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圣光之名遇到怪人
1
闪金镇的清晨，整个镇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轻吸一口气，便会变得和这镇子一样懒散。
农妇们陆陆续续地打开门窗，迎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然后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店铺的老板还没来得及打开店门，也许和金钱比起来，回笼觉才是更宝贵的财富。赶集的商人来了，见时间还早，不顾货物的安危，毫无防备地靠在木栅栏上打着小盹。他货车上蜷缩着一只母猫，用肥大的尾巴抱拢几只小猫崽。这时飞来一只勤劳而好奇的麻雀，捉走了静躺在猫背上的毛毛虫。肥猫张嘴打哈欠，吓走了麻雀，然后继续做着吃麻雀的美梦。
时间还早，我的工作时间还没到，便先到狮王之傲小酒馆里歇个脚，看看杂志等待委托人找上来。鲍勃老板拿着酒杯擦了又擦，好像怎么擦都不满意。安妮给我端来一杯免费的葡萄汁，毫不客气地坐到我旁边的位置趴在桌子上打盹。
安妮是个扎着两个棕色麻花辫的秀气女生。长得很漂亮，但总有股乡土味，是个土妹子。尽管个子很高，还大我一岁，但我自始至终完全感受不出她的成熟，跟我妹妹差不多幼稚，一点都不像个大人。我老听说赤脊山的人十分勤奋，不知是安妮被这个懒洋洋的镇子同化了，还是说她本身就是个例外。
在艾尔文森林的餐厅，茶水通常是要付费的，而葡萄汁却免费。因为葡萄过剩一直是艾尔文森林农业的严重问题，严重到葡萄榨的汁比矿泉水还便宜。而农民们都不愿意割去那些葡萄藤，即使亏本也要细心培育，只因为他们很漂亮。
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对葡萄如此偏爱呢？大概是因为他们跟葡萄藤一样，都喜欢趴着吧。
和浮躁的暴风城不一样，我喜欢这里极慢的生活节奏。朴素的人们互相谦让着，开心地工作着，不用你追我赶，早出晚归。我喜欢这样的气氛，喜欢这里的懒。因为“懒”的风气给了冒险者极佳的工作环境。
如果能懒的话，谁不愿意懒呢？要不是手上的红戒指太久没有发挥作用，我一定不会再来干这些七七八八的活。就好像安妮大白天辛辛苦苦挣的钱还没有晚上几小时舒舒服服躺着赚的多一样。
我和安妮一样，虽然都有晚上见不得人的高薪工作，但是仍不得不在白天从事主业。
2
前来入座的客人逐渐增多，我善意地一拳把安妮揍醒。鲍勃老板擦酒杯的手也不得不加快，但还是没忘记在我和安妮互动的时候对我们露出欣慰满足的微笑。
安妮终于忙完了事情，跳到我旁边的座位上，喝光了我的葡萄汁，又像个累死鬼一样找我搭话，
“洛依，为什么你精神老是这么好哇？”
“因为最近我每天都睡得很好，哪像你——”
“乱讲，最近几天你都没有来找我，我晚上都没有那个。”
“喂，少给我套近乎。”
“明明就是啊，我只接你的生意，从来没跟其他人那个过。”
不知道为什么，生理本能迫使我把椅子往远离她的方向挪。
“嘿！店小二！请给我一块起司蛋糕，还有——浓稠的神圣处女之血！”
一个怪人刚踏进店门就不知廉耻地大声吆喝。
为保持风度，我从安妮手中抢过玻璃杯，咬住杯子边缘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他刚刚是怎么称呼你的？店小二——？”
安妮鼓起腮帮“哼”地抱怨一声，一转脸又露出满面春风的笑容为新来的顾客安排座位。
“很抱歉先生，本店不提供神圣的处女之血。”
我佩服安妮能面不改色为这样的顾客解释。或许她的确是个很优秀的服务员。
怪顾客拨弄了一下他并没有长到哪里去的短发，神气地砸吧几下嘴，
“啧啧啧，美丽的小姐，您就是那神圣的处女啊，以圣光的名义，本人想欢饮您亲手送来的浓稠血酒——”
说完又在最后加了个“宝贝”。
这人就像老电影里走出来的正义使者，用怪腔怪调说着令人费解的话。他大概也知道一般的俗人不能理解自己这种高尚人士专用的词汇，便一边说一边手指点着菜单。
安妮看菜单知道他要点什么了，端来一盘起司蛋糕和一杯西瓜汁。
她回来后微笑立马变为憔悴。
“哦圣光啊，我美丽的小姐姐，以我的下巴毛起誓，他刚才说的‘神圣的处女’真的还适合形容你吗？宝贝。”
我模仿那人的怪腔怪调挖苦安妮。她用力拍了我，然后放低音量向我抱怨，
“rua，真是恶心死了，那种男生，搞什么啊……”
她趴着把脸埋起来，又抬起头直视我，恳求似的说，
“如果是洛依的话我就喜欢听。来嘛，再叫我一遍‘美丽的小姐’嘛。”
“不要。”
我们一同远远地观察那个怪客。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高脚杯，把方玻璃杯里神圣的处女之血倒到里面，握住杯脚轻轻地晃一晃，细细品味一番后才肯喝下去。
虽然这么说有点丢脸，但这种使用杯子的方式和洛雅有点像，喝什么都像品红酒。
安妮又跟我说悄悄话，
“你说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为什么随身背一个木栅门到处走？”
“不知道。有可能是刚好要拿去修理吧？你看他腰带上还别着一把榔头。”
“嗯……或许吧。”
那个人看起来也才不过二十来岁，高大又强壮，留清爽平头，穿纯白的背心和蓝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像个既精神又有作为的小伙子。不过怪腔怪调和随身携带的木栅门……？
“我觉得他脑壳有病的可能性更大。”
经过打量后我给出了更合理的判断。
“嗯，我想也是。”
安妮很轻易地又被说服了。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他是你们镇上的人吗？”
