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既不好反驳,又不好应和,“这张纸的意义沉重,它是一位骑士带回来的消息,关乎,百万人的生死。”
她的表情说不上了的怪异,不像相信,也不像怀疑。她把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看向了我。我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会这个表情,直到我看到她从身后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样的纸,我知道,或许事情有些复杂了。
“这个是?”我接过来,纸上只有两句话:
那一夜的男爵梦见了很多灾变,妖巫,蠕动的白虫,重重黑影,还有怪异的森林。或许,他醒不过来了。
——格森
“他是鸢尾骑士?”她问我。
我看着她,除了严肃,还多了些别的我说不出的东西,“他是...鸢尾的最后一位救赎者,代表着鸢尾的过去还有辉煌。”
“然而他遭到了背叛,他的信仰背叛了他!”她竟然有些生气。
“你认识他?”这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而且我有预感,她会回答我,“我们在找他,不惜一切代价。”
“带回这张纸的骑士在哪?”她扬了扬最先递给她的纸,问道。
“死了...”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死了?”她惊了一下,追问道,“怎么死的?难道他受了重伤?”
我张了张嘴,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因为屈辱,还有悲伤,“被处死了,因为他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她缓缓放下了手,我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觉得她将要爆发出什么。这注定是鸢尾信仰中最黑暗的一页,是蝶羽旗帜上最肮脏的臭水。而我,却要去粉饰这样的污点,我无奈的叹气,右手下意识的攥住鸢尾的徽章。
她沉默了良久,突然冷笑,“真不愧是教会的信仰啊,依旧是这样窝囊,这样的形式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取悦自己?”
“我不否认,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确实只是给外人增加笑料。”我尴尬的笑笑,“所以我们试图挽回些什么,比如格森骑士。”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然后把纸又还给了我,“他是我之前合作的家伙,也是救过我命的人。这张纸是我在他之前住的地方找到的。”
“合作?合作什么?”我急忙追问。
“弑神。”她轻飘飘的说出这两个字,我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这最接近我心里所想。
“梦境之主,耶梦加得。”我近乎咬牙得说出这个名字,“这也是我这次找你的事情,找到格森,杀死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已经死了。”她很肯定的说,“我和格森亲眼看到他死在布鲁斯男爵的城堡。”
我摇头,对她说道,“耶梦加得没有死,他不会死在梦境之外,也不会有人能在梦境之外杀死他。”
“那该如何杀他?”
“进入他的梦境,毁掉他的神核。”我把纸张叠起来收回衣兜,“这是所有神的弱点,而格森,已经把钥匙交到了你的手上,这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既定的巧合吧。”
“什么意思?”她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握出一个酒瓶,然后又拿出两个杯子。
“你杀死过耶梦加得,虽然只是他在梦境之外的一个分身,但你确实杀死过他,”我看着她把两个杯子斟满,然后把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除了你的杀气,最直感的便是你身上神明的气息。”
她端起酒杯,小饮了一口,然后露出享受的神情。
“好吧,我确实在陈述废话。”我苦笑,跟着也端起酒杯,细细的品评。
“这酒没有名字,因为它的产地已经被耶梦加得毁灭了。当然,你可以用白美人来称呼它。”她晃动着还有半杯酒的杯子,笑着说道。
“白美人吗?”甘甜而有回味,酸味中和了过分的甜味,确实配得上美人一词,回想起我刚刚喝的玩意儿,我不得感叹一句,“这才是酒啊。”
“这是我仅剩的几瓶战利品了,所以,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
“这样的理由,说实在的太草率了吧。”不过总归是一个好消息,本来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找猎人合作,既然还有意外的收获,“我们得到的消息,格森可能被困在了布鲁斯的梦境,而且,我们要通过布鲁斯的梦境找到耶梦加得。时间...并不充裕。”
“那个迂腐的男爵吗?”她表现出厌恶,哪怕对教会她都没有将厌恶表现的这么明显。
我有些意外,在我的印象中,布鲁斯男爵对领地的人尚且友好,人也算是正直那一派的,除了外貌不敢恭维,我对他的感觉也能算不错的。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对他过分的固执讨厌而已,”她看到我孤疑的看着她,对我说道,“所有贵族都这样,固执迂腐,他们那套绅士的礼节把很多事搞的一团糟。”
我深表赞同,贵族的那一套亘长的规矩不光让事情变得除了形式一无是处,而且即便表面花哨,本质也是一团乱。教会和贵族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像猎人和教会一样,我们也着实不想让贵族插手我们的事情。
“骑士,”她这样称呼我,“你很不一样。”
“我曾经也是猎人。”我不知道她说的不一样是指什么,只好这么回应。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她放下了酒杯,我看到她还有小半杯没有喝,“我以为你会恼怒,虽然教会和贵族不对付,但还是为王权服务的,但是你...表现的很客观?”
