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血般的液体从相厂装甲裂缝流出，裹在肉体组织中的反应炉兀自闪烁光芒。
发现这种诡异状况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那是在三人在花费数个小时提高两台机体反应炉效率后——
先是用皇君音的那把小型镭射剑切开机体胸口一处小型区域，之后便是南柯进行专业的修改。
不得不说，在缠绕成一团的线堆中准确找寻到数根不明材质的线缆，白启相当佩服南柯。换做他来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南柯将线缆接入ECT中，调出了1号机AI辅助程序，之后进行长达两个小时之久的字符输入，差点就让白启崩溃在那里。
反倒是皇君音耐住性子，利用自己的ECT帮助南柯输入一些辅助命令。
他们两还真的是般配啊。
看着两人完美无间配合着的白启，心中嫉妒着。
然后根据同样的办法又提高了3号机的反应炉转换效率。
两台机体在改造完成的瞬间，作为反应炉冷却时间完成的特殊轰鸣声便立刻响起来，经过确认，1号机的可用活动时间为80分钟，3号机为90分钟。
面对这样的情况三人不禁沉默。
按照南柯知道的理论来说，正常提高反应炉效率的话，可用活动时间会是120分钟，而3号机由于光速狙击枪的缘故则会达到惊人的150分钟。
此刻的情形提高反应炉转化率，到底对机体产生了怎么样的损坏，目前还不得而知。
“……总之，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深吸一口气的白启安慰众人，然后和南柯着手开始由天道集团负责开发的零号机改造。
就是在这里——
镭射剑切开看似柔软装甲那一瞬，金黄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挤出来，阳光照射下更反射璀璨光辉。
“……什么啊，这是？”
吓了一跳的皇君音躲到白启身后。
“这个是……”
白启没有注意到她的行为，反而向前靠近一步。
“别乱碰啊！”
皇君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且拽住白启衣服时，白启已经半蹲身子触摸到了金黄色液体。
并不能算是液体，白启对它第一感觉更像是、许多大小不一的颗粒组成的流态物体。一如梦中那条包裹自己身体的金色河流。
两根手指轻轻地**，出现很多细微的颗粒。
不过，附在手指表面的金色颗粒很快随着白启皮肤渗透进去，紧接着，一股冰流从他的后颈到双肩、后背直击而过，让白启为之全身颤栗。
……什么东西？
起初被割裂的切口会自然愈合，不过几人都想当然的认为是相场装甲的缘故。
南柯没有分心，小心翼翼的继续切割着，额头出现汗水。
白启注视中切口越来越大，直至相互关联的相场装甲分子记忆被隔离开才没有继续愈合。
“好了，把这个拉开。”
南柯对待零号机出现的怪异反应，显出比另外两台机体更强的慎重。
莫非他也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吗？
白启和南柯一人拉住相场装甲的一边裂缝，正准备用尽全身力气扳动一个细小裂缝时，却听见一声相当奇怪的声音。
紧接着，那层在白启看来异常坚固的装甲，竟直接像皮革一眼掉下来。
“……”“……”“……”
该怎么形容白启现在的心情呢。
惊愕、无语或者说还有恐惧，这一类情绪的结合体都不足以说明。总之，白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随后，他的目光被相场装甲后面、本应是笼罩线路的地方吸引。
“……”
如若是刚才那种状态时A级，那现在就是S级了吧。
没有出现1号机和3号机的线路，取而代之的是不敢想象的肉体组织。
红色的血肉。
镭射剑不止切开装甲，更切开了肉体，金色的液体便是从伤口流出来的。
白启吞了口唾液，入喉的声音清晰可见。原来周围寂静无声。
“那是……！？”
南柯如同鹰眼般盯着肉体伤口深处，抬起手就要伸进去。
“喂！”
白启想都没想便一步跨过去抓住他手臂。
“还不能排除危险，先不要碰。”
南柯盯着伤口看了一阵才转过头凝视白启，冷笑着甩开白启手。
“怎么排除危险，你来吗？”
不等白启再说什么，他已将手对准伤口裂缝用力伸进去。
白启不由屏住呼吸，忽然身后的皇君音走近、抓住他的衣角。
她是在担心南柯吗？
嘶啦！难听又恶心的声音响起，南柯的身体猛地颤栗，但随之而来便是两眼放出精光一样。
南柯停下动作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随后发出一声大喝，更加用力的把手伸进伤口深处。
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
