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站在全周天屏幕前，屏幕里十数个人保持沉默已达数十分钟。
不时有人转动眼睛看向最中间那两个人，擦去额头冷汗。
第一枢密使黑白衣，第二枢密使皇太极。
即便是以沉着冷静著称的沧澜领导层人物，两人面部表情都能看得出心里很不平静。
“还没有任何动静吗？”
一人偏头向虚这边看来，油腻的额头和满脸的冷汗让虚觉得他就是一只蠢猪。
“没有。”
虚回答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此刻众人都借由那个人问话的时机，将无处发泄的恐慌情绪纷纷指向虚。
“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什么东西都查不到吗？”
“拿着几千亿的经费到底做了些什么蠢事情！”
……
说话的人都是坐在黑白衣那一侧的人。纵观另一面，坐在皇太极一边的人虽然冷冷盯着他们，但从眼神中也可以看得出他们的不满情绪。
原来如此，即便是殿下手底下的人，对现在出现的事情也很不满意。虚心里想到。
“……当初就不该将罗浮号的权利交给你们来掌……”
“李大人。”
从开头就保持沉默的皇太极突然淡淡喊了一句，那个结题发挥的秃头中年人立刻止住声音。
皇太极偏头看向李大人，脸上露出微微笑容，却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
坐在皇太极旁边的、那个穿着一边白一边黑的银发长发老人忽然剧烈咳嗽，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女侍卫立刻用极为优雅的动作抚摸他胸口。
他便是第一枢密使，黑白衣。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才在这里坐了一会就顶不住风寒，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既然如此，那这就为先生人准备葬礼事宜？”
“说笑，说笑，殿下不必当真。”
听到皇太极那样的言语，黑白衣却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似刚才的颓废模样。
虚看着屏幕里的黑白衣，眉头紧锁。
纵使这个老人实际年龄早已超过了百岁，但在沧澜领导层众人当中，认为他能再活二十年甚至四十年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他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也正因于此，这个集忠诚、智慧和权力于一身的老不死，将是九皇子殿下通往新世界道路的最大阻碍者。
虚条件反射般的握紧拳头，短小的指甲都掐进了手里。
她必须找到破绽杀死黑白衣，只有这样，殿下的理想才能得以实现。
到达那个近乎于虚幻的理想世界……
“虚。”
正沉思间，虚听见了黑白衣的呼唤。
“是。”
虚立正身体，右手放在胸口。
“把你知道是的所有情报，给大家再说一遍。”
“喏。”
虚在得到皇太极的点头示意下翻开桌子上厚厚的文件，从其中抽出几张带有绝密字样的文件后念起来：
“应于7月3日凌晨02:46于17-γ地点与特别移动基地罗浮号汇合的，三台搭载双生子系统机体的死神之翼小队——零号机、1号机和3号机，并未按照约定时间汇合。凌晨02:50收到相关情报部门的信息，欧吉亚军在死神之翼撤退途中派遣了新型机体予以阻击，具体情况如何目前不详。报告完毕。”
“嗯……殿下，你认为目前情况如何呢？”
黑白衣浑浊的双眼盯了虚一会后望向身旁的皇太极，于这场会议中第一次提及事情重点。
“先生既然问了，太极明说便是……”
瞬间，在场众人立刻将低垂的目光转向皇太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连是虚也感到有些惊愕，但随即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
向来说事不提重点的殿下会直接命中主题，必定是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
“先生应该记得死神之翼的队长白启，向枢密院提交过一份特别躲避战斗方案吧？”
“殿下的意思是……？”
皇太极微笑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根据情报来说，死神之翼是在任务完成的返程途中被阻拦的，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在遭遇阻截时剩余可用能量应该是在15-25分钟之间。按照白启的决断能力来说，一定会为了保全机体紧急采用特别躲避战斗方案……”
话音还未落下，黑白衣接过话头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死神之翼一定是执行了特别躲避战斗方案’了？”
即便是隔着屏幕听着黑白衣说出这句话的虚，都毫不掩饰的眯起眼睛，浑身散发出了实质般的杀意，同时，她刚才内心中出现的疑问更加强烈了。
——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说正题的九皇子，在这种最需要含糊的时刻说出近乎于等同确定的答案？
怀着这样疑问的虚目光挨个扫过屏幕上每一个人。
原本因为死神之翼小队失去联系而将心凝聚在一起的各派系人员，重新敌对起来。
在九皇子殿下明确的意志表态下，各为其主的两拨人，也被迫表达了自己的意志。
但是……
九皇子做出的这个决定，太过于唐突了。虚相当清楚，九皇子刚才的话明确标的就是黑白衣所说的意思，黑白衣之所以说出来，是特意强调九皇子不要忽略其中两个事实。
《特别躲避战斗方案》，在机体活动时间不足以回到罗浮号的特殊情况下，可以自主选择地点进行躲避，直到可以重新启动后再于汇合地点汇合。
