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也许是山间的一片雾,也许是远处一朵洁白的云,暴雨随之骤然而下,弹起阵阵烟尘。
苏米拿起魔杖,施展了一个咒语,一粒粒如钻石般的雨滴变成了雨伞的模样。
山间的溪水明显流速变快了,靠近岸边的小草带着泥,被溪流裹挟着,一浮一沉。
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睡裙,光着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
“喂,危险!”苏米大喊。
小女孩像是没听见苏米说话一样,她离溪水又近了一步。
苏米连忙挥舞魔杖,一根绳子缠住小女孩的身子,把她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小女孩依然直愣愣地盯着苏米,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奇怪,她的体温好低。苏米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
“芙丽卡!你去哪里了!”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声。
一个农妇跑了过来,她的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
“芙丽卡!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河边吗!怎么又来了?”
“妈妈,我口渴。”小女孩看着农妇的脸,平静地说道。
口渴?
“真是的。”农妇擦了擦脸。“我们回家。”
“稍等一下。”苏米叫住了农妇。
“有什么事吗?”
“她是每次下雨都会这样跑出来吗?”
“是又怎么样呢?”
“她是不是每次下雨的时候,都会觉得口渴,并且不受控制地想往外跑?”
农妇愣住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苏米摇了摇头。“这样的症状,我以前也在一些人身上见过,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吗?”
农妇一家住在西侧的山坡,周围还有几户人家,都是临水而居。
“我们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小姑娘。”农妇端来一杯热水。
“没关系。”苏米笑了笑。
“我的女儿…这是什么病?有办法治吗?”
“嘛,只要肯配合的话,还是可以缓解的。”苏米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本书,指着上面的一页。
“她感染的大概是「水吸虫」这种生物。”
“水吸虫?”农妇捂住了嘴。“难道是寄生虫?”
“可以这么说吧。”苏米点了点头。“水吸虫是一种广泛分布的神奇生物,它会在冰雪中产卵,幼虫随着融化的雪水一起流入江河,最后一起奔涌向大海,再回到云层中,随着云层飘荡到雪山,开始下一代的繁衍。”
“不过水吸虫虽然肉眼不可见,而且广泛分布,却对人类几乎没什么危害,毕竟人类也不是它的第一宿主。”苏米叹了口气。“只有极为罕见的情况下,人类会感染水吸虫——当一个人的抵抗力太过于弱小的时候。”
“那…那该怎么办?”
“嘛,既然是寄生虫,那就有办法解决。”苏米将一瓶药递给了农妇。“这是用旱地莲花做的魔药,可以先试一试效果。”
苏米离开村庄的时候,在村口的水塘里又看到了芙丽卡。
芙丽卡游得比鱼还要快,她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一条鱼。
哦,水性真是不错呢。苏米心想。
芙丽卡看到苏米,笑着挥了挥手中的鱼,扔进了旁边的鱼篓里。
“姐姐你怕水吗?”
“嗯…我倒是不怕。”苏米说道。“但是也没像你这么喜欢水。”
“姐姐不喜欢水,是因为姐姐溺过水吗?”
“没有哦,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芙丽卡一头钻进了水里。
什么嘛。苏米心想。
……
“妈妈,雨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天上下来的哦。”
“那天上的雨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大海里来的哦。”
“那大海里的水呢?”
“这个嘛…大概也是从大海里来的呢。”
“欸,大海有很多很多水吗?”
“是啊,大海可是一望无际的,很多很多水的地方哦。”
“我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大海。”
“嗯,妈妈陪你去。”
……
当苏米再次感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这个村子一片受灾的景象。
刚刚爆发的山洪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卫兵在村子里帮村民们恢复着房屋,医生们正在抢救受伤的村民。
山洪刚刚退去,大地一片泥泞,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远处云雾蒸腾。
苏米凭借着记忆,冲进了一间破旧的房屋里,她撞开了房门。
“那个…”
村妇转过头来,她的眼睛里满是哀怨和麻木。
“啊,是你啊。”
“对于你们家受灾的情况,我很抱歉。”
“如果只是受灾的话就好了。”
“什么意思?”
“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村妇指了指屋里。
苏米走进了里屋,芙丽卡躺在床上,她的脸上盖着一块布。
“她走了。”村妇说道。
苏米愣住了。
“你骗了我,那不是可以治好她的药!你是个骗子!”
