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没有时间去回复南柯，他仍旧在权衡是强行前进还是停留原地。
此刻天色极暗，而相场装甲也会对周围的地域情况出现一定的干扰，即便用夜视仪看向这里，在用电子对生成的图像进行光学处理时也无法得到明确的图像。
也就是说敌方使用夜视仪也无法看清楚静止不动的三台机体处于什么情况——除非明确使用肉眼。
不过现在天色对三台机体起到了最佳的天然保护。
白启现在相当希望对方发射照明弹一类的物质，虽然己方会被发现，但同样对方也会暴露。
可什么动静都没有，这种煎熬才是最可怕的。
“到底怎么了？”
这时就连皇君音也开始询问。
两人的耐心在没有敌军进攻和白启的默然不语中消耗殆尽，对白启刚才的判断产生质疑。
白启咂嘴，眉头也皱了起来，看来必须要采取某种行动了。
介于强行前进和留守原地的折中战术，只有试探一途。
“1号机，对目标点进行试探攻击。”
白启快速的在旁边键盘上输入坐标信息，传输给了1号机。
“了解。”
有事可做似乎让皇君音安下心，光速狙击枪充能的声音从最初的蜂鸣、逐渐变成刺耳嗡鸣。伴随这种声音的转变，处于光束狙击枪尾部和1号机肩后部的能量匣渐渐变亮。
声音经过峡谷的作用回响在周围，空荡荡的回声不由让白启屏住呼吸，他的双眼凝视着前方一处高地，操纵零号机握紧镰刀。
突然——
在1号机光束狙击枪即将射出光束的刹那，一团无声无息的漆黑骤然进入视野。
白启瞳孔一缩，眼中三角图案出现一刹那移动镰刀微微倾斜，下一个瞬间——
“哐当——”
大响中，没有看清楚什么东西以偏差极小的弧度射入1号机旁边不足一米的地方。它在接触到地面不足0.5秒的时间发生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顿时将距离最近的1号机炸飞十几米。
“啊……”
白启的通讯器里传来皇君音惊叫的声音，紧接着在类似于电磁干扰的声音中消失了。
“郡主！”
白启的呼叫声中皇君音并没有回应，但他却看见1号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除了右肩部位有些损伤外其余地方完好无损。
白启眉头皱的更紧，眼角看向屏幕，剩余可用时间只剩下了9分钟左右。他再度望向漆黑子弹射过来的区域，漆黑一片，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白启绝对有理由相信，一旦他们做出刚才那样明显的攻击行为，既使用能量开启武器或加速前进，对方一定可以立刻发现并准确命中他们。
换而言之，想要继续向前走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
能够与罗浮号基地进行汇合的道路，目前只有这一条道路。除了3号机的特别配备的武器弹射钢索可以用于攀爬峡谷绕路回去外，零号机和1号机根本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
“嘁！”
白启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牙齿。
对方不愿意派出突击用ESA进行正面作战，只是躲在阴暗里打黑枪，明显有着一种把三台机体困住的意思。
白启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若局面再这样僵持下去，三台机体时间一旦消耗完毕，那就是待宰羔羊，完全逃脱不了被俘虏的命运。
这样的结果不用多想就知道多严重。
“各机……启动特别躲避战斗方案！”
“你要想好了！”
白启发布这个命令的瞬间，南柯就发出低沉的声音质疑。
特别躲避战斗方案，是白启制定的最为特殊的方案，甚至最后不得不送达枢密院进行最终裁决，至今是否通过都还没有决定。
这个方案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其内容：
在机体活动时间不足以回到罗浮号的特殊情况下，可以自主选择地点进行躲避，直到可以重新启动后再于汇合地点汇合。
枢密院方面对这一点疑虑很重，如若白启驾驶着零号机实施叛国的话，对沧澜帝国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可是，目前这种状况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即便枢密院至今没有同意这个战术计划，白启也必须采取临场决断。
“没有时间了，启动特别躲避战斗方案！1号机向3号机表达战术意图，零号机拖延时间，开始行动！”
南柯在明显的吐气声后沉默了几秒，低沉声音说道：
