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II 国崩（八）
“挡住它们！尔等身后就是比農甸七十万同胞！退一步便是生灵涂炭，退一步便是国破家亡！众将士们！坚守阵地！本王与汝等同在！”
比農甸王国外墙，柯罗亲王统率禁卫军死守在此处，凭借着柯罗卓越的指挥调度和麾下士气高昂的士兵们，那些比薩尔兰士兵还要凶猛百倍的食人怪物至今未能越雷池一步。
但这只是以数以百计禁卫军士兵生命作为代价的拖延。身覆白鳞、刀枪不入而且力大无穷的人形怪物虽然暂时无法冲破严密的步兵方阵，但它们像从猎物身上撕下一片片血肉的猛兽一样、正在一层层剥下步兵方阵的外壳。每一层都是数十名士兵血肉横飞、满地都是猩红的鲜血与人类的残肢断臂……
士兵们在恐惧，再高昂的斗志也会被这血腥的场面转眼间磨得一干二净。但是柯罗还在方阵后方宛如一尊骑士雕像般岿然不动，所以即便害怕得双腿颤抖、即便明知下一个牺牲者就该轮到自己，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名禁卫军的士兵丢下武器逃跑。
撕啦！
后排一名士兵的身体像是破布一样被眼前的怪物撕开，第一只浑身浴血的白鳞怪物突破了方阵、杀到柯罗面前！
亲王殿下则是不慌不忙地跳下战马，拿起亲卫递过来的椭圆步兵大盾与格斗短剑、同时用手势制止了正欲扑上前的克雷默大剑师们。
吼——
白鳞怪物朝柯罗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怪叫，随即便迈动强健的双腿冲了过来！柯罗也举盾迎头而上，丝毫不惧对方非人的面貌与恐怖的力量。而方阵后排的士兵们无不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冲向怪物的亲王，仿佛下一秒就会看见这位备受尊重的王室成员被怪物大卸八块一般。
嘭！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柯罗压低盾牌让其下端前凸、上端后倾，借助对方冲过来的力量举盾而上！喝啊！伴随一声爆喝、怪物竟然被盾牌顶起向柯罗身后翻飞落地！将对方重重摔在身后的地面上之后，柯罗转身弃盾、双手持剑就是一记下重刺！
噗嗤！钢铁剑刃透胸而入、竟将痛苦挣扎的怪物钉死在了地面上！随即两名手持长矛的亲卫上前、一左一右无比精准得刺中了怪物的眼球，怪物凄厉的哀鸣声才吼到一半、就被更多提着双手大剑的亲卫乱刃砍死。看似刀枪不入的白鳞在足够强力的攻击与足够锋利的剑刃面前也不堪一击，那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怪物已经被剁成了一摊烂肉。
吼噢噢噢噢噢！！
战场之上爆出一阵欢呼！这大概是罗古尔军击杀的第一只怪物，此前虽然也有被长枪刺伤的，但终究还是因为皮厚的缘故一直没有被杀死。是柯罗让恐惧颤栗的禁卫军士兵们看见了一丝希望，怪物？在罗古尔勇士的剑下依然是待宰之畜！
在禁卫军士兵与克雷默大剑师们的欢呼声中，柯罗脸色严肃地捡起地上的盾牌、向前走到了方阵士兵们中间。士兵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直到亲王殿下一直走到第一排士兵们身边、与他们肩并肩持盾而立。每一名柯罗身边的禁卫军士兵都把腰挺得笔直，先前的恐惧和慌张仿佛骗人的一样烟消云散。眼望着怪物们的下一波冲锋已经临近，每个人眼中都燃起了熊熊烈焰！
柯罗举起手中的剑直刺天穹！仿佛那些无数传说当中的英雄一样振臂高呼！
“誓守此地！天佑吾国！！”
天佑吾国！！
士兵们也忘情高呼，面对如潮水般冲来的怪物，方阵丝毫不乱、长枪林立！这是罗古尔王国的钢铁森林，勇士不倒、王国永存！
王宫内部，国王寝殿附近
冲击王宫外墙的怪物们不过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怪物则是沉浸在猎食的愉悦之中。比農甸王宫内有足够的人类供它们屠杀，即便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开始刺鼻、不远处的惨叫声也没有停止过。禁卫军、佣人、贵族，在怪物口中的滋味大概没有什么区别，否则这里也不会一个幸存者都没剩下了。
佐夏和克雷默决死队的大剑师们快速穿梭在宫殿之间，焦急寻觅着罗古尔王的身影。一国之王生死不明，这是足以影响到国家根基的严重事件。因为很多事项都需要王权的权威性才能确立并实行，比如说林洛斯这个兼任禁卫军司令与比農甸防务总管的王国将军就是罗古尔王任命的，罗古尔王一死，那么在向新王宣誓效忠之前他的职权都不再具备合法性。
前线战场上的将军忽然就变成了没有任何职权的平民，这种事当然会使得军心大乱。毕竟如果士兵们继续服从林洛斯的命令那么就相当于是在叛国，而不服从则又难以在战场上维持军队秩序。
