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风雪里的归途
突如其来的寒流几乎打断了所有旅行者的计划。无论是原本就已经积雪到腰的北部雪山地区，还是曾经艳阳高照的南部滨海地区，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手捧着温暖的咖啡和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而对于负责运货的货车司机来说，这样的日子也无法停下脚步。
天色渐晚，看着远处逐渐聚拢的乌云，乔森将货车停在了一处背风坡上，座位放平，不再赶路。
为了这点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值得。
哐，哐，哐。
乔森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的盹儿，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他睁眼一看，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色，一些稀疏的星星正慢慢从远处的山上爬向夜空。
是开始下雪了吗？乔森心想。毕竟一些冰砾打在车窗上，确实会发出哐哐的声音。
不管了，再睡会。乔森翻了个身，准备继续休息。
哐哐哐！
这次的声音明显比上次急躁了不少。乔森被吓了一跳，蹦了起来。
“谁？”
乔森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哐哐哐！那敲击的声音再次响起。乔森这次听清楚了，那是有什么东西在敲他的车门。
突然，一张人脸猛地出现在了车窗上！
哇啊啊啊啊——
乔森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的惨叫声响彻了山谷。
“魔女小姐，你真的吓死我了。”乔森将一罐玉米罐头打开，倒进了煮锅里。
“对不起，怪我太矮了。”苏米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谢谢你，至少今晚我不用担心了。”
“你怎么会在这个山里迷路的？”
“这你就要问卖地图的奸商了。”
“辛苦你了。”乔森叹了口气。“我叫乔森，是个货车司机，你呢？”
“我叫苏米。”
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乔森沉默了一会。
“今晚下不了山了，你不介意的话，就暂时在我的车上留宿吧。”
“没问题。”
“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再坏能打得过魔女？”
“…...行。”
“不过，苏米小姐。”乔森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尤其是在遇到陌生人的时候。”
“我知道的啦。”
“尤其是那种会对你表现出莫名善意的家伙，更是要小心防备！”
“还有就是那些招小孩子喜欢的家伙，他们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人！一定要小心他们！”
奇怪，这家伙不知道这样会招人烦的吗？苏米心想。
不过现在寄人篱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所以呀，我真的怀念小时候那道蒜香面包的味道。”在发表了长篇大论之后，乔森靠在椅子上，感慨道。
“这跟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吗？”苏米有些揶揄着乔森。
“实不相瞒，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哎？”
“从我五岁起，我就在一个老爷家做奴隶。”乔森笑了笑。“老爷待我不差，但是毕竟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啦，内战以后，奴隶解放，我也就当上了今天的卡车司机。”
“那你的亲生父母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是被拐走的。”
“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没事的，如果你有我父母的线索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可以。”苏米点了点头。“你对他们还有什么记忆吗？”
乔森揉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想了想。
“有的，就是我妈妈会做一种特殊的蒜香面包。”
“这也太宽泛了吧。”
“不不不，我妈妈会做的那种蒜香面包实在是很特别。”乔森笑了起来。“别人都是用大蒜之类的调料，配上黄油一起烤制这种面包。但我妈妈不一样，她会先把这些调料和黄油调味，再抹到面包上。”
“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样做出来的蒜香面包，味道比原本的更浓郁，更可口。”
“原来如此。”
“但这属于我妈妈自己发明的秘方。”乔森继续说道。“我走遍了整个大陆，也没见过有人用这种方式做蒜香面包——所以，倘若你发现了用这个方法做的蒜香面包，请务必告诉我。”
“放心，我会的。”苏米暗暗记住了这件事。
一夜暴风雪后，大卡车驶出了山路，转向了大道。
在某个城市附近，苏米告别了乔森，再一次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
