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冬去春来,四季轮回亘古不断,凡人感慨于此,也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催促着自己前行。
幽静的小镇,一条蜿蜒的柏油路从此经过,给这群山环抱的清幽所在送去与外界相连的契机。
清晨,赶早经过的货车赶跑了路上休憩的猫狗,路边的店铺赶着去接受第一缕曙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沉睡中醒来的小镇愈发的热闹,满是现代人的服装之外也不乏一些颇具民族风格的衣物和饰品,硕大的、足够装下一个孩子的背篓是徒步山间运货的最好工具。
乡民把马路牙子当成了临时市场,本地人亦习惯了在这里采买,偶尔有车经过都会小心翼翼避让徒步的行人们。
呲。
瞧着此处的熙熙攘攘,远方那辆白色吉普默默停在了路边,胡茬不经清理已然成了短须,日积月累暴露于阳光之下把皮肤都晒成了小麦色。
关上车门摘了墨镜,掌中赫然一部类似手机似得工具,瞧了瞧又收好绕到车尾拎起了半人高的旅行包。
山间乡镇多是淳朴的山民,然而与外界接触多了,不少人也被大城市的喜气所熏陶,也变得精明了。
山中宜人景色吸引不少厌倦景区的年轻人,像他这种打扮多是旅行而来,远远就给旅店老板们送去指引。
争先恐后、倾巢而出过于夸张了些,但对一笔钱财的渴望还是不容小觑的。
"城里来的客人,一路跑来辛苦了,到我家小店去歇歇脚吧。"
"我们家的糍粑软又甜,牛肉干咬一口香半天,都是早上刚刚做好的,客人来尝尝。"
两个中年男人围着高明,用掺杂浓厚乡音的普通话极力推销着,高明却只专注于集市当中和路边那些身形曼妙的女人,无暇顾及两人。
然而,自上个歇脚的地方一路走来足足三百公里,车上早已经是弹尽粮绝的惨状,最后一颗鸡蛋也在两小时前被解决,这会儿听到那些东西难免会有反应。
寻找不在于一时半刻,尤其是这种山间小镇,为了心中的人他不能因为急躁而失去理智,这是一年来的坚持告诉高明的。
眼下还是以解决五脏庙的亏空为上,没有体力如何去追寻。
高明停在一家小店跟前,侧目看向店里算是定下了去处,此时却正应几家欢喜几家愁。兴奋与愁容成了鲜明对比,被挑剩下那位只能悻悻而归。
"客人里边请,阿兰上壶茶。"
店老板要喝一声,很识相的朝高明包伸手,意在服务帮着取下来,可却遭到了阻拦,眉宇间透出一丝不满。
高明又岂会不知道店家的用意,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大习惯而已,当即婉拒了好意,"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呵呵!"店老板笑着,"客人这样的倒是很少见,平时来的那些人哪,巴不得我把所有的皮箱都帮他们拎着。"
真是娇惯了吧,当什么地方都像酒店服务员那样尽心服务。
面对淳朴的吐槽,高明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回了个微笑。踏过快要被踢平的门槛,在长条凳落座。
已经有些年岁的方桌上尽显斑驳,竹筷和筷笼也磨损了许多,唯一的光鲜是青瓷茶壶。
店老板像模像样的拿出个作业本改成的菜单放在高明面前。
临近世界屋脊,青稞酒牦牛肉是家家必备的美味。一路走来需要时刻保持清醒,高明已经两个月没尝过酒的滋味如何了,很想点上一壶痛饮,然而理智还是不允许他这么做。
把菜单推开,高明缓缓的道,"一碗米粉,再加一份卤牛肉。"
"好嘞,客人稍稍等一会。"
店老板说着奔后厨去了,大概率是做饭,这种农家小店大多都是如此。身在此地以耕种为主,闲暇时间才做些买卖,乡民哪有多余的钱雇人。
很快,蓝布做成的门帘被掀开,刚刚被叫到的老板娘拎着一壶茶走了出来。
满满臻上一杯,老板娘笑呵呵的学着电视剧里的套路,"客人慢用。"
茶香四溢,高明捻起小茶碗品了一口,喉咙得以滋润,没有闲暇的借口掏出笔记本电脑。
城市里积压在案头的事已经很多了,叶东周霖抱怨很久,再不一一解决怕是要反了。
高明认认真真的模样被老板看在眼里,深知不能打扰就把做好的东西放在邻桌。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酸胀让高明狠狠揉了揉。关掉软件本想就此休息一下,背景偏偏在这时闯入视线。
摩天轮上的自拍,高明望眼欲穿的盯着他肩膀上的人,努力控制把情绪停在一个稳定的点。毫不犹豫的合上电脑,高明跟看着他的老板眼神交汇。
"客人忙完了吧?"