正常情况下这种混乱本不应该出现，本来先王退位和新王即位就是紧密连接的同一过程。在新王确立的瞬间，所有王国将军以及军政大臣都会向其宣誓效忠，他们的职权也会在此瞬间转为由新王的王权作为法理支撑。
退一步说，就算即位出现断缺，只要王国没有战事、军队不用出动、政局依然稳定，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国王突然死于非命，贵族权臣们也可以立刻另立国王以防国家动乱，依然不会造成问题。
但好死不活的偏偏挑在薩尔兰大军包围比農甸、罗古尔王国有存亡危机的这个时候，而且还是国王连同公主、王子殿下全部困于王宫生死未卜，简直是把最糟糕的情况全部集中在了一起！
“你们三人一组分开搜索第二王子铠兰殿下、蜜丽雅公主殿下的所在！找到之后离开保护他们突围去找柯罗亲王殿下！剩下的人跟我去救国王陛下！”
“是！”
佐夏简单地将决死队分为两拨人，分开搜索罗古尔直系王室成员。虽然万不得已之时也能让身为亲王的柯罗继承王位，但那怎么也要等到确认罗古尔王极其直系子孙全部死亡之后。否则旁系亲王即位是不符合王国律法也不会被承认的。
可是在怪物成群的混乱王宫之中找到三个人的尸首谈何容易，即便克雷默决死队的大剑师们可能是整个奥尔维亚大陆最精锐的剑士团体，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在这种险地全身而退。
“开门！”
虽然脑子里无比混乱、情绪也因为急躁而失去平稳，但佐夏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冷静姿态，命令部下打开寝殿的大门。她是先现今唯一一位克雷默剑圣、是菁英剑团的团长、是罗古尔王国最锋利的剑刃！任何情况她都需要冷静面对，任何危机她都需要泰然处之。
哪怕那是最令人绝望的现实……
吱呀——
寝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几乎不用任何掩饰和令人犹豫不安的前戏，残酷的结局就摆在那扇门后。罗古尔国王铠兰•阿卡兰提巴恩•罗古尔陛下，那位以罗古尔伟大先祖、开国之君铠兰王的名字自称却一生碌碌无为的国王陛下……
这位让人除了几句简单恭维话之外难以有更多赞颂的国王，他的尸体就躺在门后。
虽然从未有多么依赖过这位中庸之君，但佐夏此刻还是瞪大了眼睛、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跪倒在地。当当……与她娇小身形既不相称的大剑【暮闪】也倒在了地上，发出金属的脆响。
“陛下！陛下死了！”
“完了……罗古尔王国……天命已尽！”
“我等愧对先祖，在此以死谢罪！”
连剑团长、克雷默剑圣佐夏都被这残酷事实打击得失神跪地，那些常年纵横沙场的大剑师们也不例外，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或抱头痛哭、或绝望弃剑长跪不起，甚至有人打算就地自裁，以谢护国不周之罪。
佐夏苦笑着摇了摇头。最过讽刺的不是国王死于非命，而是他甚至死前还在帮助着那些夺取自己性命、陷王国于危难之中的人。城外的薩尔兰大军、王宫内的吃人怪物、乱政的银衫军，无一不和眼前这位国王脱不了干系。
而就是他们这些忠于王国的人，不惜一切还要冲入王宫救出国王的克雷默剑圣、现在还在领军死守王宫外墙不然怪物危及人民的亲王、率领军队浴血奋战抵抗薩尔兰人的禁卫军司令……恰恰才是最不被信任的人。
这样的王国、这样的国王，怎么可能逃得脱毁灭？
“站起来！罗古尔王国还没有亡！”
即便内心已经渐渐变得冰冷，佐夏也没有就这么放弃自己曾经为之奋战的一切。她没有那种割舍的决心与勇气，毕竟，人心都是软的，如果一切都能抛弃，那人还能算是人吗？
“国王陛下已经身死，我等未尽保护之责，已经是不忠之徒，你们还想就这么弃王国而去吗？你们死后还有脸去见长眠于脚下土地的先祖英灵吗！？”
义正言辞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佐夏的心中却是在冷笑着。当初将克雷默精英的总部调出王宫、甚至还为了和银衫军亲信密谋而减弱王国内部禁卫军的守备力量，干出这些蠢事的不都是眼前这为尸体冰凉、伤口血都开始发黑的国王陛下么？
“剑团长……”
决死队的大剑师们纷纷抬起头。剑圣佐夏才是他们的领袖，国王的死确实让他们感到绝望，但佐夏还在，王国最锐利的剑还在！在看着佐夏威风凛凛的模样之后，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立刻找到铠兰王子和蜜丽雅公主！他们是王国最后的希望！”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