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已经黑了，但洛依还没有回家。
虽然肚子还不饿，但没吃晚餐的话心里会不踏实。没办法，只好不等洛依，自己解决晚餐。
打开洛依家的冰箱，里面是空荡荡的，除了中午我剩下的那碗南瓜粥，完全没有其他东西。没有蔬菜，没有肉，也没有调料，灶台上也没有锅，什么也没有。我猜这个厨房他从来都没有用过，因为这里完全变成了他的杂物间。
闪金镇要走好一段路才能到，在这偏远的森林边陲小房子附近大概不会有什么卖食物的便利商店。
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茹毛饮血吗？
我拨了洛依的电话，希望他能早点回来，顺便带一些吃的。可他意料之中地没有接。
我又不识路，当然不会冒险去摸索到达闪金镇的线路，就只得空着肚子在家中等待。
我感到无聊，便来到窗台边欣赏艾尔文森林的夜空。
乡下的环境比暴风城的要好得多。由于没有那么多光污染和空气污染，在这里抬头望见的不是乌漆嘛黑的黑幕，而是一片明亮的星空。在群星的点缀下，夜空被染成了靓丽的紫色。遥望这样的天空，仿佛置身于无忧无虑的童话世界，又好像遨游在辽阔无边的虚空之中。
小时候能在暴风城的家里看到一样的星空，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又叹气？”
那个精灵龙布偶说话了。
那男低音低沉且磁性，与他可爱的外表完全不搭。他飞着，不过是悬浮在空中的，两个漂亮的翅膀呆呆地耷拉下来。
“雷文先生——没什么，就是有点寂寞。”
“啊，寂寞？我可一直都在你身边呢。”
他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温柔的话，听起来让人整个身子都麻酥酥的。
“可你只是个骷髅头哇。”
“哦，我是骷髅头。那又怎么样？”他飞到窗台上，“不是只有拥抱才有温度，陪伴也有。”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真的感到暖暖的，于是高兴地把布偶抱在怀中。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下一项课程，学徒？”
好吧，他的目的还是这个。
“最近不想学那个，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是为了这项课程才特地赶到你哥哥这来的。你也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对吧？连吃的都没有。我们早点学完就早点回去，不好吗？”
“早就说过了，我不是为了学那个才特地来这里的。你也看到了，我能不能好好地留下来都还是个问题！我还得……先把洛依给劝好。”
“哦，劝好你那个傻狗哥哥要做什么？”
“不准你说他是傻狗。”
“吼，你还在帮他讲话。我讨厌那家伙。像那种无礼的小混混，在我们那个年代是要被吊死的。你还记得他是怎么骂你的吗？他昨天才刚骂你是‘西瓜脑袋’。”
“那个是……你又不懂！西瓜头的意思是——”
“好好好，知道了。总而言之你不想上课就对了。我可告诉你哦，下一节课是最有趣的，真是太可惜了哦——”
他不高兴地飞走，在空中打转，想脱下这个布偶。
“喂，过来搭把手！”
我帮他把精灵龙玩偶的拉链拉开，挖出一团棉絮，从里面把这颗散发绿光的骷髅头捧出来。
能摆脱世俗和肉身之躯，却不能挣脱一个布皮囊，真是讽刺。
“舒服多了。”
“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骷髅也会有触觉吗？”
“没有。”
他留下一句简单的解答后飞走了。
“你要去哪儿？”
“去睡觉。”
“骷髅也需要睡觉吗？”
“不需要。”
雷文先生用他那引以为豪的虚空法术拧开了门把手，然后一头把门撞开，像猫一样窝在被子里。
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不知不觉中，感到肚子饿了。
我制造了一颗治疗石，像吃糖果一样地吃下去。可这东西真的只是石头，没有一丝甜味，更无法填饱肚子。想象一下把一颗鹅卵石含在嘴里，就是这种感觉。
我把治疗之石“呸”地吐了出来。
“雷文先生？”我推开房门问，“你会做面包吗？”
“哪种？小麦面包还是魔法面包？”
“普通的面包我也会做啊，我是说第二种。”
“那叫‘造餐术’，你个土包子。这种法术我曾经是很擅长的，不过自从把自己的灵魂献给黑暗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抛弃了这种低级魔法——不过那倒是挺令人怀念的。”
“忘了就是忘了呗，讲得这么好听。”
“如果你肚子饿了的话，我建议你用我教的暗影魔法到外面打兔子烤着吃。等你变强大之后——就可以吸取弱者的生命！榨干他们的血肉！再以他们的灵魂为食——”
“不必了。”
