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大陆的各类游记中,山里都是最危险的地方。
绵延不绝的山脉深处,不知何处就会钻出来的精怪会袭击旅行者,或放出蛊惑旅行者的幻术,让人迷失方向。一些山中还盘踞着山贼和土匪,也会盘踞在山路上抢劫过路的人。
此时的苏米,眼前就出现了拦路抢劫的山贼们。
“小姑娘,乖一点哦,不要动…”
“嘿嘿,这孩子真漂亮,能卖不少钱呢…”
啊,又出现了这种笨蛋。苏米看着眼前由兽人和人类组成的十几名山贼,心里默默想道。
“小妹妹,把手背到身后去,叔叔不会伤害你的哦。”一名兽人把刀轻轻架在了苏米的脖子上。
“好,我知道啦。”苏米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后,她的魔杖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一名山贼拿着绳子走向苏米,苏米准备在他走向自己背后时发动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山贼突然怔住了。
“大哥,怎么了?”
下一秒,那名山贼的脖子上突然喷出了鲜血。
山贼倒在地上拼命抽搐着,另外几名山贼连忙拔出了刀。
“什么人?”
架着苏米的山贼刚问出这句话,眼睛里就冒起了青烟。
“啊啊啊啊——”
眼球沸腾的滋味想必不好受。那名山贼倒在了地上,捂着眼睛不停的惨叫着。
其他山贼见到这一幕,早已被吓破了胆,连忙拉着地上不停惨叫的那个山贼逃向了山中。
苏米把魔杖收回了袖子里,她看着旁边的一堆草丛。
“谢谢你。”
草丛里缓缓站起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他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不客气,小姑娘。”
苏米转身准备离开,那个男人却突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小姑娘。”男人喊道。“你下山以后,提醒一下山下的村子。两天后,这座山会爆发一场大灾难。”
“你怎么知道?”苏米转过头来。
“没有人比我更懂这座山。”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通知?”
那男人笑了笑,把头上的斗篷摘掉了。
男人的头顶上长着漆黑的两根角。
苏米叹了口气。
原来是魔族啊。
这群来自异世界的家伙,曾经给人类和其他亚人种族带来了无限的灾难。
最终在所有种族的联合绞杀之下,魔族的入侵才正式宣告失败。
从那以后,魔族虽然被视为一个全新的种族加入了这个世界,但在一些偏远落后的地方,魔族依然会被视为恶魔的化身,遭到来自其他种族的迫害。
眼前这个男人会被赶到大山里,恐怕也是因为这样的迫害吧。
“好的,我会转达的。”苏米点了点头。“你也要注意安全。”
“你说什么?山上会有一场大灾难?”
山脚下的某个村庄,苏米敲开了村长家的大门。
“嗯,我刚刚经过山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山的异状。”苏米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带着全村人去避难的。”村长看了看苏米的一身装扮,他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位魔女。
“嗯,那我去通知其他村子了。”苏米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魔女小姐。”村长低声叫住了苏米。“山上还有一户人家…还请你告诉他们也要去避难。”
“山上?”
“嗯…虽然我觉得他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通知呢?”
“我…”
“看来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苏米笑了起来。
“不是我歧视他们,魔女小姐。”村长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们。”
“嗯?”苏米似乎有了些兴趣。
“如果你愿意听我讲讲就好了,魔女小姐。”村长坐在了沙发上。
……
这座山脚下的村子,从来没有歧视过魔族。
这在很多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他们会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魔族战争后的某一天,战时逃难离开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已经化作焦土的村庄。
村长的父亲在一片废墟中,试图寻找幸存的财产。
“魔族这帮人,竟然把东西全都带走了!”
“就算是赢了,我们又能吃什么啊!”
“可恶的魔鬼们!”
听着村民们的抱怨,还有翻动起废墟时扬尘所造成的咳嗽声,村长的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他看见了在远处的一座深坑中,似乎有一块白色的东西。
他下意识的认为,那一定是一块布料。
在战争结束后的日子,一块布料也显得如此珍贵。村长的父亲急匆匆跑了过去,同时招呼着村里的其他人们。
“喂,喂!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啊!”