“恶心死了……”
白启感觉到皇君音撞上自己后背，紧接着抓住他衣裳把头埋在后背，身体瑟瑟发抖，声音里满是惊慌。
白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贴着自己后背的，是那位一直胆大包天的郡主。白启不由张开身体，将皇君音的身体全部挡在自己身后。
再度把视线聚集在南柯身上，此时的他已将另外一只手也伸进伤口中，用力把那层厚厚的肉体组织向两边般，贴近身子向里窥探。
白启的注视下，南柯猛然变了脸色，吓得白启手就去摸腰间的手枪。但随着南柯重新变成那副鹰般面孔，他又松了口气。
他看见了什么呢？
南柯深吸了一口气，双臂的肌肉扭动起来，随后从里面拉扯出两根线条。
“只要用它们连接……”
侧过脸看过来的南柯，发现了白启和皇君音的状况。
“……”
“啊，刚才有点害怕而已。”
不知什么时候由惊慌转为好奇的皇君音，在白启没有感觉的情况下把头阁在他的右肩膀上。
此时看见南柯望过来，或许是觉得不雅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自顾自说话地同时，猛地推开白启。
“啊……喂、喂、喂……”
白启视野天旋地转，若不是眼疾手快扣住装甲的一处缝隙，可能就要跌落8米高的地下了。
看着地面凹凸不平的岩石和烂机械，白启不由再度吞了口唾沫。
转过身时，皇君音交叉双脚站着，双手缠着放在身后，偏着头露出不知道是冰冷还是尴尬的笑容。
算了，懒得追究她刚才的事情。
白启甩了甩头，看向南柯。他已将线路接入ECT中，光学屏幕上快速跳动数字信息……
与刚才不一样。
调整1号机和3号机时，光学屏幕上会出现沧澜文字、欧吉亚文字和数字共同组成的信息。
没等不好的预感彻底占据白启，南柯突然紧咬牙齿“嘁”了一声，眼睛注视的方向再度转移到肉体组织裂缝当中。
“出现棘手的事情了吗？”
白启走近他，蹲下身子向肉体裂缝里窥探。
那是……
隐约可见的亮蓝色晶体在深处闪烁，虽然也有很多线缆横跨而过，但比另外两台机体要整齐的多。
忽然白启旁边刮过一阵凉风，他偏头看去发现皇君音也过来凑热闹。
“什么什么……”
“你刚才不是害怕成那样吗？”
“刚才是刚才，你懂什么！”
“……”
白启觉得跟女生说话是件非常累的事情。
“零号机的构造，跟另外两台机体不一样。”
南柯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一样？”
白启的心情也从刚下的轻松转变成紧张。毕竟事关重大。
“零号机作为沧澜帝国研发的世界第一台ESA，以前从未有向外面公布过，构造特殊可见一斑。但是……”
南柯收回目光盯着ECT屏幕，手指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上面点着，屏幕突然滴的一声停住。他盯着屏幕，继续说道：
“我总感觉有些怪异，可说不出来。”
“……怪异？”
白启忍不住又看向肉体裂缝。
“嗯，它的数据很异常，即便用上南国集团特殊属领研究院最高级的破译方法，也读不出来了。以南国集团目前的技术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出现……难道……”
南柯醒悟似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
白启偏过头盯着他。
“没什么。”
虽然南柯这样回答，可白启依旧很在意。这家伙每次都做这样的事情，捏住很多信息都不说。
撇开这些不说，白启最关心的一点南柯一直没有说。
“情况，怎么样？”
白启与刚刚抬起头的南柯对视着。
过了会，南柯皱着眉头避开他的目光。
白启感觉不好的预感笼罩自己，就与映照着火焰色泽的天空一般。
“……不行，无法调整。”
南柯似乎很厌恶说出这样无能为力的话，捏着ECT的手血管都涨起来。
寂静中，一群叫不上名字的白色飞鸟带着啼鸣与展翅的声音，自东南方向略过高空，向西北方向去了。
白启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站起身向飞鸟出现的东南方望去。
天与林相接的地方，炽热的火焰展翅翱翔，好似魔王的羽翼。
这让白启不由想起五年前那条染火的街道。
尖叫的人声宛如迎击末日，扭曲面孔肆意挣扎，天地塌陷如血自九天而降。
贴在落地窗玻璃上父母直勾勾地望着这里……
“啊！”
刚才的画面好像化成实质扑过来，吓得白启不禁叫了起来，跳起身子远离零号机被切开的伤口。
“……啊。”
落地时发现踩到半空中，整个身体不由落下，他本能性的伸出手抓向装甲上方。
啪！皇君音倾出大半个身子紧握他的手。
两人对视几秒，皇君音将他甩到一边的装甲上。
站稳身子后，白启抬头向上看去，皇君音瞪了他一眼，环抱着双手靠在机体上不说话，目视东南。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