我失望地关上门，躺倒客厅的沙发上抱起那个镂空的精灵龙布偶，无助地期待洛依把食物带回家。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为了打发时间，我回到房间与雷文先生聊天。我和他聊天的主题通常都是念旧、倾诉，或是互相交流白日梦。
“雷文先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在一个群星闪耀的夜晚，饿着肚子的女孩和一个骷髅头回忆以前发生过的趣事，这是多么浪漫的画面啊？
2
雷文·克罗先生是我的导师。他让我见证并亲自学习到了一种超自然的黑暗魔法。
我的祖父曾经收藏了许多古董。听叔叔说其实他并不爱好古玩，只是这样会让自己显得很气派罢了。
可祖父这么做确实很气派，他各种各样的贵重文物都罗列在家中一个很大的展览厅里。什么古代王子戴过的头盔，矮人模样的稀奇钻石，部落酋长的宝贝护肩，某条巨龙的牙齿化石，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远古爱情火箭。
对年幼没有见识的我而言，这个文物展览厅就是我认识世界的窗口，不仅为我启蒙了各种文化和历史知识，还为我提供了做童话梦的题材。我曾经还天真地认为每个家庭都有一个这样供小孩学习的文物展览厅。
然而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一个壁橱被蒙上了黑布。奶奶告诉我说这里面是一个骷髅头，很可怕，小孩子不能看。但是每当有客人来参观时，那块黑布仍没有被揭开。于是那个骷髅头承包了我童年里一半的好奇心。
我10岁的时候，也就是洛依离开家、我还留西瓜头的那年，我又带着好奇偷偷摸摸地来到了这个奇妙的展览厅。如果身边没有大人陪着，展览厅的门卫是不让我这样一个小孩单独进去的。可是如今门卫已经被辞掉了，我只要瞒着家人就可以自由进入。不过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大多珍贵的古董都已经被拍卖掉了，壁橱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的一块介绍牌能让我重拾童年的记忆，让我知道这里曾经摆着什么，那东西长什么样。
没被卖掉的，只有那些不值钱的赝品。在我被告知了什么叫“赝品”后才知道，原来精明的祖父也有被人骗的时候。
让我惊讶的是，那块黑布还在。我心想自己已经不小了，而且已经在电视上看过骷髅头了，一定不会被吓到。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揭开那块黑布。
——那真的是一颗凄惨的骷髅头。没有了下巴，被斜着立在支架上，那黑黑的眼洞与我对视着，就仿佛还生机尚存一样。
旁边的介绍牌上写着他的大名：“雷文·克罗”。下面则写着这颗头骨的来历：
“雷文·克罗是500年前达拉然王国的一名法师。由于擅自研究被禁止的邪能魔法而被判处绞刑，他被吊在绞刑台上十天十夜才断气。雷文的所有研究成果都遭到了焚毁，而他的头颅被保存了下来，以警示那些同样企图研究禁忌法术的人。”
读完这段故事，我便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叫“雷文·克罗”这样奇怪的名字。然后感到心里毛毛的，即使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看到货真价实的骷髅，想起他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类，我还是感到心里不安，即使他是个坏人。
我不知道里面提到的“邪能魔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虽然常听人们说达拉然是“魔法之都”，但这只不过是旅游界和艺术界的一个商业噱头罢了，要是真的有人认为达拉然人人都会魔法，那他一定会被嘲笑。
虽然当时的我只有10岁，但毕竟早早地接受了唯物学教育，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童话和卡通片一样美妙梦幻，并不存在魔法这种神奇的东西。
对骷髅的畏惧减淡之后我便开始怀疑这个文物的真实性。其他文物的介绍都有更为详细具体的描述，每一个都清楚地注明了它的出土年份、地点，流传经历等，而这个头骨仅有一则干巴巴的离奇故事作为介绍。因此很值得怀疑这个头骨是一场骗局。也许这的确是某个古代人的头骨，但他的主人绝不是雷文·克罗这样的一个会魔法的疯狂法师。
如果这是童话故事，那么这一定是颗被诅咒的头骨，因为它封存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无人敢接管。或许有一天雷文的灵魂会重返人间，夺回他的头骨并成为一名强大的巫妖，对这个世界施展黑暗魔法，成为全艾泽拉斯的独裁者。然后总有冒险者会揭竿而起，一步一步成长，获得创世神器，来抵抗这个邪恶法师和他的信徒们……
故事很美妙，不过现实是，这颗头骨只是没能被卖出去而已。
可是……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离奇。
