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茫茫。
北部省份的大雪山上,树木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
噗的一声,一大块雪花落下,砸在了苏米的脚边。
苏米对着滑雪板施了个咒,滑雪板就自己缓缓动了起来。
呼。苏米呼出一口白烟,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
雪飞虫飞过树梢,寒鸦嘎嘎呼叫,给万籁俱寂的冬天带来了一丝生机。
苏米眼前飞过一只彩色的蝴蝶。
等等,蝴蝶?
蝴蝶沿着山谷飞行,忽而一阵风吹起,将它吹到了山谷下。
苏米滑向山谷,她发现蝴蝶再一次翩然飞起。
向前望去,竟然是一片春天的景象。
青色的麦浪,绿色的葡萄藤和橄榄树,成群的奶牛和绵羊。山谷的溪水流动着,穿过一户农舍的门口。
农舍门前的菜园种着甜菜和豌豆,磨坊里飘出小麦的香味,两个小女孩正一起将一个硕大的火腿抬出谷仓——她们看见苏米,眼睛瞪得大大的。
“爸爸!来了个奇怪的姐姐!”
孩子们的叫喊声惊动了在磨坊里的人,很快就在磨坊门口出现了一个男人。
“你是迷路了吗,小姑娘?”男人拍了拍满是面粉的手,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苏米点了点头。
“没关系,你可以在这里吃一顿饱饭,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出发。”男人笑了起来。“我从小就在这片山里长大,我可以给你指路。”
“那就麻烦你了。”苏米也笑了笑。
一顿由烤猪肉,羊奶酪,新鲜的芦笋和腌辣椒组成的美餐端了上来。两个小女孩熟练地切开面包,抹上奶酪和猪肉,夹着芦笋和腌辣椒,吃得小脸蛋红彤彤的。
“慢点吃,慢点吃。”男人的妻子笑盈盈地看着两个有活力的孩子,眼神慈祥。
“真是难以置信,在冬天还能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餐。”苏米说道。
“是啊,这多亏了我们的勤奋。”
“不过在这个季节里,能有这么新鲜的蔬菜,真是奇妙。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只是勤奋而已。”男人笑了。“只要不停地耕耘,就能做到的事情。”
“是吗。”苏米看了看眼前热闹的一家人。
还是晚一点再说吧。
夜晚,男人的妻子在厨房洗着盘子。
“我来帮你。”苏米走了过去。
“不…不用,客人坐着就好。”
“没关系。”苏米飞出了魔杖,清洁用的海绵和布像跳舞一样清洗着餐盘,跟着苏米的魔杖一起,蹦蹦跳跳地跳进了餐柜。
“那个…魔女小姐。”
“嗯?”苏米回过头。
“你已经发现异常了,对吗?”
这种春天一样的景象,换谁都发现了好吧。
“我的丈夫能浪子回头,我很开心,但发生的这一切,我又很害怕。”女人低着头,小声说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老婆,我出去一下。”男人在门口喊道。
“欸,又要出去吗?”
“是啊,我对羊圈不放心,上次半夜我听到了狼叫!”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
“没事的没事的。”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吗?”苏米问道。
“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女人看着外面浓郁的夜色,喃喃自语。
……
男人和女人是在一家餐厅认识的。
他们都是这家餐厅的服务员,唯一不同的是,男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服务员。
有时候明明轮到他值班,男人却跑出去和女人幽会。
有时候他一声不吭就旷了工,餐厅老板敲了门,他才睡眼惺忪地起床。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居然因为听广播,足足烧糊了一锅汤。
餐厅老板终于忍无可忍,辞退了男人。
女人一直都很勤奋,刷餐盘,洗桌布,煮食物,样样精通,老板也很喜欢她,将她的工资从一个金币提高到了两个金币。
男人没了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每隔三五天,就会去码头搬搬货物,或在路边给人擦擦鞋子。有钱花的时候,他就干脆不干活,点上一杯咖啡,在餐厅里坐上一天。
老板被他烦得不行,就让女人出面劝他离开。
“这样下去怎么行。”女人对男人说。“你在浪费你的人生。”
“我才没这个兴趣。”男人不屑一顾。“反正这样活着也挺好的。”
“那你以后有了家人还要这样吗?”
“那我不要家人不就好了。”
“你…”女人涨红了脸,生气地瞪着男人。
“我怎么了?”
“你就没有想过成家吗?”
“为什么?成家好累的。”
“你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啊。”
“我不负责任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女人气鼓鼓地跑开了,留下男人愣在原地。
“什么啊?”男人自言自语。
女人的劝说变得无效,男人依旧我行我素。至于餐厅老板,也只能看着男人时不时点一杯咖啡在自己店里坐一下午,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直到某一个深冬。
女人记得,那天的月亮发着诡异的血红色光芒,就像是泼上了一层血。
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魔法袍和风衣,手持魔杖的魔法师,他们神情紧张,注意着城外的动向。
那天男人没来餐厅,女人觉得他应该是去干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后半夜,男人居然出现在了自己家楼下。
他看起来很精神,像是刚睡醒。
“你干嘛?”女人问道。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我在想,你那天为什么要那么担心我。”
“啊?”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一盆水浇了下来,弄得男人鬼哭狼嚎的。
“你干嘛啊!这么冷的天气还泼我水!”
