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爱斯坦，33岁，金翅鸟商会的二级开发主任，主要研究方向是虚能井的武器化应用……真是个大人物。”
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在桌下的角落里痛苦地缩成一团，鲜红的血液混杂着黑褐色的传导液从其右胸的伤口处汩汩流出，玷污了洁白的制服。
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站在这位伯纳德的前方，右手挽着一柄两头长矛，左手举着伯纳德的证件，字正腔圆地念着上面的内容。
这位女孩看上去年龄二十左右，面容柔和，但线条锐利的眉眼又透出一股英武勇猛之气。齐肩短发以头部中线为界，左边是温润的象牙白，右侧是浓墨一般的纯黑，与其左红右蓝的异色双瞳相映成趣。
她身着一条黑色长裙，在四肢、胸部和腰腹处包裹着雪白的护甲。几个战术腰包用皮带串联，固定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身体的律动轻微地摇晃着，似乎颇有些沉重。
“你、你是谁？”疼痛和失血让伯纳德有些喘不过气，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色厉内荏地威胁道：“敢对我出手，商会境内再无你立足之地！就算是逃到帝国去，我们也能——”
寒光一闪。
锐利的矛尖流畅地划过伯纳德的手肘，喷血的右臂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女孩看着眼前男人扭曲抽搐的脸，心中升起了一股施虐的快意。她很明白，这些商会高级员工的脑中都植入了辅助机械，能够在出现重大状况时强制保持使用者的清醒。而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男人连疼晕过去都做不到，即便是抑制了痛感，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就凭你们的这些绣花枕头，也想威胁人？”
女孩发出了嘲笑。她摊开双手，示意伯纳德看向周围。
在这个无窗的房间中，无数尸体交错着铺满了整块地板。
他们曾是金翅鸟商会的武装部队，装备着精良的武器，心体技都经过了地狱般的严苛训练，可却在几个呼吸之间被眼前这个手持冷兵器的女孩统统歼灭。这些士兵手中的新式步枪，甚至没能在女孩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点划痕。
伯纳德就连表面上的镇定也无法维持了。他发出了虚弱的惨叫，“别杀我！别杀我！是阿基德那个老家伙雇你来的吧？还、还是纽顿？要么就是冯诺曼？”
这个曾经体面的男人把自己假想敌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报了出来，却没有在女孩的脸上掀起哪怕一丝波澜。
“无聊。”女孩举起了矛。
“我出两倍！”伯纳德强迫自己喊了出来。“不论他们出多少，我都出双倍的价钱！！”
长矛还在逼近。
“再加一队硝烟行者！最新型号，在黑市上能卖很多钱！！”伯纳德继续提升价码，祈求能够打动女孩的心。“附送一艘丰碑级登陆舰！顶配的！”
冰冷的矛头刺破了伯纳德的脖子，让他的神经充分感受死亡的冰冷。
“我把我名下所有股份都转给你！还有我的所有不动产！！”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死亡，伯纳德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前进的长矛停下了。
女孩看着伯纳德先生苍白的脸，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爱斯坦主任，你的眼神真差。”她说着，扔掉左手的证件，指向了自己的左胸。“这么大的标志，你看不见吗？”
顺着女孩的手指，伯纳德在那白色的胸甲上看到了一枚简单的黑色纹章。虽然上面充满了划痕，不少颜料已经斑驳脱落，但仍然能够明显看出，那是一朵黑色的睡莲。
“你是——”伯纳德的惊呼被递出的长矛终结。他不起眼的头颅脱离了躯干，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
“目标消灭，任务完成。”成熟的女声在女孩脑中响起。“干得漂亮，小艾，现在你可以撤退了。”
女孩舞了一个枪花，甩掉矛头上的血迹，转身离去。
“莲姐，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
“那该怎么叫比较好？”“莲姐”声音中含着笑意。“小葵？艾葵？艾葵诺克斯？可叫全名也太生分了吧？”
“还请好好反思一下你的取名品位。”女孩——艾葵诺克斯的心中升起一阵愤懑。“所谓的根据能力取名字，结果只不过是随便扯了个名词安在我头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你马上就要走了啊？”莲的情绪转折过于突兀，就像是另一个人抢过了麦克风一样。“以后想要见面就难了，最后这么一点时间，就不能将就将就我吗？我真的……很难过啊……”
又来了。
艾葵深知，这只不过是老女人的演技罢了，轻易当真，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无数人已经因此赔得血本无归。不过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方式，也只有顺着她的意思了。
“行吧，你想怎么叫都行。”
跨过无数横陈的尸体，艾葵走出了这座要塞，在干燥寒冷的荒漠中站定。
“太好了，小艾。”正如她所料，在她退让之后，声音中的委屈瞬间荡然无存。“不过，你最好快点。刚才奈蒂斯正在满基地找你呢，说是你的委托马上就要完成了。”
“我知道了，马上回来。”她松开两头矛，任凭这件武器如泡沫般消失，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方块向前抛出。方块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开始膨胀变形，最终定型为了一辆覆盖着梭型外甲的重型摩托。
