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你怎么了？」
一直到那刺痛再次转化为较为温和的热度时，彷佛达到解脱似的，所有痛楚都已经消散无踪。我揉揉双眼，坐起身。
在一片花白的模糊之中，我渐渐分辨得出五指的轮廓，纵使强烈的光芒让我的双眼有些不适，但也已经看得清四周围了，我抬起头说：
「老爸，我的眼睛没事了，你怎么……样了？」
抬头的那一瞬间，一颗金黄色的不明球状物，顿时出现在眼前。
我的身体不经僵硬了。
那球体正飘在半空中，看起来只比手掌略大，突然间那金黄球体快速移动到我鼻尖前，用着那有些怪异的音色说：
「小春，你的眼睛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呢。」
「哇——！什么鬼！不要靠近我——！」
我紧张的一挥，用力拍开那球体时，当那球飞快地弹到远处又反弹到半空中时，那球尖叫了：
「混蛋！你打我干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眼睛变成金色的而已，好吗！」
那球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突然出现晶亮的黑眼与嘴喙，一瞬间我霎时顿悟。
「天、天啊——这个是会讲话的小鸡！？还会飘浮！？」
「……我不是小鸡，我是你老爸。」
老爸？
「才、才怪——！我爸怎么可能变成一只鸡？」
那只鸡叹了口气，像是笑得很无奈的模样说：
「我才买了你最爱的麦Ｘ劳给你，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忍不住气愤地伸手一掌捏住小鸡身体，低声警告：
「都说了，我喜欢麦Ｘ劳是小学的事了……我现在已经高二了。」
「冷、冷静一点……我、我完全不能呼、呼吸了……」
我楞了楞，不禁松手。
顿时，脑袋空白了好几分钟后，我忍不住正眼望着那只飘浮在半空中的黄金小鸡，呛得前仰后翻的模样。
不会吧……真的是老爸！？
我和他四眼相对的一瞬间，他用着凝重的声调说着：
「小春，不要担心……虽然你的眼睛也变成金色……我们会有办法的……」
我试着整理好所有思绪，当我的手机变成白光包覆老爸的身体之后，他发光的身体逐渐缩小、缩小、缩小——
然后，就变成一只金黄色的小鸡了。
「噗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你、你还真的变成一只鸡了，哈哈哈，你活该。」
真是太好笑了，果然遭天谴了……我忍不住捧着肚子，指着老爸那窘境狂笑着。
想不到我的诅咒灵验了。
「混蛋——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笑……咦！？是、是……我是、我是。喔、小姐妳好——啊？唷，妳之前推荐的股票涨价了啊？这样啊——」
突然间，那小鸡就像老爸在自言自语般，那模样令人咋舌。
我错愕的，不是他在讲股票的模样，而是那小鸡脸旁，竟然有一个微小的金属物……那蓝芽竟然也缩成迷你的尺寸了。
「喔，太好了、太好了——那明天开盘之前就先买三十支，小姐，谢谢妳啊……啊？我的声音啊很奇怪？哈、哈哈……大、大概是重感冒的关系吧……」
我脸冒青筋忍不住又一伸手，捏住那金黄球体，愤怒吼着：
「都这种时候了，还买什么股票啊——！」
那只小鸡奋力挣扎着，缩然微小，但我手心却能感受到那股强劲：
「股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靠进场时机在赚钱的——不把握机会还得了！？」
「说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你除了只会把握赚钱的机会之外，还把握过什么？」
「喂，住嘴，这不是你该对长辈说的话。」
我揶揄着说：
「一直以来，你最会拿长辈的身份压我……」
那小鸡，霎时挣脱我的手心，飘到我脸前，一脸愤怒地回吼：
「你说这什么话？你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辛苦……」
若是平常，面对老爸那愤怒的神情，我肯定不敢再多说一句。但是，现在的他什么威严也不存在了。
「不要再拿这句话当借口了——说什么为了我，你连我现在高二了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为人父母啊？」
「你……不准你这样对我讲话，不要逼我。」
我嗤笑了一声，继续说着：
「你才不要逼我，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一句『我想吃什么』、『我喜欢什么』、『我在做什么』，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
「难道你就不能体谅我跑业务的时候，每天要被客户嫌东嫌西，还没有休息的时间，你以为我过得很高兴吗！？」
「你总是说工作忙、工作忙的……连老妈走的那一天你都不在，这样算什么家人！？」
「不要跟我提到你妈——！」
在那一声更加尖锐的嘶吼声落下时，我们都沉默了。我们持续怒视着对方，彷佛在这一瞬间，要将累积的所有不满给倾倒出来似的。
这是十七年来我第一次和老爸发生争吵。
原来透过嘴巴发泄出来的情绪，已经让我愤忾得情绪高涨、双手颤抖。我屏息着，试着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变得更清晰、更刺人：
「五年前……妈在临走之前，还在问我你什么时候要从那东南亚的什么鬼岛飞回来……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现在我懂了；你除了自己的工作、升迁、加薪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
「够了，不要说了——！」
「好，我不说了……就说最后一句——像你这样的老爸，我不想要！」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好啊——你想走就走啊！我也不想管你，什么都随便你！」
气死我了——
赚钱、赚钱、赚钱——满脑子就只有赚钱！
就连现在都……
「噗、啊——！」
突然间我一脚踩在砂砾上，冷不防地重重地跌了一屁股，整个裤子霎时沾满了泥巴。
「搞、搞什么……」
我坐起身，环顾四周一圈不禁楞了楞。
为什么……我在野外？
我又抬起头望向天空，遮着刺眼的阳光，那藏在枝叶后的蓝天白云让我更加不知所措了。
白天！？
刚刚不是还在家里……而且，这个时间点明明是晚上啊！
我顿时起身，仔细地再次环顾四周一遍，我倒抽两口气后十分确信，我们人在……某个公园里。
是啊，会有这么多树的地方除了公园，应该就没有其他地方了。
一定是公园。
我赶紧转身，返回刚刚的地方，除了一地破碎的落叶外，却什么也没有。
不会吧……
去、去哪里了？那只飘浮的小鸡去哪了？
「老爸——你在哪啊？」
我快速搜寻着四周围，翻开矮灌木丛……
「老爸——你有听到吗？」
爬到大树上……
「老爸，你不要躲了！」
石头下……
「老爸！」
落叶堆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眉头紧锁，不禁低喃着：
「爸，我刚刚只是想气你……你不要真的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啊。」
突然间，一股异常冰凉的风从后方吹来，吹得我不禁打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