我盯着它正入迷，在幼小的脑海中编出了刚才那个俗套的童话故事，突然间，那颗骷髅头的眼眶中燃起了绿光——
“看够了没有？”
骷髅头竟然“开口”说话了，空灵的回声在展览厅里回荡。那当然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骷髅没有喉咙。
即使没有眼珠，那骷髅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凶狠。胆小的我第一次遭遇这种超自然离奇现象，被惊吓到的一瞬间就好像大脑真正有了被针刺痛的痛觉。那一吓触动了我的老毛病，使我感到昏睡，腿脚逐渐不听使唤直至支撑不住身体。我瘫倒在地，昏迷了。
那一次，即使是在昏迷中我也没闲着。那颗骷髅进入了我的梦里。
“和我签订契约，成为一名术士吧？”
他居然这么说道。
我只能支支吾吾地问，
“为什么……？”
“我毕生的研究都被那些狂妄自大的蠢货烧成了灰烬，不过幸好我全记在脑子里。我休眠了500年为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出现——就是你，丫头。我会把我毕生所学的知识全部传导给你……”
不记得我昏迷了多久，只记得是叔叔叫醒了我。
“洛雅！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找你找了好半天哪！”
因为这种事太过平常，叔叔不会觉得我昏倒在地是发生过什么不测。
“那个骷髅……会说话……”
我战战兢兢地指着骷髅，告诉他里面有鬼。
叔叔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话。他粗粗略略地看了一眼橱柜里的骷髅便断言是我被吓傻了，吓出幻觉了。
“早就跟你说了，骷髅很吓人。你还要特地跑来揭开看，倒霉孩子！”
叔叔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出展览厅，一边嘴里嘟囔着这具头骨摆在家里晦气，要是还卖不出去就把它扔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忘不了那个会说话的骷髅，坚信伟大的祖父不可能被这种幼稚的把戏欺骗……
3
“什么，那个傻大个想把我扔了？真是不识货的蠢材！”
“你怎么称呼我叔叔的？”
“傻大个，蠢材。”
“好啊，随便你。”
雷文先生等待了500年，最终选中了我当他的接班人。当时的我是深信不疑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但是之后回想起来，这多多少少有点商业欺诈的味道。不过我天赋异禀倒可能是真的，我学习雷文先生教的内容简直毫不费力，比学数学还要轻松。
我闲着没事干，便开启一项虚空的召唤仪式。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把洛依给拉回来。
“这种仪式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必须有几个同样会仪式的同僚才能成功。”
“我知道，只是无聊罢了。”
“下一项课程我就会教你召唤恶魔，原理其实和这个召唤仪式差不多……”
“什么？”
我感到震惊和恐惧。虽然这几天他总是催促我学习下一项课程，但是那项课程的具体内容还是第一次提起。
尽管没有眼睛，但雷文先生的眼神看起来是如此得意。
“世界上……真的有恶魔？”
“当然有了，孩子。是我亲眼见到，亲手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来的。”
“我以为，那只是神话……”
“没什么好奇怪的，神话源于生活，其次才是想象。你以前绝不会相信我这一个骷髅是活的吧？就像我曾经也不相信将来会花一辈子研究的那些知识。”
恶魔，在神话故事中往往是邪恶、贪婪、狡诈、残忍等一切反面形象的代表，他们的出现则象征着厄运、瘟疫和混乱。
调皮捣蛋的小鬼会用魔法烈焰烧毁房屋和麦田，还有无辜的人们。尽管有时候他们并非恶意，但小鬼开的玩笑不分轻重；
魅魔喜欢勾引男人，以榨干他们的精力。纯情的小伙会因她们的蛊惑而**，忠诚的丈夫会因她们的欺骗而出轨，一个个幸福的家庭会因为她们的插足而支离破碎；
末日守卫是好战的暴君，有他们的地方就有战争。他们会领导全副武装的恶魔守卫和愤怒守卫侵略艾泽拉斯每一处能够到达的土地，并以屠杀百姓为乐趣；
地狱火是无情的天灾，末日的使者。一颗颗巨大的流星从扭曲虚空砸向艾泽拉斯，随后一个庞然大物将站起来，毁灭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这么说来雷文先生就是一个要把真正的恶魔带来这个世界的人。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雷文先生原来是一个被吊死的死刑犯。
“……我能问个问题吗？”
“请问。”