由于枢密院考虑到这项战术方案极可能涉及技术泄露而始终不予以通过，但以ESA之父左渊为首的技术部门也明确表示，当前阶段不适合提高机体的可用活动时间。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死神之翼一月来执行的十几次任务，都特意避开了拥有专属机体守护的欧吉亚基地。枢密院众人包括皇太极都一致认为死神之翼不会遇到特别危险的情况，在这种不危险的环境下再执行几次任务后，平缓的提高机体可用活动时间。
死神之翼的队长白启，即便没有做出刚才讨论的叛国或者其他盗取机体的行为，而是正确做出《特别躲避战斗方案》，他也依旧面临违反枢密院的枪决处刑。
这是其一，虽然决定了白启的生死命运，但对皇太极并无影响，只是涉及皇太极另外一些事情。
但其二……
如若白启没有实施《特别躲避战斗方案》，而是叛国一类的话……黑白衣就可以利用这一点，让皇太极永远翻不了身。
场中寂静无声。
皇太极脸上笑意不减，和黑白衣相对凝视数秒后他继续说道：
“先生，你……理解的……”
在场众人屏住了呼吸，敌对的目光再次汇聚在皇太极身上。
“……没有错。”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皇太极说出这么明确的答案，刚才还一副要死的样子黑白衣发狂似大笑起来，说道：
“既然如此的话，老夫也不再多说……但是……”
黑白衣的话音随着他的表情与眼神一齐转变。
“就算白启按照原定计划带着几台机体回来，殿下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虚再度眯起眼睛。
“自然。不管如何，白启已经违背了枢密院的命令，只要他驾驶机体一回到罗浮号，一定会将他逮捕。”
“既然如此的话，就这样吧。”
黑白衣的影像开始闪烁，再快要消失的一刹那，他笑着说道：
“祝殿下武运昌隆。”
随着黑白衣的离开，黑白衣一侧的人齐齐挂断了可视通讯，只余下皇太极这一侧的人。
“殿下……”
有人忍不住刚要出声询问时，皇太极用手势制止他。
“散了吧。”
“……喏。”
没有多出一句废话，除了虚，其余所有人立刻消失。
皇太极与虚隔着屏幕对视许久，几乎是在同时开口说话。
“你还好吗……”
“你瘦了。”
“……”
“……”
两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间都笑起来，刚才那种浓缩的紧张情绪立刻被融化了。
“先说正题吧，具体情况怎么样？”
虚点了点头，连续输入好几次密码后从桌面斜下方拿出一封看起来很普通的文件。
“欧吉亚重新给予马连修恩·纳赫鲁大型战役指挥权，同时给他配备了以专属机为原型制造的五代机。”
“专属机为原型……”
皇太极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叉，眯起眼睛，脸上出现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错。而且根据情报来看，好像还制造了另外一台衍生机体，性能与我国的3号机相似，但输出功率要稍小一些。从现有情报分析来看，在17-β地点对死神之翼阻拦的，极有可能就是那台机体了。”
“……老人家还真的是不择手段啊，竟动用他了。”
皇太极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说出了莫名其妙的问题。
“要将他排除吗？”
捕捉到皇太极脸上那一抹特殊情绪，虚整个人变得像是一柄利刃。
“再等等。”
稍微犹豫，虚还是决定向皇太极问出困扰她的疑惑。
“殿下……刚才……”
“哦，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明确的表态吗？”
“……嗯。”
果然啊，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虚心里想到。
“没有什么。那名少年，白启的话，一定会在执行那个没通过的方案后，再安全带领另外两人归队的，并不需要担心。”
“殿下很少对他人如此信任吧？”
“我对你不一向都是如此吗？”
“……”
虚感到有些难为情，转移话题说到：
“白启回到罗浮号，要利用什么借口放掉他？”
“……放掉他？”
皇太极有些疑惑，说到：
“为什么要找借口放掉他？”
“……！？”
虚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皱眉反问：
“白启那种与双生子系统可以完美配对脑波，目前看来很难再找到第二个，就这样轻易丢弃……”
“虚。”
“是。”
虚条件反射的站直身体，凝视着屏幕里的皇太极。
“你有着和我一同前往那个世界的觉悟吧？”
“是，我的殿下。”
屏幕里的皇太极忽然严肃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甚至朦胧，好似看见了另外一个地方。
“要想到达那个与大家融为一体、再也不会有误解的新世界，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嗯。”
“白启正是因为背负了对欧吉亚的误解，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白启的牺牲将成为我们创造没有误解的新世界的一大步，当他在那个世界复活时，会感到自豪的。”
“嗯。”
“脑波吻合度问题的话并不需要担心，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备用品要多少有多少。这些牺牲，是为了到达新世界所必须的。”
“嗯！”
虚随着皇太极的话语指引变得坚定。
是的，通往新世界的道路，任何人，任何物体，包括自己，都可以为之毁灭。
然后在新世界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