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的雪山直插云端,白色的峰顶终年积着雪。
在这片雪山脚下,坐落着一个迷你的小国。这里的居民以牧羊为生,贫穷而封闭,悠然而平静。
这个小国的首都是它唯一的城市,但从外表上看,大约只有一座小镇的规模。镇上最多的东西,就是售卖羊奶酪的食品店和修表的钟表店了。
街上弥漫着有些奇怪的羊奶酪味道,苏米皱了皱眉头,转身钻进了一间钟表店。
“你好,欢迎光临...啊,是外面来的旅行者。”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从布帘后走出来,脸上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你居然能认出我是外乡人。”
“哈哈,我们本地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你这句话最好别让你妻子听见。苏米心里吐槽道。
“所以,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你这里可以修表吗?我需要修一修这个表。”苏米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的怀表。
“没问题,请你稍等,我去准备一下工具。”
中年的表匠戴上特殊的放大镜,手上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怀表。他手法十分熟练,将表冠摘下,露出里面金属的发条和轴承。
“大概要多久才能修好?”苏米问了一句。
“嗯...大概等到四十八年,三个月,三天,十九点十三分的时候就能修好了吧。”
“啊?”
“怎么了?”
“四十八年这个...是什么?”
“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是外乡来的孩子。”表匠将他手腕上的表解下,递给苏米。“我说的就是这串数字。”
苏米接过手表。这手表上没有时针和分针,只有三个大转盘,上面从零到一百标记了年,从零到十二标记了月,从零到三百标记了天。在手表的下方则是两个沙漏,一个沙漏似乎是记录了小时,另一个则是记录了分钟——每到相应的时间,沙漏就会倒转,再开始记录。
“这是什么手表?”
“这是我国的特产,生命时计。”表匠一边修着怀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在外面的世界很难见到这个东西吧?”
“所以,这个四十八年...是什么?”
“我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会被戴上这个手表。因为是发条,所以不用担心没电的问题。这款手表会忠实地记录下我们成长的岁月,记录下属于我们的时光。”
“所以,四十八年,是你活过的年龄?”
“是的。”
“原来如此。”苏米点了点头。“那你们看到这个时间,不会觉得有些事「必须在多少岁之前完成」吗?”
“并不会。”表匠依旧认真做着手上的事情。“如果做不到的话,这样的担心也只是庸人自扰而已吧?”
“嘛,也是呢。”
“不过,如果你想要这款表的话,可能也没有机会。毕竟这是属于我国国民的专属,只有我国最厉害的表匠才能准确记录下每个婴儿出生的瞬间。——如果不是出生在我国的人,比如你,恐怕就没有机会获得这款表了哦。”
“我也不想要啦。”苏米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你还是第一个表示不想要的旅行者呢。”表匠依旧低着头。
“毕竟你也说了,我如果担心什么事情在几岁之前做不好,也只是庸人自扰而已。”
“哈哈哈,也是呢。”
日色渐渐西沉,周围的街道开始亮起了灯光。
“我先去吃点东西。”苏米站起了身。
“噢,你不用出去,我们这里的表匠们,都是在修表之外提供食宿的。”表匠笑了笑,手上的活依然没有停下来。“请稍等,我想我妻子今天应该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奶酪火锅,这是我国的特产美食。”
嘛,既然这样。
“好的,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在温暖的火炉上,咕嘟咕嘟地炖着一锅浓香的奶酪火锅。
“我来帮你弄吧。”表匠家的儿子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少年,他主动为苏米串好了肉和面包,放进锅里搅了搅,蘸上了浓浓的乳酪。
虽然很好吃,但不得不说真的好腻。苏米吃了几口,感觉已经吃饱了。
“哈哈哈,我们在山间生活,必须吃高热量的食物才能活下去。”表匠暂停了手中的工作,正拿着一根香肠插在叉子上,放进锅中搅拌。“今晚的话,我们这里还有空闲的床位,就请你暂时休息一晚,明早再来看看怀表的情况。”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
这里的服务态度真好,苏米心想。
第二天清晨,表匠敲了敲苏米的房门。
“小姑娘,起床了吗?表修好了。”
“我先去补觉了,等你起床后直接去我的工作台拿表就好。”
“好。”
苏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居然是熬夜修的表吗?”早餐时,苏米有些惊讶地说道。
“哈哈哈,我家这老东西就是喜欢熬夜做事。”女人笑着说道。“不过,可惜他今天不能去祭拜我们的大儿子了。”
“祭拜父亲?”
“嗯,在前年的冬天,他走了。”
“对不起,我多嘴问了这些。”
“没关系,没关系。”女人摆了摆手。“你要来看看吗?我们祭拜逝者的方式。”
“这个会不会有些不礼貌?”
“没关系的,我们不认为死亡是很严肃的事情。”女人笑了笑。
“他们只是走进了时间而已。”
郊区的一座山坡上,坐落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墓碑。
那些墓碑或高或低,或大或小,不少人手里捧着鲜花,一群一群地走上山来,祭奠着曾经的逝者们。
“就是这里了...妈!你怎么这么早来了!”那女人看到山坡上的墓碑前坐着一个老婆婆。连忙跑了上去。
“睡不着,我就提前来看看孙子......”那老婆婆的笑了笑。“哎,那臭小子呢?”
“他昨晚帮人修了表,现在还在休息。”
“真是的...这是他亲生儿子啊!”老婆婆有点无奈,但似乎并没有责怪表匠。
苏米这才注意到,在墓碑上,人为凿开了一个口子,塞进去了一块手表。
那手表已经停止了工作,静静地停在了十八的刻度上。
每块墓碑上都有这样的一块手表,它们都永恒地停在了属于他们的时间里。
“我现在已经是哥哥了。”苏米听到那个少年小声地说道。
“是啊,他永远十八岁,不会像我这个老东西,将一直老去。”那老婆婆也喃喃自语。
......
我们度过的时间,或许是二十岁,或许是八十岁,或许是四十岁。
逝者永恒地被定格在了属于他们的时间中。
在离开了这个国家很久之后,苏米都认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去,看着墓碑上的那个孩子永远年轻,这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但是,这是属于我们共同度过的时间啊。”守幽笑了笑。
“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不会难过呢?”
“当然会。”守幽摸了摸苏米的小脑袋。
“所以,我才会珍惜与你同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