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XXX 改变的意义
可瓦迪亚王都雅诺斯
大街小巷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叫卖的商贩，店铺酒馆热情地招揽生意，时不时也能看到武装的佣兵护卫着新进城的商队在前往目的地。雅诺斯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这座大陆西北的巨大城市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商业活力。要不是偶尔路过南城门时会看到的一大片乱石废墟，回忆起那曾经是让御术魔法使吟唱团都望而兴叹的坚固城墙……估计雅诺斯的新来者没人会想到这里两周前才经历了一场历史上最快的攻城战。
变化的当然不只是城墙，有心者也会发现，现在在城内巡逻的可瓦迪亚士兵手臂上都绑着一条红色的布带。他们是新掌权的莉莉丝·可瓦迪亚·爱兰米提女王的军队，原近卫军将官埃里克现在被任命为王城警备司令，他负责指挥调度所有留在雅诺斯的军队，当然对德鲁克的平南方面军他只有“部分指挥权”。此外由于可瓦迪亚平原一战近卫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所以埃里克司令现在的任务还包括征召新兵补充全新的近卫军。街头贴着许多征兵布告，有兴趣的男性市民甚至一些南来北往的佣兵围在附近嘈杂地交谈着。而德鲁克现在也被升职为可瓦迪亚公国军总大将，原先平南方面军的指挥官由他的儿子，新任将官的佩兰去接替。德鲁克大将现在要和紧急召回王都的各方面军将官召开军事会议，进行可瓦迪亚军队的大洗牌，彻底铲除宰相多诺西的残余势力。同时他还要作为公国资深将领与召回王都的那些将军们一同见证新女王的登基仪式。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整个可瓦迪亚军界有影响力的将军大半都曾经是德鲁克的学生，所以倒也不存在太大问题。军队都牢牢掌握在手里了，那些文臣政客也自然掀不起多大浪，新可瓦迪亚公国自然也便得到了巩固。
虽说这些事情都是开天辟地的新鲜事，但终究在普通人们的眼里还是没有几个在雅诺斯街上大摇大摆的阿尔夏家的马穆鲁克来得吸引眼球……
没错，有这样的景象当然说明艾瑞尔还没有撤军，实际上他也是身不由己。先前攻克阿勒代尔以及攻占雅诺斯的战斗中，阿尔夏军的士兵们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几乎人人带伤，有些伤重者完全没法跟随军队回国。所以艾瑞尔也只能暂时驻军雅诺斯，给士兵们放了假，顺便也处理一些战争后续的事情，而且可瓦迪亚公国与阿尔夏领的和平协议也要等到莉莉丝即位后才能签订。可是话又说回来……
“这算是什么事啊！！有这样的嘛！我可是薩尔兰王国的公爵好不好！？为什么要被那个可恶的公主当苦力啊！”
可瓦迪亚王宫的一处临时改建的办公室内，艾瑞尔把手中的羽毛笔往桌上一摔！不甘心地大吼大叫……书桌上是小山一样堆积的各种文件和资料，最可恶的是那些下级地方官员汇报个工作全部要加大段大段阿谀奉承的话！而且他还必须看完且从中找重点然后笑眯眯地回复！这都是人干的事情吗！不，说起来让他这个敌国的大公来帮忙处理政务这更不像是人干的事吧！
“别抱怨啦，我不是也在陪你吗？”咚！蕾丽佳又抱着一摞子文件砸到了桌子上……“公主殿下……哦不，现在该叫女王陛下了吧？莉莉丝女王也很忙啊，各路军界政界的显赫人物都到王都来了，这个也要会见那个也要交好，早出晚归的哪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
“啊啊，对对，女王大人每天光鲜亮丽地出没在各种宴会舞会上，就把我扔这儿对着文件干瞪眼。最重要地是都不派几个漂亮可爱的侍女来辅佐一下工作缓解一下疲劳，简直没法忍！”
“少不正经了！”蕾丽佳忽然好像一副发火的样子，吓得艾瑞尔同学一惊，连忙埋头奋笔疾书。“都说了……不是有我在么……”女武神大人转身离开的间隙略带不满地嘀咕道。
“哦呵呵……那么，蕾丽佳要帮我缓解一下疲劳咩？！”
艾瑞尔忽然站了起来，色眯眯地笑着扔开笔，脚步轻轻地绕过桌子，一步步向蕾丽佳靠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你干点情妇该干的事情咯~”