两轮的巨兽绝尘而去，只在这茫茫大漠中留下了一座已经陷入黑暗死寂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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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蒂斯！”艾葵强硬地挤过正在缓缓打开的隔离门，冲进了门后的设备林立的实验室中。“马上就完成了？”
“嗯，还有几个小时。”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没有回头。狂乱的灰发被一圈黏糊糊的头绳强行扎在她的脑后，四散的发丝几乎挡住了她的整个头颅。
“其实现在已经可以捞出来了，但再等等还是好的。”
整个实验室的中央，两个圆柱形的培养罐被无数比一人还高的重型设备环绕着，粗大的线缆和管道交织成了一张大网，毫无章法地连接在了培养罐的顶端。
两具小小的身躯，正在罐内淡绿色的培养液中缓缓沉浮着。
“哇。”艾葵看着那两个正在微微抽动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半张着嘴，发出了毫无意义的感叹。
“没有加速生长、没有基因重编、没有知识植入、没有肉体改造……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说，比你这个基因来源更加适合被称作人类哦。”
奈蒂斯转身看向艾葵，覆盖着紫色唇彩的丰润双唇挤出了一个轻浮的笑容。
“嗯、啊……”此时，艾葵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那两个培养罐中，随着那两个小小的身躯的浮动上下游走，让奈蒂斯的挑衅落在了空处。
“嘁……”奈蒂斯自觉没趣，退后几步坐到办公椅上。她双腿蹬地，推着椅子滑到塞在设备缝隙间的办公桌前，从无数杂物中翻出了一支装着紫色黏液的针剂，打进了自己的脖子。
“现在该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两个复制体了吧？”奈蒂斯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让她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我们说好的，等完成后就坦白她们的用途。交货吧。”
这个问题终于唤回了艾葵的思绪。她在奈蒂斯面前的办公桌上坐下，双臂撑着膝盖，开始组织语言。
“其实，是因为我想要做一个实验。”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我想知道，我本来会是什么样子？”
“啊？什么意思？”
“你看啊，我从六岁起就已经来到这里了。”艾葵紧盯着地砖间的接缝，好像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试图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但却沮丧的发现，那两张她本应最熟悉的面孔，早已模糊不清了。
“身体改造、能力开发、战斗训练、执行任务，然后是新一轮改造、开发、训练、任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艾葵握紧双拳，看向了奈蒂斯。“‘艾葵诺克斯’这个人，就是被这样打磨出来的。”
“所以我就想啊，如果我当年不是被带到了这里，而是在父母的关爱和呵护下长大，会变成什么？”
奈蒂斯静静地听完艾葵的陈述，眼珠一转，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找乐子专用的狞笑。
“原来是要养孩子啊！”她猛地拍手，做作地大呼：“她们是你，你是你爸妈？你是这么想的吧!”
“你到底在脑子里转了多少道弯，才能输出这么抽象的结论啊。”直视着奈蒂斯用力过猛的表演，艾葵扶额叹息，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发怒还是该发笑。
“呵，你以为我是谁呢。”奈蒂斯咧开了嘴。作为蝉联了好几年“气氛破坏者”的高手，想要破坏这种气氛可是手到擒来。
“不过，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和正常人之间的距离恐怕能塞下好几艘战列舰了吧。”
“对啊，”艾葵对此深表赞同，“所以我要辞职。”
奈蒂斯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眼神游离，不住地眨眼，但似乎最终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在脸上挂起了欠揍的微笑。“这可不是一封辞职信就能解决的事情。你这么好用的打手，莲大妈可不会轻易放走呀。”
艾葵沉浸在思考之中，没有发现奈蒂斯神色的激烈变化。“我之前跟莲姐谈过了。她同意了我的申请，只要我完成这次任务。”
“啊这……”奈蒂斯突然打蔫了，她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态。“那、那我就祝你家庭和睦，美满幸福咯。”
“喂，别吧。”想到奈蒂斯平日里的张狂作风，艾葵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那么不是滋味儿。她起身走到培养罐前，注视着其内的两个婴儿。“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诅咒一样……不过，还是多谢了。”
两个孩子在培养罐中安睡着，手脚偶尔抽动，整装待发，即将抵达这个世界。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啊。”纵然已经光顾这里无数次，但她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实感。
艾葵把额头靠在培养罐的罐壁上，注视着自己心愿的结晶。
“早安，孩子。”双唇微张，为两个孩子献上了最初的问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