“嗯！”
他回应的话音一落下便冲向3号机。
白启在1号机行动的瞬间立刻感觉到空气中产生某种振动，他开启三角图案，向镰刀的镭射震动刃注入能量，白光照亮前方的一团黑色物质。
零号机右脚在地上一蹬，整台机体在高能效的推动下一跃而起，上弦月的镰刀在黑暗中勾出弧形轨迹，割裂迎面射来的黑色物质。
“刺啦——”
黑物质分裂成两截，密密麻麻的闪电围绕在裂缝那一面，极为短暂的时间后在空中炸裂。
爆炸的烟雾中零号机再度挥舞镰刀，带动的气流抵消气流冲击。
随后零号机落在地面，地面引起的冲击震动周围，峡谷两侧高地顿时落下无数碎石，烟雾四起。
一直呈现黑暗状态的空间中，在零号机正面与埋伏着对决后，立刻响起引擎的轰鸣声与武装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
带有反ESA导弹的武装直升机，一直被称为ESA杀手。白启放眼望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武装直升机，至少都有二十架。
遇到如此精心准备的埋伏，白启脑海里几乎是本能性的想到一个人物。
马连修恩·纳赫鲁。
在黑暗处进行狙击射击的是它吗？莫非那台机体就是传闻中他的新机体？
白启的心异常沉重，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会遭到马连修恩的阻截。按照对方行为来看，他们不仅对死亡之翼执行任务的方式熟悉，更是对双生子机体的弊端也了如指掌。
“枢密院经历过上次被埋伏的事件后难道就没有经过整顿吗！？”
白启一拳砸在舱壁上，紧咬着牙齿，死死盯着刚才黑色子弹射过来的方向。其实他心中清楚，出现这样的事情并非是枢密院一方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独立行动的罗浮号……
“嘁！”
白启砸在舱壁上的拳头顺势划到键盘上，边输入躲藏的路线边对通讯器说道：
“各机按照指定路线撤退，零号机负责掩护撤退……”
他的话音还没有，南柯立刻喊道：
“你疯了，这种情况下你怎么挡得住……”
同样，不等他的话说完，白启也用同样的方式打断他：
“赶快走，我有办法逃脱。”
南柯沉默，和1号机向与罗浮号汇合地点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3号机中途停下来向这边忘了一眼，然后才离去。
白启像鸟展开翅膀一样展开机械臂，比机体还要高的镰刀挡在胸前，一个人面对数十架载有反ESA的武装直升机和红色ESA。
敌方似乎也不打算再隐藏，开启了机体上的照明灯。
清一色的红色机体，与白启最近执行任务时碰到的不同，面前的这些机体都是枢密院情报上特别标注的机体。
欧吉亚合众国四代多功能作战攻击机，哥特拉II型。
但白启并非毫无胜算。当然，所谓的胜利，是按照预定战术计划完成战略目标。
看着位于峡谷两边高地上的哥特拉和天空上，他已经想好了可以安全脱离的战术。
首先……
果然！几乎大部分武装直升机都立刻越过他追向1号机和3号机。
这样一来，处于峡谷高地的哥特拉II型一定会在边缘地带对它进行射击，而相场装甲可以轻易的抵挡，然后……
却出现了完全让白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场景。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饶是很少说具体脏话的他也爆出了粗口，怒骂道：
“×××，全部都装载了伸缩钢索吗？”
原本只是从峡谷高地接近的哥特拉II型到达高地边缘时，统一由右肩部位射出了伸缩钢索固定，然后淡定无比的从高地上滑下来。
“……嘁。”
扬起镰刀摧毁暗处射来的漆黑子弹，看了眼右下角可活动时间。
现在主要目标不撤回罗浮号，那么行动时间上就可以多增加8分钟，换句话说，现在零号机可以活动的时间还有17分钟。
足够了……
于是，白启再度摆端正自己的攻击驾驶，全身光芒一闪，那是相场装甲被注入更多能源的表现。
从高地上滑下来的ESA数量极大，白启根本没有时间去数到底有多少。
或许对方看见他这股驾驶有些意外吧，短暂的愣神后似乎接到了某人的命令，迅速展开了了整齐的队列。
这种队列虽然不利于前进，但攻守兼备。
于是，当敌军众人都以为白启挥舞镰刀是要进攻后，纷纷拿出了音速震动刃。
紧接着……
“哼。”
把冷哼声故意用扬声器扩散给对方听后，白启盯了一眼高地黑暗处，然后直接将零号机的踏板踩到底，转身就跑……