原本，这也就是一段普通的邂逅。
这样毫无下文的邂逅，在苏米的旅途中发生了太多太多次。
久而久之，就连苏米都快忘了这件事。
南方的滨海小镇在寒潮后迅速升温，再一次回到了原本初夏的模样。
树叶吐绿，鸟叫蝉鸣，海浪磅礴。
苏米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一间位于海堤上的面包店。面包店里面几乎是纯木打造，一些东西看起来已经颇有历史。
“别看这家店旧，这可是我奶奶的奶奶那一代就在吃的好东西！”当地人这样骄傲地宣称。“总之，你务必去试一试他们家的蒜香面包，那可是在任何地方都吃不到的绝品。”
抱着单纯的好奇心，苏米来到了这家面包店。
“欢迎光临。”面包店的店主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双眼早已看不清东西，却能熟练地在每天做出新鲜的面包。
“请问还有蒜香面包吗？”苏米问道。
“有的，有的。”老奶奶笑了起来。“要多少？”
“一人份就好了。”
“没问题。”
不愧是能开这么久的老牌面包店，苏米还在座位上坐着，就闻到了这道招牌菜的香味。
那是一种浓郁的，混着黄油、大蒜和西芹香味的烤面包。当这道料理呈上时，苏米更是被老奶奶的手艺惊讶得说不出话。
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一个老奶奶可以在双目几乎失明的情况下，精准把握火候，将切开的长棍面包烤得金黄酥脆而不焦糊。一口咬下，黄油竟然丝毫不腻口，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清爽感。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份烤面包的蒜香味十分浓郁，远超许多普通的蒜香面包。
“好吃吗？”老奶奶询问着苏米。
“难以置信的好吃。”苏米点了点头。“想必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方吧？”
“哈哈哈，秘方也谈不上。”老奶奶笑了笑。“一方面是有了烤面包的经验，另一方面嘛…你知道的，许多面包店只会把黄油和大蒜分开烤制，但我们却会把黄油和大蒜先调制好，再一起刷在面包上食用。”
“不好意思。”苏米打断了老奶奶的话。“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您之前有过丢孩子的经历吗？”
老奶奶明显噎住了，但很快，她的表情就转为了愤怒。
“滚出去！”老奶奶的脸涨红了起来。“你不要吃了！出去，现在就出去！”
“等等！”苏米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刺激到了眼前的人。“如果你有丢过孩子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联系上那个孩子。”
老奶奶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联系上你失去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孩子？”
“他跟我说过，自己的母亲做蒜香面包的时候，会先把黄油和调料放在一起再烤制。”苏米连忙说道。“所以，我充分怀疑他就是你的孩子。”
“小姑娘，我希望你不是在欺骗我的感情。”老奶奶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从愤怒变成了悲伤。“我的眼睛，就是在寻找孩子的路上被哭瞎的。”
“我会带他过来，但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我也不能完全保证。”
“拜托你了。”老奶奶低下了头。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想……”
……
“我说，你带我来卫兵哨所做什么？”乔森不太理解苏米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更不理解她为什么把见面地点放在了卫兵哨所。
“别急，你一会就知道了。”
“乔森先生，过来采集一下你的血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卫兵从屋里走了出来。
“啥叫采集血样？”乔森有些紧张。
“就是扎一针。”
“我最怕扎针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怕扎针。”白大褂卫兵轻笑了一声。“快点。”
于是乔森扭扭捏捏地走进了房间里。过了一会，只见他满脸痛苦地走回了苏米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扎个针而已，有那么痛苦吗？”
“你去试试啊！我从小到大最怕扎针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等到了下午。
“这两人的血亲可能性是99%。”卫兵这样对苏米说道。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是血亲。”
“太好了。”苏米笑了起来。
一场大雪的邂逅。
一段漫长的归途。
乔森终于回到了家中，过上了他的第六个生日。
在他过生日那天，他特意邀请了苏米，还有小镇上几乎所有人。
“生日快乐！”人们对这个陌生的同乡并不介意，而是热情地欢迎他归来。
“谢谢你，苏米。”苏米看见了乔森的唇语。
嘛，跟我客气什么。苏米拿起了一块蒜香面包。
嗯，果然味道不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