众人拿着铁锹和铲子赶到了村长父亲身边。眼前一块用炮弹炸出来的深坑,那白色的布料里包裹着一个小小的身体,看形状似乎是个小小的婴儿。
而另一边,则是一个魔族女人——她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紧紧搂着婴儿,身体呈现出一种属于死亡的苍白。
有个村民看见魔族女人,吓得大叫一声,挥起铁锹就朝着尸体砸了下去。但铁锹仿佛砸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一般,没有给女人的尸体造成任何损伤。
“别砸了,她死了。”村长的父亲制止住了那位激动的村民。“看看那个婴儿是怎么回事。”
几位村民齐心协力搬开了魔族女人早已僵直的双臂,一名村民抱起了那个小小的婴儿,慢慢打开了这件由母亲的衣服制成的襁褓。
婴儿似乎被人们的动静给弄醒了,他发出了哇哇的大哭声。
“他还活着!”那位村民惊喜的叫道。
“看他的角!这是魔族孩子!”另外一位村民惊吓的叫道。
没错,在这个婴儿的头上,赫然有两个黑色的长角——这是魔族的象征。
“杀了他!”一位有些激动的村民甚至抽出了刀子。
“都不许动!”村长父亲的怒吼声让所有村民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把孩子给我。”村长父亲对那位抱着孩子的村民说道。
看着怀里的孩子,村长的父亲似乎也犯了难。
眼前的村民们都是被魔族的入侵弄得失去了土地,甚至失去了家人的人,让他们去原谅一个仇人的孩子,似乎并不现实。
“这个孩子,就交给我养吧。”在沉默了一会以后,村长的父亲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可是这孩子是仇人啊!”村民们大声喊了起来。
“就是就是,而且你哪来的粮食养大他?”
“总会有办法的。”村长的父亲低声说道。
重建的日子是艰苦的。粮食,木材,每一样物资都如此珍贵。
但即使是这么艰苦的日子,村长的父亲也没有放弃这个魔族的孩子。
他给这个魔族的孩子起了一个名字——伊斯佩达。小伊斯佩达和村长一起长大,他们就像真正的兄弟一般。
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轨,人们也逐渐意识到了魔族孩子的强大之处。
不同于普通人,伊斯佩达对魔法的适应性要强得多,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击退想要袭击村子的山贼,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发现一些村里十分需要的东西。
他可以准确找出泉眼,也可以找到最肥沃的土地。久而久之,人们不再将他视为恶魔的化身,而是把他当成了希望。
在父亲去世以后,村长接过了父亲的职责。他开始在山腰附近开辟林场,通过给每个村民划分一块地的方法,带领全村人种植速生树木走向富裕。
这个策略十分有效,村里逐渐变得富裕起来。内战爆发以后,出于对木材的高需求量,军方的订单也如雪片般飞来,村里一时间变得又热闹又忙碌,每个村民脸上都写满了高兴。
但在这些高兴的事之中,却发生了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伊斯佩达,你小子可以啊!娶了这么漂亮的女孩!”
“哪里有,哪里有。”
“这小子比我厉害多了,我可娶不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村长也喝得醉醺醺的。
“老公,你是不是皮痒了呀?”
伊斯佩达和他新婚的妻子坐在一旁,接受着来自村民们的祝福。
拥有一个家,这对于伊斯佩达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生活。
婚后一年,伊斯佩达的女儿呱呱坠地。许多人都想去他家开开眼界,甚至连不少旅行的魔法师都慕名而来。
毕竟人类和魔族的混血儿,可不是那么常见的东西。
然而这样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到永久。
伊斯佩达参加完魔法师考试回到家的那天,刚下山便看见了一群村民正在村口等着他。
“这么急着等我呀?我也得等成绩公布了才能告诉你们我有没有考上……”
“伊斯佩达…”一个女人先说话了。“一会…请你不要责怪村长…”
“啊?”伊斯佩达愣住了。
当他看见山上的一片焦土,还有放在一旁,盖着白布的两具身体时,他彻底崩溃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斯佩达强忍着眼泪和愤怒问道。
“真的非常对不起!”村长几乎是拉着女儿跪在了地上。“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救下你的妻子和女儿…但是…但是…”
伊斯佩达默默攥紧了拳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村长的道歉没有任何用,伊斯佩达还是离开了这个村子。但他并没有走得太远,而是呆在了深山之中,靠打猎为生。
村长曾经派人给伊斯佩达送去蔬菜和面包,但都被他退了回来。
“我不需要你们了——我自己也可以活下去。我的家人,我的性命,我的未来,都将由我一个人守护。”
伊斯佩达在信里这样写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自从那一天以后,伊斯佩达再也没有下过山。
……
“总之就是这样。”村长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记恨我…都是我的错。”
“提醒你们要有灾难的,可不是我哦。”苏米轻声说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欸?”