而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欧吉亚军队，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等白启观察到他们做出追击的行动时，那已经是过了十几秒后的事情了。
“真以为我会跟你们对着打？”
虽然可以选择不顾性命的开启双生子系统与对方硬拼，但那明显毫无意义。
诚如白启以目的为做事准则，战场的战术目的也是他最为优先考虑的：
在三台机体可活动时间内，逃离对方的围捕。
话说回来，白启忍不住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讥讽。明明性能上比对方优越好几倍，却偏偏被卡在时间上，而且剩下的时间不是用来英勇作战，却是在进行逃跑。
白启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后，他对通讯器问道：
“1号机，报告情况。”
“武装直升机已被消灭四分之三，目前处于计划路线中间部位。”
“了解。零号机将于三分钟后汇合。”
操作零号机躲开一块突兀的岩石，白启心中对3号机的远程攻击能力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或许是为了弥补几台搭载双生子机体的不足，3号机拥有极强的远程输出能力。可以说，只要它有还有能量，绝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靠近它。
也正因于此，3号机的防御能力极为弱，装备的相场装甲只能对一般的火炮抵御几次攻击，与1号机、2号机和零号机想比，相差甚远……
顺手挥动镰刀摧毁从旁边峡谷高地滑下来进行阻截的三台ESA，白启不由想起了那个以维修名义、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公众视野的2号机。
只不过是毁灭了肩部而已，为什么没有再运输回来？
看来枢密院方面的隐藏动作或者其他事情，比白启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疾驰过这里从一个小山丘一跃而出，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一大片广袤无边的针叶林出现在前方。
顺着将近七十度的斜坡滑进森林中，再向右前方行进三十秒，越过一条越十米宽的河流，于一块巨石后找到了单膝跪地隐藏的两台机体。
“报告剩余可活动时间。零号机，9分钟。”
白启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他们寒暄，逃亡还没有结束。
“1号机10分钟。”
没有进行回答的三号机则用手指比划。
“……还有8分钟吗？”
“刚才阻截武装直升机耗费很大。”
南柯难得的做出解释性话语，让白启稍稍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南柯做这样的举动有什么其他深意，点了点头，说道：
“继续前进，还剩下三分钟的路程了。”
白启驾驶零号机带头向前跑去，眼角看见1号机扶起3号机跟随而来。
多亏了这一片高大的针叶林，为三台机体构成了天然的屏障，而白启选的那个地方，也是对方绝对不会想到的，等到对方找到己方三台机体时，他们肯定已经驾驶机体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白启忍不住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白启视野里出现了一座近乎于垂直的崖壁，周围怪石嶙峋，林木茂密，让这片本就阴暗的空间看的更加瘆人。
但随后赶到看见这处地形的1号机忍不住发出惊呼：
“你确定这里？”
“没错。”
白启看向屏幕右下角，显示可活动时间仅仅只剩下1分钟了。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当然知道。这个月以来，几乎所有的作战方案全部是由白启制定的，对于每次任务地点周边地形，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而白启带领另外令人到达的地方，则是今夜任务的目的地。
“这里是欧吉亚军队的基地！就算刚才被我摧毁了，他们也一定回前来继续查探的！”
没错，白启看似跑了很远才到达的地方，只不过是饶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是那个仅仅距离被伏击地点4公里左右的基地下方。
“他们不会想到我们饶了一圈回到原地的。”
“有什么证据吗？”
1号机站在3号机旁边，凝视着白启。
“直觉。”
