行者自己,则称自己是一位优秀的魔法师,在村里开了魔药店,专门以开药治病为生。那棵开花的树,他不收取任何门票费,只是从来不允许别人靠近。
肯特的弟弟从小就向往魔法,因此他在某一天,不顾家人的反对,主动向那个旅行者拜师,请求他收他为徒。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那个旅行者果断答应了。
但在那之后没多久,村民们却在山上,发现了浑身发抖,精神萎靡的小男孩。
旅行者十分悲痛,他用尽所有魔法去想办法治好弟弟,却没有任何作用。
“早知道如此,就不让他一个人前去山中采药了,我无颜面对他的家人。”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旅行者带着妻子,搬到了半山坡去。尽管村民们再怎么好言相劝,他也执意不肯下山,说这是对自己的惩罚。
村民们还会去他的家,他依然会为村民们开药和治病,山脚下的那棵开花的树依然盛开着,村庄因为旅游业,也渐渐繁盛了起来。
“但是。”肯特面前的红茶已经凉了,但他依然是一口都不肯喝。“我一直觉得,一定是那个人,害了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不擅长魔法,收他为徒肯定是没安好心!”
“唔,你有证据吗?”苏米擦了擦嘴,问道。
“没有...但是,所以,请问你可以陪我去找到证据吗?”
“你说,就算不是为了你,也一定要去看看的,就是那颗开花的树吧?”苏米说道。“我有兴趣,不过你还是得先放我去办事。这样,等我三天,三天后我直接去你们的村子,行不行?”
“谢谢你,姐姐!”那个少年说道。
“喂,我好像比你小吧。”苏米无奈地说道。“叫我苏米就好啦。”
三天后的中午,苏米来到了这个山谷中的小村庄。
“喔,真是不错的景色呢。”苏米站在半山坡上,看着山谷中的村庄。
平坦的草地,从半山腰延伸到山谷。一个个小木屋像棋盘里的棋子一样伫立在其中。整个村庄沿着一个小湖泊建成,绿得发蓝的水面上飘着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木筏,洁白的沙滩被湖水有规律地拍打着。近了些看,那些草地里,时不时冒出来的紫色的,红色的,白色的小花,就像夜空中的烟花一般扎眼。
远处唯一的树木,便是那棵开花的树了。
如同云雾一般,整棵树长满了粉色的花朵。风一吹,那些花朵就像蝴蝶一样随风飘舞,落入湖水中,或飘到村子里。树的周围有些专程过来的游客,但都无法靠近树木五米之内——五米内,一圈木栅栏把这棵树和游客们隔开了。
“苏米!”苏米听到了肯特的呼喊声。
“我在这!”苏米回应道。
肯特赶着羊跑了过来,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妙的羊骚味,小脸也是灰扑扑的。
随后下一秒,他意识到了自己这一身的失礼,不好意思的憨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穿成这样来找你了。”
“没事的,我不在意。”苏米笑了笑。“带我去见你弟弟吧。”
“等一等!”肯特说道。“苏米你还有别的衣服吗?”
“嗯?没有了。”
“我不想打草惊蛇,让那个家伙认为你是个魔法师。这样,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
“啊什么?”
“走吧走吧,先去换衣服!”
“不不不,你等等......”
苏米被肯特拽到了山脚下的牧羊人小屋,并被他塞给了一套这里的山民穿的衣服。
“对不起啊,苏米,我只有男装,你要不凑合一下......”