“你为什么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研究黑暗魔法的知识……为什么？”
雷文先生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呢？”
这个反问，让我也一时无法回答。
“你是个很出色的学徒。不仅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人也不错，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我很高兴，高兴交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伴儿，更高兴能够传承我本已失传的毕生所学……那么你呢？你已经心肝情愿跟着我学习了四年，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呆呆地摇摇头。
“总不是为了好玩吧？”
“不是。”
“那就对了。你还记得你答应我成为一名术士的那个晚上吗？”
“嗯……当然记得。”
——我们家确实曾经来过一个“识货”的人。
洛依离开后，家中就只剩下我和叔叔、奶奶三人。而叔叔因为工作原因并不能每天都回家。因此多数时候是我和奶奶住在一起。家中本来是有很多佣人的，但基本上都离开了。现在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人，使得原本就极为宽敞的房子变得更加空旷无比。
那几年是暴风城治安最乱的时候，也正是红鬼最猖狂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会出现杀人、纵火、抢劫、盗窃、**之类的负面新闻，而这些坏事几乎全是红鬼所致。大街上也经常有戴着红色面罩的红鬼发动大规模暴乱，那些流氓痞子以“平等”和“正义”为名，肆无忌惮地搞破坏，放火烧自己的城市，抢劫同胞的财物。
他们人数足够多，大概以为法不责众。但暴风城的士兵不会这么想。腐败无纪的军队不会放过那些红鬼暴徒，而采用了恶劣的以暴制暴的方式镇压暴乱。一时之间，暴风城的贸易区成为了冷兵器战场。
暴动发生后，监狱人满为患。那些红鬼要么逃跑了，要么被装备精良的士兵杀死了。所以监狱中除了少数被抓住的红鬼外，关的大多都是伤人致死的士兵和一些担责任的官员。暴风城监狱关不下了，便将一部分犯人转移至托巴拉德。这下叔叔可就忙不过来了，日日夜夜都在监狱工作，无暇顾及家庭。
可考虑到局势紧张，叔叔担心我和奶奶的安危，便花钱雇了一个保镖安排在我们家中。
这个保镖是我们的熟人，曾经就担任过我们家展览厅的门卫。他是个库尔提拉斯籍的大胖子，身长两米，力大如牛。这样一个猛汉对付地痞小混混显然是小菜一碟。
但是……叔叔还是看错了人。
比力量更具威胁的敌人是贪婪。胖子受了贿赂，在一个星空之夜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红鬼带到了我们家。他们把我和奶奶绑了起来，用剑逼问家里的财产。
可我们家已经不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那老瘦子虽然是个男人，却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袍，脸上红面罩未遮住的部分爬着一条条蜈蚣一样丑陋的皱纹和白胡须，还有一块块紫色的青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长得就像个缺水的老树人。
他手一挥，说不要什么钱财，只要一个宝物——就是雷文·克罗之颅。尽管胖子称自己知道展览厅怎么走，但瘦子仍要求我来为他们带路。
真的有人视那颗头骨为珍宝！我心里想着，不过却没时间感叹，只好畏畏缩缩地走在他们前面，在心里祈祷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嗜睡症发作。
到了展览厅后，胖子砸碎了橱窗，瘦子从里面捧出了雷文·克罗的头骨。
“它是假的，不值钱的。”
胖子“好心”地告诉瘦子。
那个老巫师得意地笑了笑。
“不不不，外行人，这个骷髅头的价值远超你们想象。”
瘦子把骷髅握在手中，恶狠狠地怪叫着。他的身体仿佛凝聚了黑暗，比这夜空更黑……
老神棍嘴里念叨着，对骷髅头祈求着什么。
“伟大的雷文·克罗导师，你失传的研究我已经自学摸索了四十年，现在请您来检阅我的成果吧。我费劲千辛万苦赶来此地就为把您唤醒。如果您满意的话，请收我为徒吧！”
骷髅的眼洞中突然燃起了绿火，
“力量……我苏醒了！！！”
骷髅又说话了，和我上次听到的声音一样空灵。
“什么……？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胖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瘦子施法。我想过在这个时候逃跑，可我不敢轻举妄动，奶奶还在房子里。在这里，我们都逃不脱这两个强盗的手掌心。而且，我也被这超自然的魔法所吸引，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悬崖边上的人质。
