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第一场雨。
魔女莫甘娜戴上了魔女帽，她挥了挥手中的魔杖，驱赶开了头顶的雨水。
一只白色的羽天蛾几乎是贴着她的帽子飞了过去，差点撞到她，莫甘娜脚底下又跑过去两只斑点尾貂，它们的背上还趴着一只小小的树精。
“今天山里很热闹嘛。”莫甘娜自言自语。
小动物奔跑而去的方向，是一处悬崖的底部，出于好奇心，莫甘娜跟着小动物们的脚步来到了那里。
一只树形巨蟒正卷住一个小小女孩的身体，长着大嘴，准备吞下女孩的头部。
“住手！”莫甘娜的魔杖尖发出光芒，一击将巨蟒打成了灰烬。
周围的动物们见有了机会，连忙扑了上去。
情况不妙，还是先撤吧。莫甘娜抱起了小女孩，朝着动物的包围圈外逃去。
几只尸腐巨螂刚准备扑上来，莫甘娜使用了移行咒，让它们彻底扑了个空。
……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你醒啦？”莫甘娜将药草放进研磨钵中。“睡了好久呢。”
“这里是哪？”小女孩问道。
“我家。”莫甘娜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认得你，你是前几天那个带着一群孩子来修行的，穿着灰色魔法袍的女人的学生。”
“你又是谁？”小女孩再次问道。
“这个不重要。”莫甘娜将煮好的药倒进碗里。“喝了它，你会好受一点。”
小女孩乖乖地端起碗，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莫甘娜笑了。
“不怕。”小女孩看起来还是木木的。
“你的腿受伤了，等你腿好了以后，我会带你去找守幽的。”莫甘娜离开了房间。“在这之前，你就好好在我这里养伤吧。”
“谢谢。”小女孩真的很乖。
莫甘娜走出了房门，看见了站在远处山上的守幽。
嘛，不愧是你呢，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吗。
“你想做什么，莫甘娜？”守幽用了移行咒，瞬间来到了莫甘娜面前，她的眼神平静的可怕。
“没做什么。”莫甘娜耸了耸肩。“帮助一个无辜的孩子而已——她差点被吃掉了哦。”
“你说过你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情。”
“你也说过你不会收学生了。”
一阵沉默。
“把苏米还回来。”守幽终于开了口。
“我不要。”莫甘娜笑了起来。“你的学生真可爱呢，我都不舍得了。”
“而且，我也看到了——她在你的学生里被欺负的样子。这可不像你啊，守幽，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好。”
“那几个家伙是魔法联盟的孩子…而且，如果现在不让她学会跟人相处的话，以后她也要面临被欺负的问题。”
“真是狠心的老师呢。”莫甘娜嘟了嘟嘴。
“我们两个果然合不来呢。”
一阵轰鸣，莫甘娜身后的地面出现了一个裂口。
“等…”还没等守幽说出一个字，莫甘娜就和房子一起消失在了地下。
“遁地咒吗。”守幽皱起了眉头。“我果然跟你合不来啊，莫甘娜。”
苏米再次从梦中醒了过来。
天色已经擦黑了，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何时被换了一套。客厅里传来微弱的烛火光，窗户被星空染成了一片深蓝。
苏米看见了窗边站着一个动物。
那是一只狐狸，一只随处可见的狐狸。
唯一不随处可见的是，这只狐狸的眼神里透露出人一样的情感。
苏米刚想张口，狐狸却跳走了，它钻入树林中，只露出两个明亮的眼睛，继续盯着苏米。
就这样盯了好一会，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才消失不见。
“你醒啦？”莫甘娜出现在了苏米的门口。“吃点东西吧。”
“刚刚的狐狸是…？”
莫甘娜笑了起来。
“看来这里的山神很喜欢你呢，苏米。”
“欸？”
“嘛，常规来说，山神都是靠前一任山神选定产生。但是这位山神是靠争斗才获得的山神之位。”莫甘娜将餐盘放在了苏米的床边。“它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它曾经也是被欺凌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守幽和我说了。顺便一提，她同意你在我这里住几天，顺便跟我学学魔法。”莫甘娜吹凉了勺子上的肉粥，喂给苏米。“我教你的魔法，可是你在魔法教科书上见都没见过的哦。”
“好。”
“你不怕我教你的是黑魔法吗？”
“不怕，你是守幽老师的朋友。”
“哈哈，也是呢。”
“什么？莫甘娜还活着？”罗格斯正在吃着午餐，三明治差点掉到地上。
“嗯，我也没想到她还活着。”
“她可是有史以来最邪恶的魔女啊！这可不行，我要把苏米夺回来。”
“别着急。”守幽拦住了罗格斯。“第一，你打不过她。”
“守幽大姐，你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第二，这家伙从来没有伤害过小孩子。”守幽咽了口口水。“我大胆猜测，她是想教苏米一些自创的魔法。”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喜欢有天赋的孩子。”守幽叹了口气。
“而且，她应该预感自己寿命要到了吧。”
“来，苏米，我觉得这个魔法对你而言很重要哦。”莫甘娜拿着魔杖，前面放着一个会移动的稻草人。
“在旅行中，如果遇到了坏人的话，就要毫不犹豫地…”
轰！一道落雷劈在了稻草人身上，稻草人顿时成了焦炭。
“…像这样！”