若是零号机能够读取白启现在的动作，肯定会耸一耸肩膀。
“就凭这！？”
“刚才发现敌方的埋伏，不一样是靠直觉吗？”
微微笑着说完这句话，零号机的可活动时间跳到0，机体的引擎轰鸣声逐渐降低，直到不可闻。
白启解开驾驶位上的拘束装置，解开制服脖颈处的扣子，吐出一口气后打开驾驶舱盖躺在边上。
还有能量可以继续使用扩音器的1号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三台机体因为相场装甲的缘故，即便没有能源启动时，敌方也很难通过仪器探测到，若想要通过其他方式观测的话，这里的物理遮蔽手段肯定会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加上能源输出功率超越哥特拉II型太多，又被白启中间骗了几回，武装直升机被3号机摧毁后，埋伏的敌军已经被他们甩了很大一截。
这片针叶林白启先前看过资料和地形图，覆盖面相当大，对方要想搜索到这里除非是派遣上千台ESA逐步搜寻。
这时，听到驾驶舱盖打开的声音，想必皇君音和南柯也从里面出来的，可具体是不是他也懒得回头确认。
为了完成今天的任务，他这两天都没有睡个好觉，谁能想到完成任务返回途中又碰到被阻截的事情呢？
白启闭上眼睛，借此机会休息的同时再度思考起不久前的埋伏。
指挥此次埋伏的，绝对不是马连修恩本人，但能制定出这个计划的，绝对是马连修恩！
那躲在黑暗中进行精准狙击，甚至能够在白启的零号机下对3号机造成伤害的机体和机师，又是谁呢？
白启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欧吉亚合众国也成立了和死亡之翼同等性质的机动小队吗？
如果是这样，他们所依靠的机体是四代机还是五代机，能源系统采用的是何种……
不止这些，还有称为枢密院机密的、死神之翼任务执行地点，到底是枢密院还是罗浮号的人泄露了消息？
透露这个消息的是谁……
今夜对他们进行狙击的人又是谁……
在两个怎么也想不到答案的问题中，困倦的白启忍不住那席卷而来的疲惫，也不理会皇君音和南柯在相互询问着什么，就这样睡了过去。
也不知为什么，仅仅睡了一会白启就从熟睡的状态醒了过来。
脑海里来回纠缠的问题让他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且虽说对着自己的判断有着绝对自信，可事实是他们仍旧处于欧吉亚军的包围圈当中。
最让白启担心的不是被欧吉亚军发现的问题。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夜空竟放晴了。
月亮高悬，白光从高大的云杉树上射下来，只有斑驳的光点照在白启身上。
即便零号机有着十米多高，但在达四十多米的云杉树林中也还是显得渺小了。过于寂静的夜，使得白启听见了河流的水声。
哗啦啦的声音不停的传递过来，其中似乎和着某种其他声音。
“……嗯？”
白启侧耳倾听。他再度听到唤醒他噩梦的吟唱。
翻起身向后望去，3号机舱盖关闭着，通过这一月的任务配合，他已经知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皇君音一般都不会在机体里。
回到驾驶舱中把挂剑和枪的混合剑带扣在腰上，借由伸缩钢梯下了机体后，顺着旋律传来的方向迈开步伐。
行走间感觉到了地面的触感，与紧紧一崖之隔的荒地不同，铺满了叶与其他植物的混合物体的地面，松软潮湿、富有弹性。
最先到达的地方是一条两米宽的小河，应该是来到这里时路上看见的那条大河的分支。
声音……从上游传来。
白启顺着河流边缘，踩着大小不一的鹅暖石，听着水声逆流而上。
皇君音每到空闲时间便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哼唱，不知是否是错觉，每次听到她的哼唱声，白启都感觉到孤寂。
如同站在荒凉的沙滩，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视线里都只有一望无际的海。
情绪激动时便是涌动的波涛声，情绪低落时微风拂过，若只是消遣的话，海面就如无风的湖面。
她其实人并不坏嘛。白启想到。
自第一次与她见面时觉得她很凶，蛮不讲理。总之贵族该有的劣质她都有。
随着一月接触下来，白启对她稍稍有些改观。当然，是从她的哼唱声开始的。
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他真的很喜欢听那样悠扬的声音。对白启来说，她哼唱的旋律让他有一种那就是世界的真理这样的感觉。
——你喜欢听吗？
白启忽然想起皇君音这样问过他，他当时却沉默着不说话。
——你要是说喜欢……