"嗯!饭菜都凉了吧,麻烦..."
"客人放心吧,你忙的时候我端回去了,都热着呢!阿兰,把粉跟肉端上来。"
听到呼唤的老板娘端来了两个硕大的碗,喷香入鼻让高明没有半分迟疑。不过这山间为了防备潮湿的辣味,还是有那么一些难以承受。
就当做酒精吧,高明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大口大口的吃着,很快就把碗清扫了个七七八八。
正当午的时候,店外的热闹夹着一丝孩子们的欢脱,清脆的犹如此地银饰上的铃铛。
"阿爸阿妈!"
呼喊着,一个约摸十岁的小男孩跑了进来,胸前红领巾,袖子上挂着两道杠,标准的普通话已完全听不出当地口音。
男孩起初还很欢腾,看到店内还有陌生的面孔随即收拢了不少。
"上楼做作业去吧。"
店老板拿下儿子的书包,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上下晃了晃,然后缓缓的说道。
男孩却喜笑颜开的冲进了厨房,顿时惹得老板直嚷嚷,"唉!我说你这个娃子,咋就不听话呢,做完作业再吃饭。"
"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一帘之隔传来女人的抗议,店老板本想教训一番,但碍着高明不好意思再开口。
高明看着有趣的一幕,继续吃着香滑弹牙的米粉,刚刚冲进屋子的孩子捧着个碗出来了,米饭就着雪里红和辣椒碎,清淡的饭菜只有稍许几片腊肉,孩子却不觉得寡淡,相反还视如美味的大快朵颐着。
高明擦擦嘴,店老板以为要结账索性上前,"客人还想要点什么?"
"再来一份牛肉。"
老板乐呵呵的掀开门帘,片刻就把冒着丝丝白烟的牛肉端了出来。
高明并没有吃,而是端着到了男孩的桌子边。
"叔叔好!"
高明不只是姓高,论个头是常人中的佼佼者,算不上虎背熊腰,身材倒是很有本钱。如此这样的个头矗立在孩子面前,畏惧的本能瞬间被逼了出来。
高明坐下了,把满载着肉的碗推了过去,口水登时直往肚子里流,店老板飞快的上前去,"客人,娃子不能吃太多这些..."
"长身体的时候最需要营养。"高明摆摆手,看男孩畏惧父亲的眼色不肯动,就拿起筷子给男孩碗里夹了一块,"我出肉,你出力。"
男孩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把大块的牛肉囫囵吞了,店老板哀叹着去一边坐下。
高明接二连三的把肉给男孩,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小朋友吃痛快了吧?回答叔叔一个问题,剩下的这些都是你的。"
闻言,店老板起了戒心,蓝布之后的老板娘也探出个脑袋来看着。
附近山里埋着古人的宝贝,这种类似手段已经屡见不鲜。那是山民们的先祖,打扰了安宁他们相信会有责罚降临。
眼见高明掏出手机,上面是个女人而并非什么古物和山包后,两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你见过这位阿姨吗?"
男孩小脸顿时一紧,粗粗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明显就是有印象的回忆。
高明心头窃喜,却也没有来得及兴奋。一路走来,这样的时刻已经太多了,大多数换来的都是失望。
不知道这次打听来在学校附近出没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阿玉姐姐!"
阿玉,又一次不是程菲。
高明像走程序一般又问着,"这位阿玉姐姐是本地人吗?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是我们山里的人!听学校附近的婆婆说,大约两个月了。"
"这位姐姐来自哪里?"高明兴奋的继续追问。
"自一座叫什么云的大城市。"
高明登时觉得心头的乌云散开了不少,把碗整个倒扣在男孩的饭上。
"你们学校在哪?"