苏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莫甘娜。
“来，你也来试试。”莫甘娜把自己的魔杖递给了苏米。
“我用这个就好…”
“见习魔杖多没意思啊。”莫甘娜还是硬把自己的魔杖塞进了苏米手里。“要用就用这个——反正你也迟早会用魔杖的。”
苏米在心中默念咒语，将魔杖举到了头顶。
轰！一声巨响，四道闪电从不同的角度劈中了稻草人，几乎将稻草人打成了灰。
莫甘娜长大了嘴巴。
“怎么了，莫甘娜老师？”
“没…没什么…”莫甘娜擦了擦脸上的汗。
她刚才用了默念对吧，用的是默念对吧！
这家伙的天赋还真是恐怖呢。
“苏米，这个东西叫木灵之心。”莫甘娜将一个散发着芬芳味道的木球放到了苏米手里。
“当你成为魔法师以后，就用这个来贿赂木灵吧。”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木灵看到这个东西都走不动路。”莫甘娜哈哈大笑。“这可是考验的作弊方法哦。”
“苏米，你想不想回到守幽老师身边？”莫甘娜突然问道。
“欸，为什么要问这个？”
“随便问问。”
“想。”
“你这孩子还真是不会撒谎呢。”莫甘娜笑了起来。“即使在那里有欺负你的男同学？”
苏米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说我坏话，打我，还揪我的辫子…”
“真是过分呢。”
“嗯…”苏米抽泣了起来。
“为什么不反击回去？”莫甘娜轻轻抱住了苏米。
“我怕伤害到他们。”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莫甘娜摸了摸苏米的脑袋。
“如果善良真的可以被善良以对就好了——哪怕不需要锋芒。”
“你一定要保持现在的自己啊，小苏米。”
……
山间隐隐约约泛出阵阵微光。
“欸，那是什么？”拿着煤油灯的两个小男孩凑近了一处草丛。
“那是狐狸欸！我爸爸周末特别喜欢带我们去猎狐的！”
“你小点声，别把它吵醒了！看我用魔法打它！”
草丛里的幼狐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小男孩。
没有哀戚，没有悲伤，没有惊恐。
只是平静地看着两个小男孩。
“你…你看什么？”一个小男孩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畜生，还敢盯着人类的眼睛看！”另一个小男孩则直接发射了咒语。
深夜，莫甘娜的房门被敲响了。
“哪位？”莫甘娜习惯了拿着魔杖慢慢靠近门口，这种深山里，极难有人类出没。
“是我，守幽。”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莫甘娜挥舞魔杖，打开了门。
守幽背着两个小男孩走了进来。
“莫甘娜，救救他们。”
两个小男孩的身体如石头般冰冷，他们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莫甘娜的眼神冰冷了起来。
“山神被杀了，对吗？”
“只有你会治疗山神的诅咒。”守幽把两个孩子放在了地毯上。“我知道孩子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你从来没有伤害过孩子。”
“这不代表我爱孩子，更何况两个没天赋的废物。”莫甘娜厌恶地看了一眼两个小男孩。“你们都叫我黑魔女，居然指望我治病救人？”
“你想要什么？”守幽几乎是祈求了。“只要我能给你的，我都答应。九魔女，九魔女的席位可以吗？”
“我不喜欢权力。”莫甘娜摆了摆手。“人，我是会救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让苏米成为一个优秀的，善良的魔女。”莫甘娜抬起了头。“而且，不允许这两个小子再欺负她了！”
“我答应你。”守幽点了点头。
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守幽从来没跟苏米提过。苏米醒来以后，就回到了守幽的家中了。
“莫甘娜说，我的学生触犯了她的底线，杀害了山神，以后只要是我的学生就不要再找她了，包括你，苏米。”守幽这样对苏米说道。
“不过，她留给你了一个咒语，还有一些话。”
守幽将一封信递给了苏米。
“你自己读吧。”
苏米，我知道你很难过，被人欺负的滋味不好受。
我也是被人欺负以后，才毅然决定成为黑魔法师的。
我犯了许多错，那些错误现在要反噬到我身上，我活不久了，这是我应得的。
我希望你无论以后经历了什么事，都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无论是像守幽那样有锋芒的人，还是像我期待的那样保持现状，我都很乐意见到。
只有善良的人，才能驾驭我的终身研究成果的咒语。
我一辈子都无法使用，但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用到它。
祝好。
Benignmitis Stultous
信件的最后是一句咒语，成为魔法师后，苏米在某次委托中用上了它。
那是一个威力巨大的魔法，只有在守护他人的时候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苏米再也没有见过莫甘娜。
她或许去世了，或许只是在某个地方藏了起来，连守幽都找不到她了。
但是，苏米很清楚一件事。
无论她是邪恶的黑魔法师，还是被迫成为黑魔女的可怜人。
她都是自己的第二位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