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些...”
奎斯特茫然的看着已经将他牢牢包围起来的魔法阵群。
“怎么会...不可能...”
如果让他画一个魔法阵，大概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
那么画一百个要多久？一千个又要多久？一万个又要多久？
光是准备工作就要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魔法？
“哎...”
耸拉着头，感到有些脱力的奎斯特长叹一声，双手自然的松开，手中一直捧着的火球也落到了地面之上。
被摔到地面的火球，似乎很是恼怒，高高的跃了起来，向着奎斯特的身上撞了撞。
不过，无论它再怎么折腾，面如死灰的奎斯特，也不会有将它“完成”的打算。
在奎斯特现在所处的环境中，使用魔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先不说那些强化的魔法阵，光是反射的魔法阵就足够让他施展出的任何魔法失去控制。
然后，失去控制的魔法将不断的壮大，不断的狂暴，漫无目的的破坏着一切。
只要现在奎斯特的心念一动，他大概就能招出最终会将埃姆斯森林的半数摧毁殆尽的可怕魔法。他倒也不是不想看看，这种只有在传闻中才会存在的，绝大型魔法的威力。
如果在十年前，奎斯特也许就真的这么做了。
不相信眼前的事实，逃避眼前的事实。
但是，现在的话，他并不会。他只是有些颓然的坐到了地上。
奎斯特并不觉得，自己在勇者蕾蒂娅的眼中，拥有多大的分量。他也不觉得蕾蒂娅会特意为了自己倾尽所能。所以，这看起来让人心悸的魔法阵的大军，大概也只不过是蕾蒂娅可以操控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这些魔法阵虽然在奎斯特的眼中看起来无穷无尽，但对蕾蒂娅来说，大概就只是随便拿出来玩一下，打发打发客人的程度而已。
即便他将这些魔法阵全部触发，蕾蒂娅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更不要说是泛起心疼这种感觉。
而相对的，将这些魔法阵触发的人，肯定会遭到增强并狂暴化的自己的魔法的反噬。奎斯特的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好在，这一次奎斯特的自尊心，没有像上次那般，被简单并且直接的扯成碎片。至少，他的魔法不再是被人嗤之以鼻的东西，就算是以勇者的眼光，也会大感兴趣。
又是长叹一声，奎斯特看着蕾蒂娅，想说些什么。
虽然一开始，因为喉咙的干涩，奎斯特试了两次都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
“我说，因弗伦泽家的小姑娘。虽然还没用完，光是让你评价我的魔法的话，大概可以打几分？”
被如此的问道之后，蕾蒂娅歪着头稍微思考了片刻，
“很弱。”
连分也不是，蕾蒂娅就是很直白的将自己的感想说了出来。
奎斯特身形一折，险些扑到了地上。说到底，自己的魔法还是一文不值，他甚至有了引爆这堆魔法阵的冲动。
“用法大概不对。”
蕾蒂娅补充道。
“哈？因弗伦泽家的小姑娘，不是我不服气。我也知道你在魔法上有很高的造诣，但是这个魔法是我自己创造的，我敢说，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只看到一次不完整的魔法，就说我的用法不对，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
奎斯特有些生气，但是他回击的很委婉，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说的是呢，我对你的魔法确实不了解，但是你魔法的用法，在最根本的地方就有错误存在。”
说着，蕾蒂娅的面色一沉，忽然的举起了右手。几乎在同一时，一张红色魔法阵以她的手为中心出现，然后开始散发起了淡淡的光芒。
奎斯特一惊，不知道蕾蒂娅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而比惊讶的奎斯特反应更加迅速，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奎斯特的身前。
之前，奎斯特所召唤出的，小小的火球。
弱小的火焰摇曳着，火球全身也上下的摆动着，似乎是想多一点也好，尽量的保护身为主人的奎斯特。
“就是这样了。”
蕾蒂娅露出温和的笑容，收起了魔法阵。
“怎，怎么回事？你倒是说的让我这个老头子也能明白。”
“诶~都这样了还不明白吗？那还真是重伤呢。”
蕾蒂娅稍微皱起眉头，
“这可是要从头开始说起了啊。”
她叹了口气。
“所谓的召唤魔法，简单来说就是从另外的世界召唤来帮手。帮手们都是有意识的，不然它们也不会响应召唤。”
蕾蒂娅说着，伸手戳了一下挡在奎斯特身前的小火球。
看到蕾蒂娅的手伸过来，小火球首先是颤抖着缩了下身子，但发现蕾蒂娅的攻击没什么威胁之后，又再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还往前移动了少许左右摇曳着，像是在抗议。
“换句话说，并不是召唤者选择了某个个体，而是某个个体选择了召唤者，最终才达成的共识。但是呢，你有没有想过，它们为什么会选择你？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社会与生活是什么样的构成，但是，他们肯定是怡然自得的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而他们离开自己的世界，特意来到我们这里，只是为了遵从你的召唤。它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蕾蒂娅问道。
“呃，一般来说就是名与利...但是我们这边的名誉还是金钱，到它们那边也用不上，它们也确实没找我要过。那，精神力？它们是通过吞噬我们的精神力而...”
说到一半，奎斯特感觉到了不对劲。看向蕾蒂娅，果然她也是一副“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的表情。
说来也是，奎斯特那点贫瘠的精神力，想让召唤来的这个火球以完整的形态展现在这个世界上，大概都是不够用的。但是，以往的召唤却能成功。想来，不止是奎斯特，一直以来它召唤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异世界居民，也在燃烧着自己的力量达成着奎斯特的请求。
“那，到底是为什么...”