“绝对不是。”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我还是一口否认。和这种怪胎住在同一个镇里一定是件相当丢脸的事。
“席尔本！！！不好了！！！不好了！！！席尔本！！！席尔本！！！”
一连串惊慌的尖叫打破了店里的宁静，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
没有人在那里啊，难不成说话的是个侏儒？啊，还真是，一个粉色护士模样的女侏儒闯进来，尖叫完后扶着椅子腿气喘吁吁的。
安妮看见她立马脸红了，捂住眼睛。
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穿的不是真正的护士服。我太不好意思提醒她这是成人用品店里卖的情趣装。可惜穿在矮小的侏儒身上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致。
“发生什么事了，米莉？”
那个背着木栅门的怪人问道。他一脸严肃，好像预料到即将有什么大事件会发生。
他就叫席尔本吧？我松了一口气。既然那两人是一伙儿的，那就都不是本地人，因为闪金镇没有侏儒。
那个叫米莉的“护士”侏儒喘完了气，说，
“有……有一个狗头人闯入了广场，扬言要用蜡烛烧了整个闪金镇！！！”
“真是胆大妄为！！！”席尔本拍案而起，“我们绝不能让他的邪恶计划得逞，你来带路吧，出发！！！以我祝福之盾的名义起誓，为了荣耀！！！”
他高举榔头和破旧的木栅门，丢下没吃完的起司面包，跟着侏儒跑出酒馆。
什么嘛，原来那个门是盾牌。
片刻后，酒馆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原样。
3
那个叫席尔本的怪人走后，我已经吃完了一块面包，但是还没有一个委托人找上来。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有安妮时不时陪在我旁边。
“洛依，你现在应该没事干吧？”
“干什么？”
“没有人来主动找你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干坐着吗？真是没意思呢。我们一起出去看看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吧？”
“好是好，但你不用工作了吗？”
“没事的，这个酒馆又不只有我一个服务员，我不在的时候同事能顶替我。”
“猜得出来，你跟同事的关系应该处得不好。”
“其实……是那个家伙还没有结账啦。你陪我一起去嘛！带着男生走比较有威慑力。”
安妮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出店门。本以为两名勇士会在广场和邪恶的狗头人展开一场观赏价值极高的战斗，可没想到，大英雄席尔本竟然和一个哥布林坐在酒馆门口。
席尔本的膝盖中了一箭，受了伤，痛苦地呻吟着。箭头深深地扎进膝盖，鲜血染红了蓝色的牛仔裤。一定很疼！而他防御用的祝福之盾却掉在一旁，散架了。
他旁边趴着一个绿色的哥布林。哥布林全身穿皮衣皮裤，头上有一个万圣节的狼人面具，不是挂在脸上的，而是像帽子一样顶在头顶上，上面有一道崭新的裂痕。他背上挂了一个箭袋，箭矢撒落一地。毫无疑问，他就是伤害大英雄的犯人，不过同时也是受害者，头上有一个大大的包，支撑起了面具。看起来像是被席尔本的榔头砸到的。
“我的膝盖啊！”
“我的脑袋啊！”
“我的祝福之盾啊！”
“我的狼皮头盔啊！”
两个伤者一唱一和，作为护士的米莉却慌张地不知所措。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安妮问那个情趣服侏儒。虽然她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好奇地盯着那身粉红的衣服。
“大、大事不好了！！！我和席尔本一起冲出酒馆，但没想到他被亨利绊倒了！两个人跌倒在地，然后……然后圣锤……就变成这样了！！！”
“别闲聊了米莉，你是治疗者，快来帮帮我们！”
那个哥布林用公鸭嗓叫唤。
“啊……是，我是个神圣的牧师！就交、交给我了！我会让你们满血复活！”
米莉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涂在哥布林的大包上，然后满意地抚摸几下。接着她走到席尔本的膝盖面前，费力地把箭**，贴上创可贴。
“不！不要拔！！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尔本的脸变得发黑。
“米莉……不要再管我们两个了，快去，去阻止狗头人……如果圣光肯给我个机会，我多么乐意和你们并肩作战……”
“不！这全怪我！！！怪我没有把你们治好！！！我不会抛弃你们的，就让那个狗头人把镇子烧了吧，和你们一起葬身火海，这样才能让我赎罪！！！”
“你真傻，米莉，”那个叫亨利的哥布林说，“这不是你的错。想想这里的镇民，还有一草一木……死神已经盯上他们了，现在你才是他们的唯一希望——！”
“呜呜呜……嗯！”
米莉含着泪丢下二人跑去广场。
“我看，还是先叫救护车吧……”
安妮叫了救护车。没过多久，这两个本就该待在医院的人被送去了医院。
4
接下来就是后话了。
我下午到广场散步时，看见一只狗头人被守卫拎着尾巴倒吊着。
“你不能拿走我的蜡烛！”
“我就是要拿走你的蜡烛！”
守卫拔掉了狗头人头顶上如视珍宝的蜡烛，用它点燃嘴里的烟，然后一脚把这个入侵者踢飞了。
明天我要把它讲给安妮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