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罕见啊。”
“啊？”
屋室内，一男一女正对立而坐，围簇在茶桌旁。
女性黑发及腰，戴着玉白发簪，紫金色的瞳孔，微粉色的迷唇，穿一身素白轻纱裙，着一双红石珠履，言行举止皆透露着清新淡雅之气，素有云外仙人之风。
此人便是现任北坎玄清门门主——月如泷。
相比起她，面前的男性则显得大大咧咧不少。先不说身上那破烂不已的布衣，光是那蓬乱的头发便显出他已有较长一段时间未打理自己，更别谈他此时毫不顾忌形象，空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就狼吞虎咽。
但抻着脸溺爱似的望着对方，月如泷却丝毫不在乎这些小事。
“之前叫你出来你可是敬谢不敏的态度，这突然是怎么了？”
“唉……还能是怎么。”
猛灌一口茶水，待到嘴里那些东西嚼巴嚼巴着咽下去了，那男性才缓过来些，与对方抱怨道。
“那老妖怪亲自去山里把我拎出来了，像是赶鸭子上市似的撵我。这不，什么都没准备就过来了，在路上人家还真以为我是要饭的。”
“哼呵呵，那看来改天得去感谢下师父了，把你这么个宝贝送过来。”
明白事情的原委后，月如泷掩面嗤笑了两声，又不动声色地把板凳往他那挪了两步。这会，两人间不过几寸的距离，月如泷已是可以听见他嘴里细细咀嚼的声音，以及那孱弱而灼热的呼吸声。
“韩雨你……”
犹豫了两下，最后下定决心之际，她还是准备将身子靠过去，依着他休息会了。只见得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近，一旁被她称作“韩雨”的男子也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还在不断往嘴里送东西。
“门主大人，我把人带来……”
而就在两人即将擦碰之际，跟前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月如泷如弹弓似的直起身子，又如迎客松似的杵在原地，坐得那叫一个笔直。
一改之前那略显疲惫的脸，此时她不得不挤出幅善意的笑容，盯着面前前来向她汇报的白怜墨丝毫不敢挪开视线，生怕她突然问自己有关刚才的事情。
“门主大人您刚刚是在……”
“活动筋骨。”
“不……我看得很清楚门主大人您是要往那靠……”
“活动筋骨。”
“别问了怜墨姐，门主大人都只会说一句话了，这里就当做没看见吧。”
一旁，那小女孩拉了拉白怜墨衣角，小声提醒道。
“怎，怎么只有羽未啊怜墨，不是叫你把她们都找来么？”
“能找到羽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门主大人，其他三人皆去了镇上，怕是要傍晚才能回来。”
“镇上……啊，那就等她们回来你们再转告一声吧。”
嘴上不明说，月如泷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底。想想自己手底下这五个徒弟，除了比较听话的白怜墨和面前羽未外，其他三人的毛病已是异于常人。
对此，一想到之后要交与重任，她不得不忧心忡忡地朝一旁的韩雨望了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是……嗯？”
但刚转过头时，她便是发现对方同样转过了头去，手里的点心也放下了。
刚从门口进来的两人可能是看不到的，但月如泷看得很清楚——此时的韩雨面如死灰，满额大汗，正一边朝她挤眉弄眼，一边微微起身竟准备离开。
“门主大人，那位是？”
“啊，这位姓韩名雨，原北坎天雨门下门主，是你们以后的师父……”
“啊啊啊！”
没等羽未和月如泷谈上两句，跟前的白怜墨突然扯着嗓子指着他大喊了起来。
“早上的那个yin贼！”
“你认错人了姑娘。”
“我呸！你就是化成灰本小姐都认得出来！要真不是你心虚个什么劲啊！给本小姐转过身来！”
“不好意思如泷，这活我果然还是接不了，你另寻高见吧，我先走了！”
“你以为能跑得掉么！叫那掌柜的报官居然把你放了，真是岂有此理！今天本小姐就要为民除害……”
【两位。】
霎时间，自月如泷身上迸发出一股如野兽般凶恶的杀气。往她那看去时，那张微笑着的脸已是黑了下去，身后仿佛漂浮着某种异样的幻象，正如鬼神一般对两人虎视眈眈。
“噫噫噫——万……万分抱歉！门主大人。”
“咕呜……”
见状，白怜墨不得不收起剑，低头向月如泷道起了歉；一旁的韩雨则是无比尴尬地闷着脑袋，极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周遭空气一时间凝固了起来。
“自入门以来我就教过你们，以和为贵，以礼待客，以诚为本，以善为人，如今忘得差不多了么？还是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弟子不敢！！”
“唉，你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之前再三嘱咐你修身养性，如今也没看到什么成效……”
抚着眉心，月如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本也不好为难白怜墨什么，见一旁那韩雨正掰弄着手指，她便转过头去把话题抛给了他。
“韩雨。”
“啊，啊？”