1号机和3号机目前处于可活动状态，随时可以行动，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时间出击，与罗浮号汇合。
零号机没有完成反应炉转换率的调整，白启想另外两人一定知道意味着什么。
“现在要怎么办？”
打破沉默僵局的是皇君音。
南柯收起ECT，将那层如同生物的皮一样的相场装甲推起来。
相场装甲相接触后，镭射剑切开的裂缝在桑蚕吃页样的声音中自行愈合，很快完好如初。
在白启和皇君音注视当中，南柯三两下跳开零号机，踩住1号机的绳索钢梯回到驾驶舱里。
“决定好了告诉我。”
扬声器开启一刹那便响起他的声音，紧接着关闭了。
“南柯他……”
皇君音边说着，边抬手拨开被微风吹乱的头发，顺手摸了摸绑在右边那束头发上的缎带，忽然扭头看过来。
“现在呢？”
“啊……？”
这让一直看着她的白启措手不及，脑袋一热说道：
“不知道。”
“……喂！你在想什么！？”
皇君音在短暂的呆滞后立刻从装甲间的凸起跳过来，一把拽住白启的领口拉过来盯着他。
“零号机反应炉没有调整，意味零号机将不可能启动的！”
“……我知道！”
推开皇君音的手，白启脸上有些不好看。她每次一上来就是扯住衣领往她胸口拉，烦也烦死了。
“你知道就赶快想办法！”
皇君音环抱着手，在他身前不超过半米的地方凝视他。
每次这么近看她，白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月前在学院衣柜里发生的一幕，某些地方肯定会不受控制，鼻血是其中之一。
白启别过身子，仰头装作看着天空的样子，顺便想对策。
其实根本不用想。1号机和3号机完成调整的瞬间，白启的整个心就松懈下来了。
只要拥有两台以上的机体可以启动，走向胜利的战术条件就已经完全具备。
即便零号机无法启动，只需要让1号机和3号机架住零号机，选择好时机出击，自然能摆脱现在的困局。
南柯刚才会那么不舒服，估计是想起在最初执行任务时、他不听指挥最后被白启帮忙离开战场的事情吧。他所谓的做决定，想必是让自己落下面子说“希望能够由两人架着离开这里”那句话吧？
……至少白启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第二台机体改造完成的刹那，白启已将思考的重心转移到下一个阶段当中。
如何在两台机体还能活动的时间内与罗浮号汇合？
制定这个战术的前提，是白启自认为罗浮号凌晨会在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
如若不然……
白启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唯一的方法。他展开ECT，用军队特殊制作的通讯向皇君音和南柯发布计划。
“1号机，强行打开零号机驱动轮。”
“……哼。”
南柯以低功率启动了1号机，拔出镭射震动剑走近零号机，划裂卡住脚腕部驱动轮的固定器。
嘭、嘭……当然没有出现过大的声响。1号机赶在车般大小的驱动轮落地落地瞬间，用脚卡住，以免这两个庞然大物落地发出巨响。
三台机体头顶上方的欧吉亚基地虽然已被他们摧毁，现在欧吉亚军队正在进行后续清理。
皇君音似乎理解白启用意，当着他面吐了口气。
“好了……”
看见她松懈的吐气，白启也不由感觉到轻松。抬头望向东南方向，蔓延天空的血色此刻看来也不那么可怕了。
暂时忘记即将到来的突围行动，白启顺着装甲缝隙爬上机体上方平坦部位躺下，感受着黄昏时的静谧。
以云为分界线，左侧是黄昏那小麦般金黄色，右侧却是闪烁的血红羽翼。
顺手拿起ECT看了看时间，18:40，距离火焰到来的23:30和开始突围的1：25都还有段时间。
偷会懒吧。白启想到。
沧澜帝国与欧吉亚合众国导致的世界战争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各国国内真实的景象却并非那么不堪。
ESA的问世让寻常意义上的人海战术，转变成为真正的技术比拼，在一场大型战役中如果一方损失人数超过三百人，已属于巨大损失。
并非人的损失，而是一台ESA的造价就相当昂贵，如若异常战役损失300台，对一个战区的影响都是意义深远的。
正因于此，与自己同岁数的青年，在国内实际上享受着相当安稳舒适的生活。战争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某种狂暴情绪的发泄主题。
……白启很羡慕这样的生活。
普通人的话，应该刚刚上高二吧？接着与大多数人一样，为了进入高等学府奋斗，享受大学时光，然后步入社会人阶段……
“光是想想都觉得美好。”
白启笑着自语，正准备活动有些酸疼的脖子，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