“一个恨你们的人,会提醒你们即将到来的大灾难吗?如果是我,我巴不得你们全都被灾难毁掉呢。”
“你的意思是说…”
“好了,我该去下一个村子了。”苏米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一样。“如果你们相信他的话,现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难比较好哦。”
天气逐渐阴沉了下来,远处传来了阵阵雷鸣声。
在苏米通知完最后一户村子以后,天上的乌云就像是终于吸饱了水的海绵,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就像是潮水般冲刷着地面,巨大的雨水打击着干燥的土地,混着泥的雨水在地上画出了一道道溪流。
苏米拿出魔杖,施展咒语在人们的头顶上用雨水撑起了一座巨大的雨伞。
轰隆。
远处的群山传来异响。
“什么声音?”村长紧张地问道。
轰。
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山体就像被外力劈断的一般,直直砸了下来。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吞噬了数座房屋。
“塌方!是山体塌方!”村长脸都变青了。
巨大的塌方直接砸毁了几户人家的房屋,也冲烂了一片麦田。村民们没人敢回家,大家就在雨声中煎熬着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水逐渐停了下来,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家中。
被冲毁房屋的人家开始重新建起房屋,其他人则在一旁帮助他们。
“房屋毁了还能重建,这个麦田可怎么办啊。”村长抽着烟,看着远处忙碌的村民们自言自语道。
“算了,我去拿点粮食给他们吧。”
村长转过头去,发现苏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魔女小姐…已经离开了吗?”
深山中的某座小木屋,在木屋的门口种满了带刺的植物。
一名蓝色眼睛,黑色头发的小女孩走到木屋前,轻轻挥舞魔杖,那些植物纷纷扭曲着让开了一条道。
苏米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任何反应。
“伊斯佩达先生,我知道你在家。”苏米又敲了敲门。
“你有什么事吗,小姐。”门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是来感谢你的。”苏米说道。“谢谢你告诉大家灾难的来临。”
“嗯。”门里只是传来一句冷漠的回应。
“伊斯佩达先生,村长在村子里等你。”苏米说道。
屋里没有回应。
“你还因为他救了自己的女儿,而没能救下你的妻子和女儿感到愤怒吗?”
屋里依然是一片死寂。
嘛,劝人原谅别人也不是我会做的事情。苏米心想。
就在苏米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你好!姐姐!”