“我说啊,你好歹帮我借一套女生的衣服嘛!”苏米有些生气地说道。
“其实我有自己的考量。”肯特凑到苏米耳边小声说道。
“其实除了我弟弟以外,还有好几个男生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穿上了背带裤,头戴着草帽,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塞进帽子里。苏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男孩一样。
啊,为了这种事还要牺牲美貌的吗。苏米无奈地想道。
肯特的家在村子里,一进屋,苏米就听到了一阵阵疯狂的笑声。
“喏,你看吧。”肯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里面有一个只穿着内裤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手脚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发出呵呵的傻笑声。
这恐怕就是肯特的弟弟了。苏米心想。
苏米掏出魔杖,轻轻在这个小男孩的头顶上点了一下,小男孩顿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你干什么!”肯特着急地喊道。
“别担心,我只是让他昏过去了而已。”苏米说道。“我现在要提取他的记忆,检查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样的。”
苏米把小男孩摆成了平躺的姿势,拿出四个圆锥形的东西摆在四个角落,用魔杖点燃了它们,让它们冒出了阵阵青烟。苏米把魔杖放在小男孩的太阳穴上,轻轻一挑,一段发着幽幽蓝光的碎片就飞了出来。
苏米把这段碎片扔进玻璃瓶里,玻璃瓶里立即就冒出了浓烟。烟雾中逐渐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有和肯特一起玩闹的,有拜师的,还有学习如何采摘药草的。
一切的记忆,在小男孩上山途中戛然而止。
“看来是丢了魂。”苏米说道。“嘛,虽然这么说你也不太懂,这是遥远的东方魔法师的理论。不过已经离开本体这么久了,这个魂魄想要叫回来,还是很麻烦的。”
“那有办法吗!”肯特有些焦急地说道。
“嗯,还是得先去调查一下。”苏米说道。“走,我们去那棵树看看。”
站在那棵开着粉色花朵的树木下,苏米才真实地感受到了它的大小。
“肯特,这棵树种了多少年了?”苏米问道。
“嗯...我听爷爷说,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那个旅行者就来我们村子,种下了这棵树。”肯特挠着头说道。
“这样啊。”苏米盯着这棵树,想要找出它不正常的地方。
但这棵树连木灵这样的神奇生物都不存在,又哪有什么异常呢?
这时,苏米发现一个树洞里,似乎隐隐约约钻出来了一个粉色的,肉嘟嘟的小虫子。
“嗯?那是什么?”苏米指向那只小虫子。
“欸,那是什么?”肯特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只小虫子。
苏米跨过木栅栏,试图爬上树,去抓住那只小虫子。
“喂,小鬼,不许爬过去。”后面响起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苏米回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老头子干瘦干瘦的,但眼神炯炯有神,而且还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苏米只好翻了回来,鞠了一躬,表示道歉。
“我没见过你啊,是外面来的吗?”老头看着苏米问道。
“是的,我是和父母一起来旅游的。”苏米撒谎道。
“下次别这么做了。”老头拍了拍衣袖,转身离开。
苏米看到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根饱经沧桑的魔杖。
“苏米,你没事吧?”
等他走远了,旁边惊魂未定的肯特才颤抖着说道。
“啊?能有什么事?”苏米回答道。
“你好勇敢啊,我看到他这么生气的模样,我都要被吓尿了。”肯特哭丧着脸说道。“他真的好可怕。”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苏米笑了起来。“再说,你不是要调查他吗?”
“今天不早了,先回去吧。”
第二天下午,苏米和肯特以道歉为由,来到了那位旅行者位于半山腰的小屋。
“是你啊,肯特。”已经是老头子的旅行者打开了门,笑着说道。“还有你,昨天差点伤了我的树的臭小子。”
苏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爷爷。”
“没事,没事,进来坐吧。”和昨天不怒自威的老头相去甚远,今天的他似乎表情看起来和善了不少,甚至有些过于献殷勤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米想起了玛丽婆婆的话。
“爷爷,我妈妈的药吃完了,她今天让我来,也是来开药的。”肯特坐在了沙发上,对那个老头子说道。
“噢,噢,这样,那你在这等等我,你们先喝点水,我去取药。”那个老头站起来,转身走到了后面的里屋。“你们自己玩啊。”
苏米端起了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清雅的,不细心观察根本注意不到的味道。
曾经在雪山上的烤兔子里,苏米也闻过这个味道。
苏米刚想提醒肯特注意,却发现他直接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了。
啊,笨蛋。苏米心想。
“咦,苏米,我这是怎么了......”肯特刚想站起来,却觉得自己浑身没力气,下一秒,他就咚地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苏米迅速掏出魔杖,施展了一个变形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小老鼠,钻到了角落去。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就看看,这家伙给我们下药的原因吧。苏米心想。
过了一会,那个老头子果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切,还有一个孩子没喝吗。”老头自言自语道。“算了,这一个也够了,不然还得把那孩子关九十天,这怎么隐瞒嘛。”
说完,老头把昏迷过去的肯特扛在肩上,背进了里屋。苏米也趁老头关门前,飞速窜了进去。
里屋里并不黑,而是有几盏黄色的煤油灯。苏米看到里面的景象,几乎吓得要叫出了声。
肯特被放在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上,周围点燃着一些粉红色的花瓣,还有一群粉色的,肉嘟嘟的小虫子围成一个圆,一只衔一只的蛹动着。那老头手持魔杖,飞速念动着咒语,在魔法阵的正中间,则跪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仿若二十多岁,肌肤苍白得吓人,她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木偶一般。
一阵轻烟从肯特的鼻子里飘散了出来,那是肯特的魂魄,那女人在吸取肯特的魂魄。
原来如此啊。苏米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已经不给她时间细细思考发生了什么。变成老鼠的苏米迅速跑到台上,踢翻了煤油灯,同时还从嘴里喷出了一小股火花,点燃了煤油灯。
顿时整个里屋燃起了熊熊大火。
“什么!”那老头大惊,迅速抽出魔杖准备灭火。
这时,苏米也从老鼠变回了人,她也抽出魔杖,一击打歪了老头的魔法。
老头看向苏米,先是震惊,随后则转变为了狞笑。
“没想到啊,我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苏米的帽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的一头长发披了下来。
“你想吸取童男的精气,来让你的妻子永生吧。”苏米看着眼前的老头子,质问道。
“居然有小孩子懂东方魔法的理论吗,哈哈。”老头子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也得死!”
