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筱星家中。
开着灯的明亮客厅中,少女和少年一起坐在舒适的沙发上。
没有人去啃摆放在茶几上、用微波炉加热过的老婆饼。
也没有人去看电视中播放的狗血肥皂剧。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靠在一起。
一言不发。
虽说朱筱星有些单纯、没心眼,但即使如此,她也已经看出身旁的少年藏有心事。
想要开口对自己说、却又不敢说的心事。
可惜,黑发少女此刻无暇、无心去在意身旁紧皱眉头,不断搓着手,满脸纠结的邻家哥哥。
因为她自己此时也心事重重。
内心纤细、柔弱的少女始终不敢将心底的悲伤与恐惧向身旁的少年倾诉。
因为她害怕。
——害怕什么?
将灾厄的消息告诉贝瑞利斯,他会质疑自己。
——为什么害怕?
不想在想起那股不被任何人理解、相信的孤独与绝望。
——明明他是小贝哥哥?
不知道,不知道……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他?
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要贱到去怀疑自己最信赖的人?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
心底的悲伤、痛苦,对自身懦弱的无比厌恶,让少女好看的脸扭曲得如同吃了苦瓜。为了发泄无处可去的苦涩心情,不断地紧咬舌尖,直到一阵剧痛伴随着些许腥甜的液体出现在口腔中,少女才停下可悲的自残行为。
抹去眼角的泪花,紧闭牙关。
明明先前才跟对方笑嘻嘻地聊天,开心地分享自己这些天来的喜悦。
咋一转眼,就可以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跟个自闭的孤儿似的?
自己这贱相脑袋到底是有什么破毛病?
“……”
朱筱星看向贝瑞利斯,她无比迫切地希望对方可以说点儿什么,随便扯点儿话题来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至少,让自己不用继续去想那些绝望的事实。
——事实上,少年也从来没有辜负过少女的想法。
“筱星。”
青涩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看向黑发少女的目光坚定不移。
“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朱筱星收敛起和吃了冰箱里的过期剩菜后跑到厕所里拉肚子一样的难看表情,期待道。
“嗯,小贝哥哥你说。”
贝瑞利斯微微脸红,再次深吸一口气。
“之前我也聊过,我这次回来,3天过后就要走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嗯。”
少女不敢让贝瑞利斯看见自己的满脸绝望。
也许,这次一别,对于两人而言,即是永别。贝瑞利斯今后再也无法回到家乡。
无论是归乡之人,亦或是应归之乡,都将不复存在。
“所以说,所以……咳咳咳。”
清了清嗓子,少年再次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还是麻烦你听我说完吧。你不用给出答复,只是听一下就好……”
“嗯。”
少年羞涩地笑笑,看向播着肥皂剧的电视。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憧憬着那些战场上的猎人们,幻想着自己也可以像他们那样保护人类。没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们全都是一群骨头硬、腰杆直,拿着自己的命往前硬顶的人类英雄。”
“虽然现在的战况没有以往那般惨烈,魔导机甲的战斗力也越来越猛,已经不需要猎人们一个个的去送死,但战场上,从来不会缺少他们的身影。我从来没有放下过成为猎人的梦想。”
“我很幸运,5岁的时候就觉醒了魔力,拥有了异能,那个时候我就清楚,自己的梦想不再是梦,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我绝对有能力,有机会去实现它。”
“你也知道,我脑子笨,记不住东西。为了记住那些魔法咒文公式,我每天拼了命的背,熬着夜去记,然后就是锻炼身体,化炼魔力去提升异能。那可是真的不轻松,小时候,我身子都没有一天是放松舒服的。”
少年摸了摸鼻子,笑道。
“但还好,幸好……幸好有你在。”
一言不发的朱筱星第一次抬起头,面露不解。
“说句实话,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放弃了。背那些堆起来比山高的魔法文献,搞得眼睛都快看不东西,每天化炼异能导致缺魔,那种休克的窒息感,那些痛苦,真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挺不下去了。”
贝瑞利斯害羞地笑了笑。