“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我看要不算了，本来就是那老妖怪把我赶过来，我具体也不知道要做些啥……”
“说点有用的。”
“……”
那该是韩雨一生中见过的最恐怖的笑容，从许久以前知道月如泷开始，他就处处留神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惊动了鬼神。此次见面亦是如此，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锋芒或许收敛了些，现在看来这锐气反倒增进了不少，着实逼人。
但其实最致命的还是她背后那魂象已经具现化拿着东西抵着自己脖子了，除了那两个修行尚浅的小姑娘，自己是看得最清楚的。
“不能……商量一下吗？”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考虑我也要和她们商量一下吧？你看她们怪不愿意的……”
“不，我愿意。”
没等韩雨推辞，那羽未倒是先跪下，向他行起了礼来。
“师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等……羽未？你调药调坏脑子了？这yin贼有什么好拜的？”
“怜墨。”
“门主大人，此人品德败坏，风流无制，且长相猥锁，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术不正，放到门内只会祸害弟子们，还请您明鉴。”
“喂喂，这位大小姐，你说我品德败坏风流无制就算了，什么叫长相猥锁？想当年咱可是咱们村有名的后俊生，来上门提亲的都快把我们家门槛子给踢平了知道么？”
听到这里，韩雨还撩了撩头发，有些好气地回道。
“你上街去瞅瞅，这一条街上的还有哪个能比我更帅的？”
“随便找个都比你帅，顾影自怜的yin贼！”
“嘿你这厮，本想着你年纪尚轻不明事理，如今看来是娇蛮专横惯了。”
“如今门主大人在此，拿下你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要不这样吧。”
两人正争执不下之际，一旁的羽未突然从地上爬起，装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对两人建议道。
“两位比试一场如何？”
“比试？”
“如何啊？门主大人？”
“很有意思的提议，我觉得可以。”
“就是这样了，师父大人您觉得如何？”
“比试啊……”
韩雨闭上眼睛轻笑了两下，细细想来，上次提出要和自己一对一比试的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那时，自己还不像现在这番颓废，正是意气风发之际……
“若是怜墨姐赢了，您就要退出玄清门。”
“那要是她输了呢？”
“怜墨姐对您赔礼道歉，答应您一个请求。”
“等……羽未？你怎么擅自给我做决定了？”
“没关系的怜墨姐，这场比试是由我们提出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是你占优势。”
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她便挥了挥手，示意白怜墨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个比试法？”
“就比剑，如何？”
“比剑啊……”
韩雨看上去有些犹豫，但见一旁的月如泷正瞄着自己，便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好啊，就比剑。”
如此，韩雨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明日此时，在门主屋前空地比试，，一局定胜负。”
“好，那待会我便去把场地收拾出来，供你们明天比试。”
“我没意见。”
“我……”
之前在酒家那洒了性子，如今真要比试起来时，犹豫的却也是白怜墨。
她深低着头，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似的抖着身子，眼神飘忽不定。
“好吧……”
半晌，她终于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弱弱答应了声。
“那就这么定了，需要带师父大人去认识其他人么？门主大人。”
“噢，还是羽未懂事啊，他住所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那就要看师父大人介不介意了，不介意的话，住在我那里也不是不可以。”
“那怎么行啊羽未！这家伙可是人面兽心的yin贼啊！要是你也被……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同意！这家伙就应该住在荒郊野外和虎狼一同缩在山洞里，放出来只会祸害无辜少女！”
“呵，本大爷什么美女没见过，还会在意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毛都没长齐还在本大爷跟前晃……嘎啊啊啊啊啊！”
这会，韩雨腰那块已是被月如泷揪出了块紫印。
“要为人师表，注意言行了啊，韩雨。”
“对……对不起……”
想他韩雨一世英名，唯独在这月如泷跟前，他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