“喂,珍妮特,别乱跑。”
一个头上敷着冰袋的小女孩跑了出来,撞到了苏米的怀里。
“真是的,这孩子还发着烧就跑出来了。”伊斯佩达走了过来。“走,进屋。”
“等一下。”苏米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这不是发烧。”
苏米将几种药草混入研钵里,轻轻捣碎,再放入了加热的坩埚里。
一碗黑乎乎的药水送到了小女孩的手里。
“来,喝掉它。”苏米笑着对小女孩说道。
“欸…看起来不好喝的样子…”
“不喝的话,姐姐可就走了哦。”
“别走!姐姐,我喝,我喝。”
小女孩一口气喝完了凉下来的药水,苦得她直咧嘴。
苏米掏出了一块软糖,塞进了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拆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露出了笑容。
“谢谢姐姐,不苦了。”
“真是麻烦你了。”伊斯佩达对苏米说道。
“没关系。”苏米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是你捡回来的吗?她身上的疾病在这附近还没有病例报告呢。”
“嗯…是我从山贼手里救下来的。”伊斯佩达低声说道。
“你还真是个善良的家伙。”苏米笑了起来。“但如果没有我的话,这个孩子或许就得不到很好的治疗了呢。”
“真的很感谢你。”伊斯佩达再次说道。
“就当我还个人情吧,毕竟昨天你也帮了我。”苏米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所以说人和人才是互相需要的。”苏米把药草细细磨成粉,装进一个个小纸包里。“光靠自己一个人的话,是什么东西都守护不了的。”
伊斯佩达愣了一下。
“让别人原谅他人,这不是我的风格。”苏米把一包包药和一颗颗软糖放在了桌子上。“不过,哪怕是我,也觉得也是时候原谅他了——出于你自己利益的考虑。”
“每天给她喝一包,喝完了以后她就会好起来的。”
“每次吃完一包药才能吃一颗糖,听明白了吗?”苏米对着床上的小女孩说道。
“嗯!谢谢姐姐!”小女孩也笑着回应道。“姐姐下次再来玩呀!我好久没跟小朋友说过话了!”
“等一下。”
就在苏米准备离开木屋的时候,伊斯佩达叫住了她。
“帮我告诉村民们…灾难还没过去。”
“我不说。”苏米头也不回地说道。
“欸?”
“要说的话,你自己去说。”苏米挥了挥手。
……
话虽这么说,苏米还是提早通知了村长,让村长再带着村民们去避难。
“总之就是这样。”苏米站起身。“我去通知下一个村子了。”
“伊斯佩达,你怎么来了?”
“哦!真的是伊斯佩达啊!”
“欸,这个孩子是谁啊?”
门外突然传来了村民们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村长的房屋门口。
“我有话要和你说。”伊斯佩达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的身后跟着那个名叫珍妮特的小女孩。
当天下午,几个村子的村民们齐心协力在靠近山的那一侧挖了一个水渠,在里面灌满了流动的溪水。
当晚,巨大的山火腾空而起。曾经种植了大片木材林的林场都被烧成了灰烬。
尽管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但依靠水渠,人们成功避免了山火波及到村子。
“全没了啊。”村长叼着烟看着远处烧成一片漆黑的林场,喃喃自语。
“十几年的付出和劳动,全没了啊。”
伊斯佩达坐在了村长的身边。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村长苦笑着说道。“先熬过这段日子吧…实在不行,就出去务工。”
伊斯佩达笑了笑,从手里拿出了一块魔晶石。
“喂,那边的魔女小姐。”伊斯佩达笑着对苏米说道。
“这块魔晶石,你有兴趣吗?”
苏米走了过来,将魔晶石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你想让我买下它,对吧?”
“这样的话,村里的人们也有钱暂时熬过这段日子了。”
“嘛,倒是不亏。”苏米看着手里的魔晶石,从包里拿出了三个金币。
“伊斯佩达…你这是?”村长一脸错愕地看着伊斯佩达和苏米的交易。
“拿这些钱去集市里买点粮食,至少能坚持过这段困难时期。”伊斯佩达把金币放到村长的手里。“这是我在山里发现的高纯度魔晶石——我想没有哪一位魔法师愿意拒绝这样的好东西。”
伊斯佩达站了起来,拉着小女孩,朝着村长轻轻鞠了一躬。
“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了。”
村长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他用手捂住了脸,低声啜泣起来。
“一定…一定…欢迎回来,我的家人……”
嘛,真是个倔强的家伙啊。苏米站起身,笑着离开了。
……
三个月以后,苏米给的药都吃完了,小女孩恢复了健康。
村子里的林场在一些魔法师和官员的指导下,采用了更合理的种植方法。大火焚毁后的林场,生意逐渐开始恢复。
直到今天,这座村子依然存在于这座山脚下。
而那位叫做伊斯佩达的魔族男人,似乎也一直生活在这里。他时不时会回到群山中,拯救那些被土匪和山贼恶徒劫持的人们。
每当别人问及他的名字,他都会用一个名称回答。
“你好,我是这片群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