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晨光刺穿了夜幕，将沉睡的大地渐渐激活。整个小镇开始缓缓苏醒，以舒缓的步调不紧不慢地投入运行。
镇子一角，朴素的二层小楼上，两位少女正相拥而眠。
“晓！夜！赶快起床！不然上学就要迟到了！”白色短发的年轻女性粗暴地推开房门，冲着房间内的一切咆哮着。
“唔……”白发的少女动作如机器般生涩，缓缓地从床上坐起。她拍击着自己的脸颊，将仍然休眠的肉体激活，并开始推搡身边与自己面容毫无差别的黑发女孩。
“喂，夜，赶快起来了……”她一边喊着，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黑发的孩子不为所动。
“嗨呀！”白色短发的女性扶额叹息，大步流星冲到床前，把两个孩子从床上提溜起来，插秧似的种在了地上。
“赶快换衣服洗漱吃饭！我去上班了！”
她风风火火地离去了，正如她雷厉风行地来。只留下了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仍然呆立在原地。
晓揉搓着自己的白色短发，强打精神。拖着身边仍然处于梦游状态的夜来到了洗手间。
“明明我是妹妹才对。”她把自己曾经无数次抱怨过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自她记事开始，这个姐姐就一直是这种慢启动的状态。
无论是做什么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每天都只是完成当天的作业，绝对不再多学一点东西。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妹妹在背后推着，恐怕整天都不会动窝。这让她万分不爽。
在晓看来，今天能够完成的事情越多，那么明天能够选择的事情也就越多。人生如果没有这种干劲，还有什么意义？
洗漱，换衣，下楼……夜终于活跃了起来。虽然还是一副飘忽不定的样子，但总算开始自己活动了。
餐桌上升腾着袅袅热气，鸡蛋、面包之类的食物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桌面上摆放着四个牛奶盒，一个已空，另外三个经过水浴加热，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白发的年轻女人坐在餐桌前翻着一份报纸，另一位黑色长发的女性身着家居服、套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只留给三人一个婀娜的背影。
“太慢了！”赤红的双眸中射出了锐利的目光，越过报纸上沿刺向两个孩子。
“不用着急，”黑发的女性端着一叠小蛋糕来到了桌前，“时间还很充裕。”
“爸爸，妈妈，早上好。”夜不紧不慢地问候。
“爸！妈！早安！”晓的问好则更加朝气蓬勃一点。
爸爸和妈妈都是女的，这在现在并不稀奇。可爸爸和妈妈长得很像，那就是个怪事了。对这个问题，两个孩子曾有过一些猜测，但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不在意答案了。
吃完饭，背上书包，晓和夜踏上了漫漫上学路。黑发的妈妈在她们身后千叮咛万嘱咐，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才关上了家门。
回到房内，她扫了一眼坐在桌边的白发女人。后者现在正呆滞地举着报纸坐在原地，目光毫无焦距地投在报纸上，如同一尊做工精美的雕像。
“啪”黑发女人打了一个响指，白发女人化作了无数泡沫般的光点，消失了。
听起来也许有点匪夷所思，不过这个家庭正是艾葵带着自己的两个复制体组成的，而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是她一个人扮演的角色。
当年她离开组织之后，用自己的积蓄，在这个偏远小镇里买下了一套二手房，又开了个小杂货店。收入稳定，养两个孩子的话是完全够用了。
至于艾葵为何拥有不同的姿态，这就要从她的能力和特性开始说起。
“艾葵诺克斯”其名，乃古代帝国语中的“晨昏圈”一词的音译，是光暗交替、昼夜区分的界线。在这条线上，进一步便是白昼，退一步便是黑夜。
从一开始，艾葵便有着三个姿态。白昼面掌握“动”的力量，行事激进火爆，长相也偏男性一点；黑夜面支配“静”的力量，性格稳重淡定，外表则是标准的温婉女性；一直以来在组织里活动的“艾葵诺克斯”是作为分界的折中产物，名为晨昏面的形态。
每当她从一个姿态切换到另一个姿态时，就有一次机会创造出原本姿态的幻象，也正是依靠这个特性，她才能一人分饰两角，在十年间骗过了周围所有人。
虽然一个意识控制两个身体稍微有点困难，但花了这么多年来习惯，只要不是什么特别精密的动作，同时上两个号没有问题。
至于身份，凭借艾葵在任务中积累下的人脉，找到一个可以对这种乡下户籍系统动手脚的老朋友并不困难。
几经操作，由一对家长，两个女儿组成的一家四口就这么诞生了。
房子里只剩下艾葵一人，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让人心慌。她一边收拾餐具，一边打开了客厅一侧挂着的电视。在短暂的开机程序之后，播音员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近日，在商会领土范围内展开的统一税收行动获得了长足的进展。各地居民积极配合税务官的工作，上缴了当期的税款，同时还有不少居民表示为了方便税务官的工作，愿意提前纳税。此外，行动期间，总共抓获了偷税、漏税行为123起，武装抗税行为6起，当事人均由税务官移交给治安维持机关。他们将会获得公正的审判和处刑。”
艾葵发出了嗤笑。
她对金翅鸟商会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可是知根知底。这次的统一税收行动本来就是不在义务之内的额外征收，那些交下一期税的人们，多半是“被愿意”的吧。
至于被移交给治安维持机关的可怜人，等待他们的可不会是什么审判和处刑。这群人最后只可能是出现在哪个奴隶工厂、或者是某个开发主任的实验台上吧。她当年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
多亏这一片地方的税务官还算是个好人，自己掏腰包帮领地内所有人上了税，这才让她们一家不被打扰。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给所有人上税看上去是个壮举，但对那位税务官的财产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艾葵在金翅鸟商会的董事会成员名单里看到过他的名字，是个身家显赫的大佬啊。