看着艾瑞尔渐渐逼近的面庞，蕾丽佳的俏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绯色，来自男性的灼热气息像一只手一样不断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和脖子，让她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悲鸣……呼——艾瑞尔故意地往她耳根吹了口气，蕾丽佳直感觉身体发软……
“呜……”
“你脸好红诶，难道在想奇怪的事情吗！啧啧，蕾丽佳不愧是我的情妇。”
“不、不是你要！呜！”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出什么的蕾丽佳连忙咬住舌头，硬生生把那半句话又吞了回去。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想的东西简、简直跟个交际花一样……
“我只是想翘班而已啊，你以为什么了？”艾瑞尔故作好奇地盯着蕾丽佳看，“情妇该做的事情，就是和我去约会逛街啊~”
“约、约会……”
雅诺斯 王宫后庭院
雅诺斯建城之初，这里并不是像可瓦迪亚平原那样一望无际的地方。而是有着无数小山丘的湿地。后来现在可瓦迪亚人的先祖们披荆斩棘，建造水道引走积水、铲平山丘，才有了这座地处要冲气势恢宏的王城。而那唯一一座未被铲平的山丘，现在已经变成了王宫的地基。
所以在种满各种珍奇美丽的花草的后庭院，只要站的地方稍微高一点，就可以将整个雅诺斯——这座西北大陆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巨城的全景尽收眼底。
“好看吗？”
“嗯！太壮观了！艾瑞尔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看着蕾丽佳一个劲儿点头和那闪闪发光地望向远方的眼睛，艾瑞尔不知不觉呆住了……想不到，公国的冷血女武神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不过说起来，连自己用鲜血和灵魂守护的这么多年的王城都没能有机会好好看过，算不算也是一种让人心酸的悲哀呢？那些人，是真的只把她当成兵器而已啊……
“也算运气吧，在外面的时候看到王宫位置很高，就想着这里是不是有个地方能看到这样的景色。”艾瑞尔笑了笑，转头看向繁华的市区，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商旅。
这个世界本质上来说和他原来的世界并无什么区别，虽然可能更混乱一点、每天流的血更多一点，人民生活得更原始一点社会体制落后一点……但是，每个人还是这样为着自己的目的不停奔波，还是这样为着自己的利益不停厮杀。无情冷漠，毫无区别……所谓的改变，又从何说起？
艾瑞尔不禁陷入了迷茫，原以为，改变一些诸如奴隶买卖这样落后的陋习，增加一些看似人道的制度，以强权与大军统一大陆、建立一个安定平静的国度……这些就是“缔造者艾瑞尔”想要的改变，然而，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人类在……不，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存在着丑恶。
从细菌与蓝藻的古生时代开始，它们就懂得分泌有毒物质杀死竞争者以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源。这种本质上的劣根性谈何改变？而只要这种劣根性存在，人们就总是会互相厮杀、伤害。
民主？人道？社会体制的改革？人类文明的进步？简直可笑，可笑而可悲！
不过是变个形式而已，只不过把肮脏的事情做得更体面更虚伪而已罢了。
没有任何区别啊。
无论以人为坐骑的夏桀，汤烙大臣的商纣，砍人头记战功的秦军，割人耳计数的蒙古军，还是剥人皮的亚述王，将奴隶剁手割鼻的埃及法老，把人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罗马军队，烧杀淫掠有如强盗的希腊雇佣军，无论坑杀降卒的项羽还是砍断俘虏双臂再释放的恺撒、焚书坑儒建造万里长城的秦始皇还是征服屠杀建造亚历山大里亚的马其顿君王，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人道主义？文明世界？柬埔寨大屠杀、非洲军阀混战、中东恐怖主义盛行、犹太复国运动，起义战争、人肉炸弹、自杀袭击，平静的终究只是一部分人。那个世界在慢慢变得美好吗？未必。即使这平静着的一部分人也生活在各种威慑、抗议、领土争端、游行示威，政客的唇枪舌剑和阶级对立、种族纠纷、民族矛盾中。
可笑啊……明明只是换了几个规则而已，为什么就有人不认识了呢？大家玩的还是一个游戏啊……