“你没见过的招式还多着呢，看看这招——”
瘦子像便秘一样用他嘶哑的喉咙嚎叫着。他的手上也发出了绿光，那不是纯粹的光，也不是纯粹的火，是一种我从没见过，描述不清的能量。
瘦子把双手抬了起来，对准胖子——
“混——乱——之——箭——！！！”
瘦子叫破了音。他将那一团绿色的能量推了出来，释放出一条龙头一样的冲击波，让整个房间都为之抖动。
胖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强大的能量朝自己冲来，发抖的双腿只得立在原地来不起躲开。“轰——”的宛如火焰爆炸爆燃的一声，胖子被击飞了。他庞大笨重的身躯砸碎了橱柜的玻璃，又在后面的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坑。伴随着烧焦的味道，胖子的身体坐到了地面。原本结实的胸膛变成了被炸穿的窟窿，脸上的表情仍凝固着惊讶、惶恐和不解。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杀死，沉重的睡意让我没有尖叫出来，两腿又开始发软。
瘦子走到胖子的尸体前，得意地说，
“请原谅，先生。这样的法术是不能被一般人看到的，我便只好先杀你灭口了。”
他又扭头对我说，
“看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我特地广开一面，让你在死前能见识我的力量。这颗骷髅在你们维克塞斯家摆了这么多年，现在却成为杀死你的凶器，怎么也没想过吧！？”
瘦子满意地笑着，又怪叫着对我重复刚才的法术。
我觉得自己要像胖子一样被杀掉了，便闭上眼，打算就这样安心地睡下去——
“够了——！！！”
骷髅大吼一声，这一声惊醒了我。
瘦子手上的绿火被熄灭了，他就像真的被火烧到了一样，惊慌地甩着烫着的双手。
燃绿火的骷髅飞到了瘦子头顶，
“你们狗咬狗我已经看够了，现在该轮到我说话了！！！”
瘦子像是奴才见了主人，慌忙地跪了下来，
“小的失礼！老师您请、请说！”
“老师？谁给的资格让你这么叫我！？”
瘦子惊讶地抬起头，
“可、可是我……！”
“你们来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装睡，我早就被唤醒了。而唤醒我的不是你，是这个女孩！”
“什么——！？”
瘦子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难不成，我真的是……？
“看来，比起你，这个小女孩更适合当我的学徒。”
瘦子愤怒地站起来，这次他对骷髅不再是毕恭毕敬的了，而是指着他，用太监一样的声音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天杀的！我花了半辈子来追随你的脚步，结果竟然还比不过一个死丫头！？”
“放一个混乱箭都要鬼叫半天，这就是你摸索半辈子的成果？”
骷髅也施了法，
“真是有够悲哀——！！！”
瘦子像中了邪，在地上打滚。他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求饶。细看才发现，他皱巴巴的皮肤正在快速溃烂，里面为数不多的肉也在发黑腐烂，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阴森的白骨。
“我的研究不是为了给这个世界带来混乱的。任何胆敢忤逆我的，都会被我亲手湮灭——！”
虽然没有手，但看得出骷髅也一样在释放同系的黑暗魔法。
“不过今天，我要把机会留给后辈。”
骷髅停止了施法，飞到了我的手中。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就感受到了共鸣，暗影的力量、学识，瞬间在我体内觉醒。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优秀的苗子！术士最基础的招式是暗影箭，就那他来当靶子吧——”
我从没想过攻击他人，但当时的意识就好像完全被暗影支配了一般，只想尽快测试自己刚才一瞬间学会的技能。
我瞄准了地上打滚求饶的靶子，把暗影能量聚在一起——
“暗—影—箭——！！！”
在雷文的指导下，我释放出了术士生涯中的第一个法术。那是凝聚的暗影能量形成的冲击波，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瘦子的头部。瘦子惨叫一声，随后便像痴呆了一样，不再呻吟，也不再挣扎，呆呆地用手肘支撑着地面趴着。
“你做得很好！它会击垮目标的躯体并扰乱心智！暗影箭是稍弱一些的暗影系法术，一个是不够的，再来一个吧！”
我又复习了一遍刚才的法术。这次瘦子的头倒地后便没有再抬起来。没有留下遗言，死在了暗影之下。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你学得可真快！这就是我要找的继承人——！！！”