“这么说可能会有些肉麻……筱星,每次当我想放弃的时候,一想起你抱着我,甜甜地对我笑,现在想起觉得也很奇妙,但总之,一想起你的笑脸,我就会全身来劲儿。”
“真的,谢谢你了,筱星。我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有很大部分都得归功于你。”
“…………”
黑发少女愣愣地看着贝瑞利斯,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棕发少年笑得很尴尬。
“咳咳……那,还有几天,我就要走了,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咳咳,就算是,就算是给自己心里一个交代,让自己去参军过后,心理可以过得舒坦一些吧……”
贝瑞利斯看向朱筱星眼里,尽显真挚与执着。
少年努力鼓起一生的勇气。
“……筱星,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喜欢你。”
……
…………
………………
四周除了电视里肥皂剧的声音,只剩两人的呼吸与心跳。
少年青涩的告白令朱筱星无法思考。
看着心上人满脸不解,少年感觉脸快烧起来了。
“我,我知道我这样很莫名其妙的,你肯定觉得很麻烦,很困扰。但,但是,你不用给出答复,真的不需要,我只是想,在临走前,能让你知道就好……”
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青涩的少年站起身,直奔大门。
换好鞋子,对着仍在沙发上愣着的朱筱星,略显落寞道。
“希望你……你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或者是,像我那样,鼓起勇气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贝瑞利斯打开了房门,屋外的日光将少年的影子拉伸得很长。
“能喜欢你,我便很幸福了。因为这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我不会觉得孤独。”
少年离开,轻轻关上房门。
“……”
“…………”
“…………为什么?”
仅自己一人的屋中,少女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你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啊?”
“明明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朱筱星惨笑两声。
贝瑞利斯自然是不清楚灾厄即将来临,少女觉得用自己那悲观和懦弱的肮脏思想去揣测对方的赤诚心意,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他只是在追逐梦想之前,鼓起勇气朝着自己的心上人告白。
不求他者,甚至不求心上人接受自己的心意。
仅为心中不留任何遗憾。
黑发少女很嫉妒邻家大哥的这份敢于面对困难的勇气,这份直面内心的坦率与真诚。
——因为自己面对绝望的未来和心中的梦想,只能躲在这角落瑟瑟发抖。
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甚至都提不起勇气,连向贝瑞利斯倾诉心中的悲伤与痛苦。
混乱的思绪充斥心间,朱筱星已经无法思考,拖着麻木的身躯走回房间。
在回到房间,反锁上房门后,少女愣愣地蹲坐在房间角落。
好想放声大哭,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哭。
好想大骂自己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转念一想,这样的事实根本无需多言。
少女把脸埋进膝盖,默默流泪。
此时的脑中只有一个念想。
——希望在我自闭时,妹妹不要来烦我。
…………
叮铃铃——
不知过了多久,黑发少女制服裙口袋中的手机响起铃声。
冷掉半截的心艰难地跳动着,给予麻木的少女来之不易的力气。
抬起酸痛的脖子,揉了揉哭得红肿、已经快看不清东西的双眼,从制服裙中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朱筱星现在最希望看到的人的名字。
——那位生着银发、有着妖精般气质、睡相糟糕的可爱女孩,自己最亲密、最好的朋友。
惊讶于裙子上的泪痕像个死人脸,朱筱星艰难地用哭肿的眼睛辨认手机上的文字。
〖头发剪了吗?〗
〖给我拍张照过来瞅瞅?〗
黑发少女这才想起这头可以被屁股坐到的长发,自己原本是要剪掉来着。
可惜,现在自己没有什么心情去整理发型。
朱筱星叹了口气,朝茉莉安发去消息。
【还没有剪】
【现在我还没决定好】
对方回复得很快。
〖什么还没决定好?〗
〖发型?〗
黑发少女发出两声惨笑,再次轻蔑地嘲弄自己的懦弱与无能。
【什么都还没决定好】
【所有】
…………
——距离混沌之神降世,还剩35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