"顺着大路朝西走,镇头就是!"这次换店老板指路了。
高明背起包,掏出两张拍在桌上。
"唉!客人,这也太多了。"
"就当指路的钱。"高明跳出小店,摆手吆喝道。
破旧的小路上仍有孩子的身影出现,高明接连询问几个确认了这个名为阿玉的存在,并且就在学校。
高明快步朝着高高悬挂着国旗的二层楼去。
校门小的可怜,只有斑驳的铁栅栏束缚着,这会儿可见电视当中出现的袅袅炊烟。
有老师的、更有翻身越岭而来,不便回家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围在火前,烤两个馒头、煮一锅菜当做午饭。
苦中作乐的,看在眼里难受在心尖。
高明并非是爱心泛滥的白莲花,却也见不得孩子们这样受苦,一路走来见识太多,每每都会送上些个吃的,奈何此时背包里空无一物。
已经转过了大多数的教室、办公室却不见想找的人,顺着指引,高明把目光投向那座藏在山林当中的房子。
人出了校门,步伐越发轻快,高明几乎是跑的朝小路那边疾行。
清脆的林间一抹湛蓝涌现,来人哼唱着不明的歌谣,熟悉的声调让高明浑身的肌肉都为之紧绷着。
驻足原地凝望,眉眼透出的韵味更是高明心跳都为止加速。
有人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不同时间地点自然降生、面孔身材,甚至是感觉都完全的人,高明一直认为那是鬼话。
无关其它,只因为那给人熟悉的感觉,无论是谁不可能真正做到完美的契合。
这人名字不必再提,高明也没有这个心思。
蓝衣女轻轻地走着,束在腰间的裙子随着步伐晃动,头顶那些个华美的饰物叮铃作响,给裙子的舞步带去伴奏。
被人盯着总会察觉,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抬头看了眼道路尽头的身影,女人脸上一抹红晕闪过,似是不好意思的垂头做娇羞状。
当两个身形交错的刹那,脆生生的响动回荡在林间。女人的手腕被高明攥住,动弹不得的他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你干什么?"纵然女人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地方口音,在高明看来她就是程菲。实在难以自制身体涌动的能量,浑身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菲菲..."
"菲菲?什么菲菲哟?大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高明凝视着那张看起来貌似云淡风轻的脸,认真道,"别装了好吗?我知道我错了,在云州没有好好的保护你,让你受了委屈..."
女人完全给人一副茫然无措的表现,就那样平静的看着高明,听到这儿眉头顿时舒展开,咯咯的笑着。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呵呵!我家就在这附近。受委屈?你指的是口音?我确实在云州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口音不标准老是被人笑话才回到亲戚家赖。"
基因的排序变化万千,但万变不离其宗。
如果算上这个,那么他一路走来有三次,前面两次足可以跟程菲的脸庞做复制粘贴。可是五官当中细微之间的差距也不难发现,高明生怕这次又是前奏的重复当即细细观察起了面前女人的一点一滴。
完美!并非是容颜外貌之美,即便是传说中的女性也不尽如人意,这是审美上的差距,高明所指是跟程菲的契合程度。
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每一处都烙印在脑海中,任时间流逝也不可能会褪去。
"大...大哥,你不要这样...孤男寡女的在树林里不太好哦!虽然我们不如你们汉人那么保守,喜欢就能在一起,但是起码要先做到互相喜欢啊..."
闻言高明嗤嗤道,"哼!你的演技倒是没退步,一路跑过来没少发挥吧。"
"啊!?我...我不擅长跑步,从云州回来是坐汽车啦!"
高明把笑收起了些,用力一扯把人拉到跟前,另一只手趁机绕道背后,扶住了纤腰把最后一点距离消弭。
伴着软糯的惊呼声,‘阿玉’双眸忽然睁大了不少,而眼底却并没有多少惊慌失措。
"孩子都这么大了,爱你都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跟我说还没有互相喜欢的基础?"