生活在和平之中混吃等死的人看不出来，缔造者的艾瑞尔看不出来，就连伟大无比的精灵王、奥尔维亚的世界之王也看不出来。他还以为地球世界有多好呢，想方设法也想让奥尔维亚变成那样……最后也落得个形体毁灭、灵魂流放的下场，对于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者这还不是最坏的也说不定？毕竟，还有自己这个**在继承他的事业呢。
“艾瑞尔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久不说话，表情还有点吓人……”
蕾丽佳有些担心地看着发呆的艾瑞尔，他刚才没来由地冷笑了两声，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神也冰冷了许多……饶是驰骋疆场多年的蕾丽佳也感动有些害怕，性格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人向来容易使人畏惧，自古以来的暴君基本都是这样。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这些天在干些什么而已。”艾瑞尔淡淡地回答，他说的也不错，只不过他想的不是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而是这些事情的意义罢了。
“哦，不过我说，你不会已经在得意洋洋自命不凡了吧？”蕾丽佳忽然凑近了盯着艾瑞尔的脸。
“你、你干什么……”
“区区艾瑞尔而已。”蕾丽佳伸出手，咣当！一个爆栗弹得艾瑞尔同学眼泪花儿都快出来了……
“呜！你干什么啊！疼死啦蠢女人！！”
“哼！谁叫你自以为是地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艾瑞尔大公，虽然这次战役你确实有惊艳的战场表现与奇迹般的压倒性胜利，但是！别得意得忘了自己姓什么知道吗！”蕾丽佳站了起来面对着艾瑞尔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教训道。
“别忘了，你可是凯撒•阿尔夏的儿子，薩尔兰王国三大贵族炎之阿尔夏家的家主！区区这种胜利而已，你就以为自己有多来不起了吗？”
“呵……呵呵呵……”
“笑什么笑！严肃！知道错了吗！？”
“是是，蕾丽佳大人说得对，我知道错了。”
艾瑞尔无奈地一边忍住笑意一边应承。嘛，算了，或许蕾丽佳说得也没什么错。自己能有活了亿万年的精灵王狄亚了解这个世界吗？不过区区经历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战争而已，到底在自以为看清了什么啊……
“知道错了就好。毕竟……你是经常要上战场的人……”蕾丽佳的眼神忽然黯淡了几分，声音也变得小了，“战争面前，任何自大都是可能会以生命为代价的错误啊。”
艾瑞尔沉默了，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确，如果决定要继承精灵王的衣钵和缔造者的遗愿，战争这种东西绝对是少不了他的。但是……最后，自己做的这一切，真的会有意义吗？
“呐，蕾丽佳，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跟我回阿尔夏领怎么样？”
“你这是算是表白吗？”
“呃……”蕾丽佳忽然认真地和艾瑞尔对上了视线，紫色的双瞳里是没有一丝躲闪迹象的目光。倒是艾瑞尔同学忽然被搞得很尴尬，这个……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稍微有点棘手啊……
不过身为男人，这种时候如果怂了，简直单身一辈子的节奏！如果艾瑞尔同学是个女人还好，这种情况只要一句“讨厌啦~”然后起身跑掉就万事大吉。但是……
“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难到艾瑞尔大公了？”蕾丽佳先笑了出来，将目光转向远处。艾瑞尔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不过谢谢你了，我没有离开可瓦迪亚的打算。”
“可是……你留着这里说不定还会……”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亲眼看看啊，这个国家的改变。”蕾丽佳看着庞大而繁华的市区，那里人和房子都小得看不清轮廓，不知怎么的，天边的云团忽然看起来好像瓦恩嘉和昔日女武神部队同伴们的脸……
“我想亲眼看着，这个曾经带给我无数痛苦的可瓦迪亚，给无数人带去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