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到酒吧,慕容扉十分紧张。
酒吧里倒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灯光昏暗靡靡之音绕梁不绝,相反,还挺亮堂的。内部被几面大镜子隔成几部分,靠在门口的那一块由一条吧台和几张桌子组成,客人与现在的Air Summit一样稀稀拉拉,酒保也不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身着笔挺制服英俊潇洒的帅哥,而是一个叼着烟,戴着手套,满脸胡茬,头发乱糟糟的男人。
“我有点事,”离霜指着吧台的单腿皮凳,“你坐在那边等我。”
慕容扉“哦”了一声,离霜便径自走进酒吧深处。慕容扉来到吧台前,那酒保正懒洋洋地翻着杂志,见慕容扉走近,向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慕容扉身子没来由抖了一下,他带着满腹疑问坐下来,酒保“啪”的一声合上杂志,慕容扉瞥见封面竟然是《家庭保健》。
“小伙子,怎么称呼?”
酒保将烟摁灭,将手套摘下来,仍是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斜着眼盯住慕容扉看。
“啊,我叫慕容扉。”
“慕容……?”
酒保轻轻念叨,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神情,但慕容扉的目光被他那双大手和修长如钢琴师般的手指所吸引,没有注意到。
“我叫萧楚,”酒保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抄起调酒壶,“要喝什么?”
“诶?……一杯矿泉水可以吗?”
“那怎么行?这里可没那种没味道的东西,虽然对身体很好。”萧楚用不容反对的语气自作主张:“给你一杯Amber Dream吧。”
“可我是未成年人……”
“那来这儿干什么?给你两个选项,一个是喝,一个是不喝,然后回去!”
萧楚的语气听上去粗暴得很,手上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最后,他拿着一把针管状的器具往调酒壶里注入一滴橙色液体,再将成品倒入酒杯中,推到慕容扉面前。
酒杯里的是一块纯净透明的琥珀。
“Amber Dream,是用琴酒、苦艾酒和荨麻酒加上一滴橙子苦液混合而成,我最擅长的作品。也很适合你。”
“我觉得单纯只是因为你擅长这个所以强制推销给我喝……”
“少年,没有我这双手调不出来的酒。”
萧楚好像看穿慕容扉心中所想,很是牛逼哄哄地说,慕容扉将信将疑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
“好辣!好苦!好难喝啊!”
他剧烈咳嗽着,连眼泪都出来了,萧楚却戴上手套,从吧台下拿出另一本杂志——封面是《游戏机实用技术》——自顾自翻起来,等慕容扉恢复正常,他才淡淡说道:
“习惯就好了,慕容——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慕容扉点点头。
“跟小尹一起来的?”
“小尹?谁啊?”慕容扉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萧楚说的是大姐头,“……嗯,被大姐头带过来的。”
“大姐头?啊哈,听别人这么叫她还真有意思。”
萧楚突然“嘿嘿”笑起来,慕容扉一头雾水。
“可她把我丢在这儿就走掉了。”
“嗯,去找白沙了吧,他们小两口也半年多没见,没想到今天是带着一个小屁孩儿上门啊,白沙还真是悲哀。”
萧楚的目光从杂志移到慕容扉脸上,慕容扉浑身不自在,只好继续抿着酒,然后被刺激得咳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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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吧的另一块空间,是同样的吧台与小圆桌的布置。但中间多了个小舞台,一个年轻人抱着吉他正旁若无人地自弹自唱。沙哑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离霜坐在吧台边,凝视着手上的酒杯,里面是她自己刚刚调出的Miltonduff。在她看来,调酒跟煮咖啡没什么区别,而她煮咖啡的技术是一流的,因此她调酒的能力也不差。
至少比本该在吧台却不务正业跑去唱歌的家伙强。
“那么,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谢谢,谢谢!”
台上的年轻人结束演唱,向台下举手示意。台下传来零零落落的掌声和笑声,更多的是“白沙,我们的耳朵终于可以休息啦”之类的喝彩。
名为白沙的年轻人眯着眼微笑着,抱着吉他走到吧台,“哟,离霜,让你久等了。”他向离霜挥挥手,离霜没理他。
“好冷淡……不是说小别胜新婚么,咱都半年多没见了,”白沙将吉他放在吧台下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歹笑一笑嘛,嗯?”
“我还没原谅你,”离霜依旧盯着酒杯,“今天来,是要你的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白沙为自己倒了一杯加冰矿泉水,“关于外头慕容家那小子的事儿?”
离霜冰冷的眼神一下子集中在白沙的眉心。
“你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白沙直挺挺迎着离霜的目光,“不知道的是你,离霜,当局者迷呀。一旦牵扯上慕容家,你就会失去理性与冷静。”
离霜“哼”了一声,白沙不理会,继续说: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大家也都同意了。这个任务主要目的是救那个女孩,当然,也可以有很多支线啦。比如,锻炼一下未来的协会成员,之类的。”
“他会死,你也知道吗?”离霜的目光简直可以将白沙的额头钻出一个洞。
“那又怎么样?”
“你……”
“咔啦”一声脆响,离霜手里的酒杯变成无数冰晶射向白沙,白沙扬起右手,在空中画一个半圆,所有冰晶便消失不见,他右手更进一步,轻描淡写地搭住了离霜的手腕。
手腕上有一只淡青色的手镯,白沙的手指在上头叩打了两下,“我原以为你会把它砸烂冲进下水道,”他笑着说,“现在看你还戴着,我很高兴。”
离霜依旧注视着他,但眼神里少了兴师问罪的色彩。
“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再说了,他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么?”白沙松开手,“你过度保护他了,且不论这么做对不对,但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嘉年华会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觉,这还得拜你的宝贝妹妹所赐呢。那么,一个能力觉醒身份暴露却无归属组织的borderliner,在御州市会面临怎样的将来,你不会不了解。”
或者死掉,或者找到组织,活下去,战斗。
这点离霜自然清楚,只是一直以来她不愿将此应用在某个少年身上而已。白沙却毫无顾忌,毫不客气地继续说:
“在这个三方势力冲突的地方,慕容家那小子又能做些什么?去了一趟双生洞并不代表他现在有多厉害,更何况那双生洞是个盗版货。”
离霜沉默,白沙松开手,也给她倒了杯矿泉水,放在她面前。
“看你的反应,也已经了解了吧?那个洞只是【死徒祭司】的小把戏而已,月泉石虽是宝物,却也沦落到充当转移道具的地步。当然我不是说小艾儿做了无用功,他们俩这么一闹,直接破坏了祭司们的计划呢,应该表扬!”
“于是将艾儿藏起来,将慕容扉派到战场上?”
“话不能这么说啊,将小艾儿留在协会显然是最合适的办法吧?至于慕容家那小子,我也打算让他加入。”
“不行。”
“哎哟,离霜,别那么固执啊!半年不理我也就算了,这可是我们一致通过的决定,就算是我这个会长也不能因为你的反对而改变啊。……OK,退一步说,不让他加入,你打算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又封住他的记忆么?还是干脆消除掉?——你的保护,太过粗暴了。这世界上能吃得消的,也没几个了吧?——更何况,慕容家那小子,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啦!”
白沙苦笑着,而离霜望向酒吧出口处,过了半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