“你想说什么?”我问道。
她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她要转开话题的时候,她长叹了口气,“你用怪物称呼我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会是同类,或许,我们会很不愉快。”
“我以为你不会再说一遍的。”我有些郁闷,这对合作来说,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这只是你以为的不是吗?”她学着我耸肩,“该送客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我可不听咯。”
“本来应该有很多要说的,不过可能你知道的都比我多,”我也耸肩,“那我该回去了,当然,可能要你带路,这地方我可不认识。”
“别急,你的事情算是定下了,但是在此之前,你帮我一个忙呗。”她露出狐狸般的微笑,而且,确实魅力十足。
“可以,当是磨合的基础,我没有意见。”
“那么,明天见。”她把一份手绘的地图推给我。
我点了点头,收过地图,“明天见。”
——
木图斯这个地方,只有偏僻能形容。这是个你只有在详细到羊肠小道的地图上才能找到的小镇,就连离小镇最近的县城的人都对这个地方闻所未闻,因为不光是它,它的附近同样没有能让人记住的东西。这里没有教会,没有贵族,土地贫瘠,甚至连建筑都透露出迟暮的荒芜的气息。
然而就在今天,这里却出乎意料的热闹起来,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到这里,形形色色,或穿着制式的铠甲,或披着麻布防风。虽然人不尽相同,但是目的却出奇的一致。
我也在人群之中,穿戴着普通的皮甲,兜帽完全隐藏住面容。说实在的,我对到这里来抱有很深的抗拒,不仅因为拖慢了我全部的行程,而且,回报绝对与付出不对等。
“喂。”
就在我郁闷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当然知道是谁,神明的气息几乎没有遮掩,我转过头,看到和我装扮不尽相同的她。
“你没有穿骑士装吗?”她瓮声瓮气的问道。
“不方便,而且太显眼了。”我有些意外,虽然被披风遮住了,但还是能看出钢制铠甲的样子,“我以为你会是刺客一类的职业?竟然也是骑士吗?”
“"竟然"说明你对我的第一印象绝对不是光明的,你会把我联想成刺客说明我在你的想象中不是正派,至少不是绝对正派的人物。这么一看你会穿的这么轻便也是想要配合我行动吗?”
“我应该说抱歉吗?”我有些无奈,“而且得称赞你,猜的不错。”
“听上去嘲讽多过称赞,所以还是免了。”她超前走去。
“你这是偏见,”我再次拉了下帽檐,跟了上去,“你在诋毁一个骑士的品格之后又诋毁了他的诚实,而我却没有反驳你。”
“只能说明你的品格被虚伪粉饰不是吗?”她压低了笑声,“老老实实承认或许我会大度点揭过去。”
我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表示认输,“好吧,和女人拌嘴并不明智,你们的道理建立在不公平的尺度上。不过我还是善意的提醒你一句,半小时前就已经有不少人离开去小镇里面了。”
我本意是想提醒她狩猎已经开始了,但是意外的她依旧不着急,并且像是鄙视一样的看着我。
“我以为你已经感受到了,没想到你确实不知道,看了我还是高估你了啊,在狩猎这一方面,你也不过如此。”她顿了顿,“我可不是来狩猎鬼种的,那种东西耗时耗力,而且没有足够的回报。”
我微微蹙眉,问道,“那你来这儿?”
她突然转过身,把兜帽上拉了一些,嘴唇动了动,然后又拉了回去。
我惊呆了,她的嘴型明明白白能读出两个字,龙种。这可不是好玩的笑话,我一度怀疑自己谄妄了,我赶紧追了上去。
“你说这里有那个?可是这怎么可能?”
“消息是可靠的,但是也是因为可靠,才更麻烦。”
我点头表示了解,但是也忧虑起来。如果只是鬼种,不管成千成百都是手拿把攥,但是龙种,如果没有十人以上的鸢尾骑士队,那么无疑是危险的,说是十死无生都不为过。
“我其实有理由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我提出疑问,“毕竟龙种的消息鸢尾教会或多或少得到一点才对。”
她没有回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教会的人还真是有种莫名的自信啊,啊,当然我没有什么贬低的意思。也不否认你们的消息渠道确实广大,但毕竟,只是一种渠道不是吗。”
“你是想说我们的情报的不足?”我微微加重语气,确实,鸢尾的荣光渐渐暗淡,但是强烈的归属感还是让我感到了生气,“也许我们的情报确实比不上那些野路子的消息,小姐。”
“你看你看,又是这样奇怪的自信,老老实实接受自己的不足到底有什么让你们受辱的吗?”
“不可以这么说哦,自信是对一个信仰归属最有力的证明啊,骑士和小偷的格局往往相差的就是这样的自信。”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家伙带着典型的假笑,而且很自然的接过了话,他的表情在我看来和狐狸尤其神似,一个狡猾而且危险的家伙,但是在他身后怯生生的躲着个小女孩。这样的组合,在这个场合就显得相当突兀。
“哟,尊贵的骑士先生,鄙人时澪,卖给红舞女情报的...商人。”
“偷听别人说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品啊。”红舞女似乎对这个所谓的商人感官并不好,当然,我也一样。
“你怎么证明你的情报无误?”我提出了我的质疑,然后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似乎藏着什么。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而且未必是普通的牌子,他身后的小女孩就更为奇怪,咋一看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哦?我从没有说过自己的情报真确吧,只是一些推理...当然你也可以直白的说我是个骗子,我不介意。”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相当神棍的说道。
我孤疑的看着红舞女,“我需要一个解释,小姐。”
“不用这么看着我。”她撇过脸,“我说过消息可靠,有契约在先,我不会坑你就是。”
“嘛嘛,鸢尾的人还是这么爱较真哈,事实说话怎么样,愿不愿意赌一赌,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