苏米迅速后退一步,魔杖尖燃起火焰,对准了魔法阵中心的女人。
“我没想错的话,这个女人的身体,恐怕早就和那棵开花的树一样,易燃又怕火了吧?”
果然,那个老头看到苏米的行为,吓得立马停止了攻击。
苏米借助那个女人作为保护盾,拖着昏迷的肯特跑到了屋外。而那个老头还在手忙脚乱的灭着火。
终于,那个老头把屋里的火灭掉了,他手持着魔杖冲了出来,一阵蓝光闪过,要不是苏米迅速展开了保护魔法,恐怕她早就被劈成两半了。
倒是那个像木偶一样的女人,被冲击波震出老远,依然大张着眼睛,躺在草地上。
“臭小鬼!你毁我好事!你知道我要维持这一切有多不容易吗!”那个老头发疯一般的攻击着苏米,而苏米也只能一次次用保护魔法,带着昏迷的肯特节节后退。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只能把你杀了!”老头眼睛变得血红,表情狰狞地怒吼道。
“那你就试试看啊。”苏米挑衅着老头子。
老头子的魔法如狂风暴雨一般落下,苏米一面招架,一面还要保护着肯特。她的衣服被刮烂了,身上也撕开了一道道血痕。苏米忍着疼痛,咬着牙坚持着。
就这样,两个人且战且退,慢慢打到了那个木偶一样的女人旁边。
就是现在!苏米收起了保护魔法,魔杖尖燃起火焰,一把烧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当然,没有保护魔法阻挡的她,也被飞过来的一发魔法直接命中,一口鲜血从苏米的小嘴巴里飞了出来。
女人发出了难听的嘶吼声,火焰迅速蹿满了她的身体。在老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女人瞬间化作了一道粉色的烈焰,又像泡泡一样,迅速溶解了,飞向了天空。
苏米趁老头不注意,忍着胸口的剧痛举起魔杖发出了一道魔法,将那个老头迅速击晕了。
与此同时,山脚下那棵开花的参天大树,也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极凶,人们还未反应过来,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长在冥界与现世之间的,粉红色的,开花的树。
它不长叶子,只开花,以生长十八年为伊始,年年绽放。
但倘若这花超过了四十载,便不再绽放,而是光秃秃的,如同死木。
粉红色的,开花的树,倘若吃下它的“孩子”——那粉嫩而多汁的小虫子,便会与这树木融为一体。
若想要这棵树永葆青春,则需要处男的精气与魂魄滋养,九十天为一载。
......
在这次经历之后很久,苏米在自己的师傅守幽收集的笔记里,看到了这样的一则记载。
“守幽师傅,这个笔记你是从哪里拿来的?”苏米对守幽问道。
“啊,那是东方的国度的传说,是一个东方魔法师送给我的。”守幽看了一眼,回答道。“这种树木据说还会蛊惑人心,让人忍不住想滋养它们,因此东方那边的魔法联盟,据说是见到就要焚毁它呢。”
“这样啊。”苏米看着书上的插图,陷入了沉思。
那书上的图里,一树粉色的鲜花,如云霞般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