她微微倾斜着头，睁着明亮眼睛露出的微笑，让白启觉得光芒过于耀眼，不由移开了眼睛，于是做出了让他一直都很懊悔的回答。
——难听死了，鬼才喜欢。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白启仍旧记得皇君音微笑面容变得僵硬，然后立刻转过身冷然说道：“你再也听不到了。”
自那天以后，白启与皇君音之间的便有了些微的距离，中间有几次文件的交接都是直接让南柯转交了。
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无法光明正大地听她哼唱了。
只能偷偷地躲藏在隔间、甲板、抑或是其他有遮掩物体的地方。
与最初听见心之所在的时候相比，她哼唱的旋律加好听了。听着那样明亮纯粹的声音，白启的心逐渐变暖。
也不知她哼唱的是什么歌曲的旋律，明明从来没有听说过，却熟悉到骨子里……
在那个瞬间，白启不会想到任何目的，抛弃一切想法听那可以净化心灵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可哼唱的曲子也似乎到了尾声。
顺着河边看见了前方一块大石头，皇君音正坐在上面低声哼唱。看见她单薄的声音，被微风吹拂的黑发，绑在黑发上的冰蓝色缎带，微微张开的红色嘴唇……
白启有一股冲动，想要冲过去重新回答上一次的那个问题，大声说“我想听”。
那种冲动越来越激烈，让白启呼吸都变得急促。可当他真正踏出一步时又不由想到了皇君音耀眼的模样，不禁停下来。
可是、可是……
胸腔中的情绪被压抑后显得更加狂野，心中有个声音在喊叫着。
过去、过去、快过去……
白启想要迈开步伐，可耀眼的光芒变成了针扎一样，刺得他全身疼痛。
懦夫！懦夫……
内心深处的声音喊得更凶，白启条件反射般站直身体，然后抬起头盯着皇君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但是……
在白启鼓足勇气迈出步伐的一刹那，前方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很好听。”
是南柯。
皇君音侧身望向他。
白启在短暂的呆滞后立刻躲进旁边的云杉树后，不想被他们发现。
透过错落的云杉树缝窥见南柯从旁边走出来……不应该说走出来，他好像一直都在那个地方。
白启这才想起来刚才起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南柯的身影。
“……你……郡主哼唱的是什么歌曲？”
与两人的距离并不远，无论是声音还是景象都一清二楚。
顺势跃上巨石的南柯很随意的坐在皇君音旁边，曲起一只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微微皱眉沉思。
皇君音跃下石头，并没有理会眯起眼睛的南柯。
“随便唱的，没什么。”
皇君音抬头凝视天空，明亮的星正在那里闪烁着，南柯然后也抬头凝视天空。
陡然间，白启再次觉的两人身上同时闪耀出光芒，刺的他眼睛疼。
自己……一个人。
莫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促使白启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永远是一个人。
心中有个声音冰冷的说着，听起来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说着让他感觉到心要被撕裂的痛楚。
不知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白启感觉到身体发软，便靠在一棵粗壮的云杉树滑坐到地面。
“我……很厌恶自己的父母。”
于寂静中，南柯忽然间开口说道。
“……嗯？”
“自我出生那一日起，母亲就死了。父亲自然而然的娶了另外一个女人。”
“……”
“自我懂事之前，我都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从白启所在的地方看去，南柯脸上一直保持着的紧绷情绪，正在一点一点溶解。他带着从未在白启面前站露出的苦闷，对皇君音继续说道：
“知晓这一切的我，越来越厌恶他们……啊，抱歉。”
南柯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这种事情不该乱说似的，急忙对皇君音道歉。
“没关系。”
皇君音把左边那束头发撩到耳后，然后，边摸着右侧束缚住头发的缎带，边对南柯微微笑了笑。
南柯呆了一下。