苏米闭上了眼睛,任凭村妇低声斥骂着自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村妇骂了一会,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可以让我看看芙丽卡吗?”过了良久,苏米开口问道。
村妇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请便。
苏米揭开了芙丽卡脸上的白布,看到了一张发青的面容。
“不好意思,请问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苏米问道。
“就是山洪停止的时候,昨晚。”
“不可能。”
“你说什么?”
“不可能是昨晚过世的。”苏米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女人。
“她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了。”
“你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村妇生气地说道。“大家眼睁睁看着她死的,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你知道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苏米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
“什么?”村妇没好气地问。
“她是不是在小时候溺过水?”苏米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是,怎么了?”
“一切怪事,都是从溺水以后发生的吧?”
村妇愣住了。
“请从头跟我讲一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苏米站起身,走出了里屋。
……
芙丽卡的父母又吵架了。
村里人都知道这对夫妇特别喜欢吵架,有事没事都要吵。
有人劝他们离婚,但每一次都无果而终。
“哎,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们早就离婚了。”村妇总是这样说。
“可是这样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哎,至少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等她成年了我们再离婚也来得及。”
但她不知道的是,芙丽卡每次都听到了。
就在这个夜晚,芙丽卡的父母又大吵了一架。
芙丽卡捂着耳朵,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但根本盖不住父母吵架的声音。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们早就离婚了。”
“至少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芙丽卡想起了妈妈白天说的话。
既然这样,没有我的话,你们就能不吵架了吧。
芙丽卡偷偷翻出了窗户,偷偷来到了溪边。
溪水不深,但是淹没一个小女孩还是足够了。
芙丽卡闭上了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一个人马路过这里,发现了跳下去的小女孩。
他连忙把芙丽卡捞了起来,驮去了附近小镇上的医院。
芙丽卡的自杀没有成功,但她的目的达到了——村妇在知道前因后果后,终于决定与自己的丈夫离婚了。
但是救回来的芙丽卡,却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孩子。
她说话变得慢悠悠的,经常口渴,每到下雨天,就会跟个疯子一样跑到溪水边想跳下去。
村里人找来过医生,但医生也无能为力。
“她的体温有点低。”医生说道。“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其实,在喝下了苏米给的药水以后,芙丽卡的体温有了显著回升,而且她也变得不再那么口渴,说话也变得快了起来。
但她下雨天喜欢在外面疯跑的习惯,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直到这次山洪到来。
听说山洪要来,村妇早早就把芙丽卡绑在了屋子里,她知道这孩子一定会想办法疯跑出去。
但芙丽卡意外地安静,她只是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山洪爆发了,但她们家位于高处,只是有些水渗了进来,并无大碍。
“唉。”突然,芙丽卡发出了一声叹息,低下了头。
“芙丽卡?”女人走到芙丽卡面前。
芙丽卡低着头,脸色渐渐发青。
“芙丽卡,芙丽卡!你怎么了!宝贝!芙丽卡!”
……
村妇泣不成声,苏米也低下了头。
“其实,芙丽卡在那次溺水以后就死了。”苏米低声说道。
“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现象,造成的原因也是水吸虫。有些水吸虫会用自身的力量维持着宿主的生命,制造出宿主还存活着的假象,当降水量变得极其丰沛的时候,这些水吸虫就会离开人体,随着降水一起离开。”
“到那个时候,宿主本身就会死亡——或者说,才会让人知道,宿主早就死了。”
村妇看了看苏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是我不好啊!是我害了她!”
“芙丽卡问我有没有溺过水,我应该在那个时候觉察到的。”苏米心里也满是懊悔。“她的体温那么低,那根本不是活人的体温。如果当时不用药的话,水吸虫还不会像现在这样脆弱而逃离宿主……”
“你走吧。”村妇低声说道。“我不怪你。”
“请节哀。”苏米轻声说道,站起了身。“接下来,请好好地活下去。”
……
“妈妈,雨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天上下来的哦。”
“那天上的雨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大海里来的哦。”
“那大海里的水呢?”
“这个嘛…大概也是从大海里来的呢。”
“欸,大海有很多很多水吗?”
“是啊,大海可是一望无际的,很多很多水的地方哦。”
“我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大海。”
“嗯,妈妈陪你去。”
一望无际的大海前,伫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墓。
墓碑面朝着大海,海风吹过,种在墓旁的雏菊微微晃动。
据说,每年夏季暴雨最密集的季节,总会有一个女人不辞辛苦来到这里。
后来,女人在这里建起了一间小房子,房门面朝着大海。
面朝着这个世界上,最丰沛的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