“今天凌晨2点，在帝国位于边境的海文德市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袭击者绕过当地某兵工厂的安保系统，在厂区内部引爆了数枚炸弹。截至今天早上6点，已经造成了98位平民死亡，超过200人受伤。当地治安维持部队总负责人称，有证据显示，进行恐怖袭击的是著名的恐怖组织黑睡莲。帝国的双子女王发表了声明，强烈谴责黑睡莲的行为。董事长也向双子女王致电，表达了同情，并向死伤者致哀。”
黑睡莲？听到熟悉的名词，艾葵的耳朵竖了起来。
既然莲姐会下命令袭击那座兵工厂，就意味着那里一定正在开发什么东西，而那东西能够打破如今这块土地上两极相争的局势。
不过，这一切早就辞职走人的前员工没有什么关系了。更何况，如今她居住的这个小镇位于金翅鸟商会领土的另一侧边境，离海文德有整个商会那么远呢，有啥事儿也不至于波及到她和孩子们吧。
哼着小曲收拾好了餐具，艾葵脱下围裙，缓步走到穿衣镜前，轻巧地原地转了一圈。
夜色的长发随着身体翻飞，胸前饱满的果实在重力与惯性的作用下微微摇动。她身上的居家服在一阵泡沫般的光效中改变了形态，化为一条连衣长裙和针织外套，脚上的毛绒拖鞋也识时务地变成了短靴的外形。
“嗯。”确认镜中自己的打扮没有出岔子，艾葵满意地哼了一声，挎上购物袋走出家门。
邻居家的女主人正在打理自家的小花园，看到她出门，发出了热情的问候。
“阿月，你要出门啊？”
月·艾葵诺克斯，这是艾葵的黑夜面对外公开的身份。
“是啊，”艾葵点头回应道，“去店里看看，顺便买点菜，最近过得怎么样？”
“哎，”这位大婶发出了感叹，“孩子去大学了，老公去上班了，我这当主妇的也就只好在这里整整花园啦。”
“真羡慕你们，孩子大了，你们也就解放了嘛。我们家还要苦好久呢。”艾葵熟练地与大婶谈笑风生，扮演着一个家庭主妇应有的样子，“那我就先走咯？”
告别了邻居大婶，艾葵向着自行车棚走去。说来惭愧，虽然她当年经常骑着重型摩托到处乱跑，但是对超过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真的是毫无办法。在连续撞掉了驾校三辆教练车后，她放弃了考驾照的尝试。
然而自家的电瓶车放了她的鸽子。空空如也的电瓶用闪着红光的仪表嘲讽着她的不慎。
“唉……”艾葵扶额叹息。昨天用了电瓶车以后，自己把电瓶车需要充电这档子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白昼面做事就是这么不靠谱！
没办法，反正距离也不是太远，走过去就好了。
缓缓经过的晨练者、偶尔呼啸的轿车、刚刚爬上天空的太阳、拂面而来的微风……这些要素构成了小镇平凡而美好的街景。艾葵今天也在享受着属于普通小镇的闲静，直到……
她微微皱眉，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右平移几寸，巧妙地闪过了一个突然逼近的男人，继续前进。
“喂！”做作的怨怒声从艾葵背后响起，阻止了她前进的步伐。
艾葵闭眼叹气，然后转身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这个皮包骨的消瘦男人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你撞了我一下，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想掉头走掉？”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部屏幕碎成好几块的手机。“还把我的手机都给撞掉了！”
这家伙是来碰瓷的。艾葵立刻做出了判断。她刚刚根本就没有碰到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把他的手机碰到地上？
“你想怎么样呢？”艾葵眯起眼睛，以看小丑的心态等待这个男人开始表演。
碰瓷的男人把眼镜瞪得更大了，两粒葡萄干似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艾葵的脸，又时不时地滑向她的胸前，“还能怎么样？赔钱！”
他举起举起手机，“GPhone15换一个屏幕要多少钱？”
很快，回应自手机上传来，“大约需要2500元。”
“听到了吧？赔钱！”男人胜券在握，举着手机示威道。
艾葵开始思考下一步行动。她实在是不想让这个家伙得逞，更何况2500元这个数目，她也没办法一点都不心疼地拿出来。
把这个家伙打一顿？可这样他反而会记住自己，将来指不定会有什么报复手段呢？打成植物人，还是说直接干掉？可现在是在大街上，这么干了的话，对青少年的坏影响，不可估量啊。
思来想去，她还是认命地掏出手机。
“我把钱转给你吧。”
得到了赔偿，男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艾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边的小巷中，目光微微闪动，确认了周围没有监控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男人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示，乐得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这种家庭主妇就像傻子一样，太好骗——”
他的身体蒙上了一层灰霭，定格在了原地。
心脏不再跳动、血液不再奔流、神经间的电信号也停止了前进、细胞停止的成长、甚至胃里的快餐食品也停止了消化和腐败……在那一瞬间，这个男人身体里的一切活动都停滞了，他就这么变成了一座永恒的雕像。
艾葵出现在了巷口，闲庭信步地靠近这个男人，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她从男人手中接过手机，点了几下。手机自带的各种锁定和认证措施在她的手指下形同虚设，轻而易举地被一一攻破，吐出了刚才的那2500块钱。
“做人还是要诚实，少干这些坑蒙拐骗的事，否则是要遭报应的。”艾葵抹去了一切痕迹，把手机塞回男人的手中。
“不过我素来是以德报怨的人。你看，你已经获得了永远的生命，就不用谢谢我了。”她冲着男人无光的双目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在这座美好的小镇上，永远地活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