“虽然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那种情况，但或许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吧。”
“……真的吗？”
“嗯。”
两人间对话所用的小心翼翼与轻柔程度，都与白启对话时所用的语气不在一个层面。
与皇君音对话时，虽然以平和开头，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以双方争吵着结束。而南柯从头到尾除了在执行任务期间会对他说话外，其余时刻见面说话不会超过两句。
而此刻的两人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谈心，从来是白启最奢望的事情。
并不是指与皇君音，而是能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互相说着话，让他能够吐出心中的委屈与愤怒的人。
从五年前爆发战争到现在，白启一直都是用自言自语来倾诉着。
关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拉上窗帘，堵住门缝，对着没有边际的黑暗低声诉说。
学院中遭受的委屈，发生的某件自娱自乐的开心事情，愤怒时候的情绪，就这样倾诉着直到黑暗被外面的光明照亮……
可对面两人轻松地实现了。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呢？
对方两人的对话持续着，从最先开始的各自问题，逐渐蔓延开。白启在两人的和声交谈中思考着。
面对他人时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实的情绪、只是一味的反抗与抵触等等……可能正是由于这些原才会如此。
可若要让白启改掉这种叛逆的思想，他自认为是无法做到的。
对正是以叛逆思想为基础才得以构筑自己人生观的白启来说，那样做并不是纠正他的错误思想，而是否认他的一切。
换句话说，必须要白启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的，那样自然无可厚非的就触及到了他可以称为信仰的目的。
但是，白启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个目的，或者是纠正了这样一个目的，他又能做什么。
十二岁以来，他围绕着战术与战略、体能与ESA操作这四项技能付出所有努力，再配合那特殊的能力，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武器。
没错，白启正是作为沧澜帝国的利刃活着，而他的愿望也仅仅是想让自己这个武器，作为终结欧吉亚合众国致命一招。
……
忽然间沉默下来。
并不是言语上，而是思维上的沉默。
想到这里的白启偶然触及到一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问题——战争结束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没有战争，就不需要武器。
多余的……
你是多余的……
白启的脑海和心中同时回想起意义相同的话，他不禁扭头看向皇君音和南柯。那对如梦似幻的男女在月光下亲切交谈着，显得他更加孤寂了。
自己是多余的。白启心想。
即便能够驾驶零号机，似乎也是因为过于危险而让沧澜的高层不敢使用贵族与财团公子。
虽然南柯曾经偶然提及过存在着别的某些隐情，但白启越来越相信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突然之间，一股逃离的情绪占据全身，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逝去，那种情绪越来越强烈。
白启没有想办法制止那种情绪，反而任由它向身体的每一寸侵蚀，享受着那种难以严明的痛楚。
愈加强烈的痛楚并没有让白启更加痛苦，反而让他感受到某种愉悦感。
于是，出于近乎于病态的自我折磨下，白启的心理疼痛和心里欢愉同时出现了。
他想要放声大笑，却不敢出声。
但那种情绪越是紧紧闭合，越是呈现出爆炸般的紧锁。
汹涌在胸腔的中的疼苦与欢愉就像是到达临界值的炸弹，如若再憋下去，他感觉自己会炸开。
……
白启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任由两种情绪同时迸裂。
无声大笑中，泪水也喷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