骷髅高兴地大笑起来，在空中打转。
一个黑暗的大厅，一个女孩，两个死人，还有一个飞舞的骷髅头，这样的场景实在有够恐怖。可我当时没有被吓到，即使是刚刚亲手杀死了一个人，也没有感到恐惧与罪恶——这是个坏人，是个罪该万死的红鬼。
掌握黑暗的力量让我兴奋不已，就像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你现在考虑好了吗？和我签订契约，成为一名术士吧。”
我已经完全相信了雷文·克罗的传说，它是真的。此时这诡异可怕的骷髅在我看来也变得和蔼可亲，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以后的导师。
“嗯。”
年幼的我清楚，自己正踏上了一条注定要走一辈子的路……
之后雷文先生用法术焚烧了两人的尸体，毁灭痕迹。我则回到奶奶身边，替她松绑，告诉她那两个强盗抢走了头骨后破窗而逃。
而雷文先生的头骨则被我塞到了我心爱的精灵龙布偶中，作为伪装掩护。直至今天，我也没有把雷文先生的事告诉其他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4
“知道我为什么当时要让你把那个老头烧成灰吗？”
“因为他是坏人……”
“学习任何知识都不会有坏处，关键在学者如何去运用。就像你们现代人的科技，在不同人的手中会发挥不同的作用，但工具被发明的本意都是为了造福世界。”
“那么学习黑暗魔法也是……”
“我可以对你发誓，在我活着的时候从没有利用这些研究做过缺德事，是那些狂妄自大还幼稚的蠢货们陷害了我！！！让我死不瞑目，还遗臭万年！！！”
雷文先生激动地控诉着。我没有死过，不知道如何好好地安慰这个500年前的激进者，就只能把他抱在怀里。看久了，我越发觉得这颗骷髅头其实很可爱。
雷文先生喘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骷髅需不需要呼吸。
“恶魔也是一样，他们并不是天生就穷凶极恶的恶徒，他们也有自己的故乡、文化，还有和艾泽拉斯人差不多的情感。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恶魔只不过是和我们价值观有差别的外星人罢了，他们被人误解了。我的一生中召唤过许多恶魔，我都和他们签订了‘成为朋友’的契约。可在我死后，大们都失散了。作为我的学徒，你将以我的名义把我的老朋友重新集结回来。”
“你的老朋友……那他们会愿意和我结伴吗？”
“我想一定会吧，他们全是很好的家伙，虽然有的性格很怪，但本性都不坏。就算是看在我的份上，他们都会接受你的。”
“是吗，那太好了……”
听了他的描述，我开始觉得恶魔都是些被误解的小可爱了，对他的老朋友也充满了好奇，并在不知不觉中对“下一项课程”期待了起来。
“那么，下一项课程我们什么时候——？”
这句话又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要，等我把事办完。”
“切。你不着急，我可急了。我和他们已经分别500年了，真想快点到重逢的时候！”
雷文先生钻进了被子里，打算睡觉了。虽然我不知道骷髅需不需要保暖。
我又回到了客厅。
只要看到星空，我就会回想起那晚的遭遇。
我信任当初救了我一命的雷文先生。
我信任我自己，不后悔当时的决定。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一条不平凡的路……
可就算是个术士，也会饿肚子啊。
要是当一个法师该多好，那种奥术魔法要方便实用得多。
就在此时，门厅的座机响了起来——
“学徒，电话响了！没准是你那傻狗哥哥打来的！”
我欣喜若狂，连忙跑到门厅接电话。
……拿起电话往耳边放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洛雅·南丁格尔·维克塞斯现在正躲在她哥哥洛依家，这可是个秘密啊。
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
“喂！？洛依！洛雅在不在你这儿！？”
这是叔叔的声音。
我把话筒放在嘴边，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电话。不然我煞费苦心跑到洛依这来的行动就全白费了。劝好洛依，再上下一节课，这两件事也就全泡汤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接起了电话，而电话这头却没有声音，不会引起怀疑吗？
电话的那一头，叔叔已经着急地开始飙脏话了，这种话他是不会对我说的。虽然骂的是洛依的名字，但此时是我在替他承受的。
我呆成了一根木头，睡意也随之袭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电话那一头全是杂音一样，我平静地把电话挂断，然后空着肚子躺在门厅的地板上入睡了。
我真是个西瓜脑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