奎斯特，是真的不明白了。他练魔法已经有了快五十个年头，在召唤术上也有了三十多年的研究。但这个最浅显基础的问题，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
“这个事情很简单啊，”
蕾蒂娅微笑着说道，
“因为它们喜欢你。”
“哈？”
奎斯特目瞪口呆。要不是对面的人是蕾蒂娅，有人说魔法喜欢他，他说不定一火球就砸对方脸上了。
“就是因为他们喜欢你，中意你。所以才会跨越世界与世界的‘门’，抛弃舒适的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得不到任何的报酬，甚至得不到任何感谢，还总是要用着属于自己的力量，来达成你的要求，帮助你击败对手。”
“等，等一下啊...”
奎斯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别看他家业有成，孙女都已经是满村子跑的年龄了。但是，这辈子他并不受欢迎。他的妻子是家中安排的亲事，而他的女儿也是在懂事起就进入了嫌弃父亲的状态。就连他的孙女，比起和阴沉的外公研究魔法，更愿意去森林里抓虫子玩。
就是这样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喜欢了。
但是，那喜欢的对象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呢，明明对方这样不求回报的喜欢着你。但你却用咏唱出来的咒语束缚着它们，用招来魔法元素的方式压制着它们，用精神力强制的操控着它们。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有点过分了吗？”
蕾蒂娅说着，很怜爱的将奎斯特身前的火球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只不过，火球似乎并不是很呈蕾蒂娅的情，只是一味的拼命的挣扎，从蕾蒂娅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也许是受了惊的缘故，当火球回到奎斯特的身边之后，紧紧的贴在了奎斯特的肩膀之上。
看着这明显在粘着自己的火球，奎斯特一时间感慨万千。
奎斯特，六十一岁，现值桃花期。被来自异界的火球喜欢着。
什么鬼？
奎斯特心情有点复杂，但总之就是很差，所以用手推了一下贴着自己的火球。
将火球稍微推出去，它又很快贴回来。一来一去，就像是在角力，或者是在玩耍一般。
大概是误会了奎斯特正在和自己增进感情什么的，有些兴奋的火球干脆顺着奎斯特的肩膀爬到了他的头上，心满意足的落了上去。
双手捧着头顶上的火球，奎斯特一开始想将它狠狠摔在地上的，但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而是习惯般的叹了口气。
魔法使，通常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行事符合逻辑，做事很讲道理。
蕾蒂娅说的虽然有很多是臆测，但没有一处是错的，所以，奎斯特就得认同。
虽然马上让他接受六十年来，只有召唤来的火球会喜欢他这种事实，实在是有些困难，但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哎，你这个小鬼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我脑中的常识。上次就不提了，这次居然让我和召唤出来的魔法搞好关系...听都没听说过嘛。”
奎斯特用着即使无奈，又是释然的别扭口吻，对着蕾蒂娅说道。
蕾蒂娅依旧是笑着。
以前总是臭着脸的不友善的小女孩，现在都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那自己跟自己使出来的魔法搞好关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和自己的魔法搞好关系，是不是魔法能力与理解又会上一个档次？
奎斯特不能断言，因为这条路对他来说太新奇，也太过陌生了。
不过，总的来说前景一片大好。
就从最粗浅的说，用来制驭召唤魔法的精力，省下来做别的事情，而召唤物又因为没有压制而发挥自己本来的能力。相乘相辅之下，至少战斗力会提升很多。
“又从你这里学到了东西呢，小小的导师。”
从豪气，到震惊，到沧桑，到揪心，到泄气，到满足，到惊愕，再到释然。
与蕾蒂娅相见后的短短的时间里，奎斯特的内心与表情的变化，实在是精彩无比。
“咦？小小的导师？”
而蕾蒂娅，则是肯定不会对这个称呼有印象，也不会联系到自己的身上。
这样也好。
奎斯特在心中想道。毕竟他有他的自尊，即使他会走向蕾蒂娅所指出来的道路，他也不会真的认一个小自己一轮以上的少女作为老师。
只不过，他希望，下一次再见到蕾蒂娅时，他能交出一份比较好的答卷。
与自己头上那个，好像睡着了的奇怪火球一起。
长达十年的渊源，亦师亦敌的勇者与魔法使之塔前任议长的冲突。
就这样，以最和平的方式结束，并且双方都有所得，可以说是完美的结局。
就连奎斯特本人，也认为这样的落幕方式为这一夜埃姆斯森林的闹剧划上句号，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
除了不知所踪的守门人，施展绝技时从天空被打下来的守门人，看到同伴被秒杀后聪明的投降的守门人，以及一大把年纪还打算和年轻人争些什么的守门人外，还有一名守门人在这里。
他，从一开始，就比任何人都想到岛外。
他，从一开始，就比任何人都对勇者深恶痛绝。
“哈？看了你们半天？这是什么？到底是在演什么可笑的把戏？温馨的结局？”
暴风之凯维，眼光中充满了可怕的异光，
“十年的渊源？新与老的交替？矛盾与释怀？新的目标与新的未来？呸，真是恶心！到底谁要看这种无聊的闹剧？”
高举起魔杖的凯维，看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你们这些蠢货，就该死！”
凯维所爆发出的，是凝聚了许久的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