“变态!你是不是要我泼你开水啊?”
“你喜欢我就直说嘛!干嘛还害羞!”
“变态!大变态!”
嘴上说着变态,但女人还是接受了男人的表白。
当然,她要求男人必须养家糊口——如果他继续懒下去,女人的家人也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谁知道男人真的一改之前懒惰的脾气,真的开始认认真真工作了。
不但认真工作,而且认真过了头。
不出几年,他真的攒下了一笔钱,在山里买了一大块地,捡起了自己的家园。
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女人心想。
很快,两个人就走进了婚姻殿堂,一起搬进了山谷里。
到这个时候,女人才发现男人的异常。
男人经常到了半夜还在劳作——虽然多亏了他的劳作,家里的粮食多到根本吃不完。
更重要的是,女人发现,明明已经是十月了,家周围却像春天一般温暖。
远处的山上积满了雪,但家附近却是一副春天的景象。
其他的季节都是正常的,却只有冬天永远不会到来。枯黄的落叶落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发芽的春天。
一切看起来都太异常了,但女人却发现男人就像没注意到这一点一样。
她几次想提醒他,却发现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就好像在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
“我以为这是爱情的原因才让他浪子回头的。”女人说道。“你看他的眼神,还有那天的月亮…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苏米吐槽道。
“欸?”
“应该跟早春凤蝶有关系。”苏米指了指窗外,女人看见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那是什么?我之前都没见过。”女人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家伙。”
“嘛,一种魔法生物而已。”苏米笑了起来。“你的先生会这么勤奋,应该是这个小家伙做的好事。早春凤蝶会在每年深冬的时候将卵产在蜗牛壳里,卵和幼虫在蜗牛壳里呆到第二年开春时破茧而出,但也有极少数的例子证明,它们会将卵产在这个世界上最像螺壳的地方——人的耳蜗深处。”
“感染了早春凤蝶幼虫的人,周围的气候会变得像春天一样,自己也会变得精力十足——嘛,只有这样的寄主才能摄入更多能量,养活这些寄生虫们。对了,如果你的先生经常头晕的话,那就更进一步证明是它们干的。”
苏米从箱子里拿出一包药草,放在研磨钵里细细研磨。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寄生虫,还是除掉比较好。”
“请问…”女人发话了。“这东西如果没了,他是不是又会变成那个懒汉?”
“这我就不知道了。”苏米说道。“不过,这虚幻的春天估计就会消失了吧。”
“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定居的。”女人低声说道。“我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失去现在舒适的生活。”
“即使是以你先生的生命为代价?”
“欸?”
“这东西毕竟是寄生虫啊。”苏米指了指脑袋。“离大脑太近,如果它进入了大脑深处,那即使是最先进的技术也救不回来了。”
“这…”女人愣住了。
久久,她吐出一句话来。
“可是我更爱我的女儿们。”
“我要救他。”苏米把粉末倒进温水里,化成了深绿色的液体。“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你们在想什么,但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情。”
“我回来了。”男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了家门。
苏米挥舞魔杖,液体从水瓶里飞了出来,朝着男人的耳朵飞去。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液体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你你你你干嘛啊!”男人连忙单脚跳,想把水从耳朵里排出去。
下一秒,男人听到了啵的一声。
一个形如鼻涕虫的怪物,慢慢从耳朵里爬了出来。随后掉在地上,浑身抽搐的蠕动着。
男人愣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挣扎的蠕虫。
一个,又一个,再一个,足足掉出来了二十多个蠕虫。
“哎,我怎么突然有点困了。”男人打了个哈欠。“这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苏米放出一个火焰咒,烧掉了这些蠕虫的尸体,把男人吓了一跳。
……
第二天一早,男人所在的山谷里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大雪将刚发芽的青麦苗全部压死了。
“哎,可惜了。”男人无奈的苦笑着。
“下雪咯!下雪咯!”两个小女孩倒是很兴奋,在雪地里打着雪仗,厚厚的雪地靴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没关系啦,你们不是有存粮嘛。”苏米说道。“至少你保住了一命。”
“真是可怕,我以后再也不敢在路边睡觉了。”男人忍不住又抠了抠耳朵。
据说,后来男人并没有变成懒汉。
这片山谷有了一年四季,枯黄的落叶落下,便是雪白的雪花飘下。
男人依靠自己的双手,即使失去了虚幻的春天,也可以让家里人丰衣足食。
至于那只早春凤蝶嘛……
守幽走进温室里,将几个大螺壳放在树枝上。
“真是的。”守幽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少见的家伙,苏米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