羞恼之色迅速酝酿,‘阿玉’忽然将手摁在他胸前,借着力猛的一推。高明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万万没想到她力道居然这么大,竟然把自己生生撞到了树上。
一时间,高明也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愤愤然盯着动手动脚的人,‘阿玉’也不那么客气的说道,"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生孩子这种大事哪能随便说?"
"祁玉老师!"
身后、学校前的那片开阔地,黑衣男人朝这边呼喊着。祁玉,她的名字?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取的一个代号而已?
新身份傍身的她手过头顶,摇摇晃晃的朝那个黑衣男人打着招呼。
他是谁?她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当初的处理不当让她伤了心,来到山好水好的所在放开桎梏,又接纳了新的人?
一堆的疑惑凝在心里,没人来为他解开。
祁玉回首看着这边,有那么一点担忧的说着,"我可以把不听话的老水牛都赶回家,力气...你没事吧,要不要去街上找人看看。"
"能掰得下牛角吗?罗士信!?"
祁玉听了撇撇嘴,一脸嫌弃的扭过头。刹那间,侧脸闪过一丝异样,高明将嘴角下滑的这一幕收入视线。
无奈、不甘、悲伤?那一闪而过的到底又代表了什么?!不管是什么,自己犯下的错应该受到点惩罚,这方面没什么可说的。程菲的人他肯定要带回家去,既然眼下程菲又开启了影后模式,他也跟着上吧。
两人面对面的交谈着,脱口而出的尽是些晦涩难懂的语句,是这个不在五十六个名单上的民族口口相传的语言吧!
只见两人边说边看着这里,黑衣男人的脸色比起刚才出现时、凝视着祁玉的那一刻要难看了不少。
把他当做情敌?未免也太自信了点吧!
高明默默腹诽着,信步向前走去,男人的脸色朝难看又进了一步。
"你是哪个?"
"城里来的人,大概是想建设学校吧。"
"呃?"
男人盯着高明疑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高明嘴角上扬了一些,反手在口袋繁多的裤子上摸索了一番,掏出张红彤彤的卡。
"如果全心全意为了孩子们,把每一分钱都能用在孩子身上,我倒不介意先投下几百万。"
虽然大山与外界接触越发的多了,可毕竟被眼界格局所限制,百万这样的数字算不上天文级别,却也是足够震撼了。
黑衣男人细细的瞧了眼卡上的鎏金数字,下意识觉得不像是假的,很想、却做不到不屑。
"你是真心的?!"
高明笑了笑,把卡放在掌心里,坦然的朝男人伸了过去。
"密码930115,我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的农历生日。"
高明轻声的说着,男人的疑虑都被打消了,只剩下了震惊,而祁玉却把视线投向地面,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
高明心底带着一丝惬意,男人不见祁玉有什么反应就回头去,看到祁玉这样也挺纳闷。
"阿玉?咋了?"
男人开口就是晦涩难懂的话,祁玉本想也那样说,可看高明在跟前又转为普通话。
"哦~我是在想,婆婆生日快到了。每年这时候阿哥都要回来,今年他...到时怎么办?"
"虎哥会回来的,他是婆婆一手带大的,向来最重视婆婆。"
竟然真的有这回事?!
装出的一副自然到极致的表现?不偏不倚就在这时候,那份触景生情而起的哀伤都是真真切切的?
还是她拿一些事来做幌子,掩盖心里的真实感受!
高明一时间也茫然了,前事重奏的恐惧犹在,再次踏上无尽的寻找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一切都让他坚信,这就是程菲浑然天成演技所释放的迷雾。
"有人愿意捐钱是好事,可这钱...还是先跟王校长说一下吧。"
"嗯。"
面对更为重要的事,男人不得不把敌意给收起来,然而纸又岂能包的住火?何况窗户纸里面的还是熊熊怒火。
充其量,也只能算作暂时压制罢了。
男人跑开了,祁玉也跟着去,高明更是把腿迈的飞快。
侧目盯着那张忧愁未散的脸,高明逗道,"你刚刚真的伤心了,因为什么?"
"这件事莫得玩笑开!!"
祁玉说着撒丫子狂奔,高明背着包依旧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