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波拉西城门外，无数支离破碎的残骸掩埋在漂泊的雪花下，凌冽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但是，残破的布衣皮甲和冻得梆硬的尸体成为了波拉冬末最后的景色。
海德拉双膝跪在地上，磨破的皮下是已经冻成块状的血，他两颊通红，凝结的眼泪和鼻涕显得尤为可怜。是了，没有更多的词汇来形容现在的绝望，过渡了生，却一下扎进了死。
穿着厚重棉衣的贵族军一步一步靠近过来，他们的衣服和雪融为了一体，只有眼中肆虐的红光，衬托的他们像雪中恶鬼。
“停！”
令行禁止，令人胆寒的纪律更加让海德拉绝望起来。他们竖举起手中奇怪的武器，将挂绳套在肩膀，枪甩到身后，列城整齐的方阵。
他们是谁？
海德拉在心里疯狂的问自己，他调动自己所有的回忆，一点一点将这只死神一样的队伍和自己见过的人比对，但是很遗憾，他什么也想不到。
“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不是帝国的人民吗！”他扯着疼痛无比的嗓子，声嘶力竭的质问。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肃静，肃静的可怕。
“确认，目标已经全部击毙。”
拉夫维肖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不一会儿，大队的魔导士兵从上空落下，列队在普通士兵前。
“目测到公国魔导士兵，是否接触？”他在通讯中说道，斜视了海德拉一眼。
“不用了，”通讯中传来路南慵懒的声线，她似乎刚睡醒似的，甜腻腻的撒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拉夫维肖幸福的笑笑，无奈道，“你在频道里面说这个是不是太嚣张了？”
“大概因为？你给了我勇气？”
“是给了你耍赖的借口吧，记得吃饭，不许把番茄挑出去哦。”他嘱咐了几句，然后关闭了通讯，最后看向了海德拉。海德拉被他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的后背发凉。
“这其实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说道，“也是这样的情形。”
海德拉怔怔的望着他，似乎在想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拉夫维肖突然右稍稍转头，两三秒又左转，突然灵光一现，笑道，“别误会，我和你不存在过利益上的冲突，我这不是在报复你。我只是在想，究竟怎么才能合理的利用你这个人质。”
“为什么杀我们？”海德拉鼓起勇气，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很没深度，不论是时澪还是时澪认识的人，都不会细细思考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这个问题就像你下棋输了，问对手为什么吃我的子儿。但是很不幸，拉夫维肖不是时澪，他很负责任的反问。
“不能杀吗？”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海德拉翕动着嘴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他颓然的往地上一蹲，认命似的说道，“我会有什么下场？”
“你这问题问的...”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小声的笑了，但是这低低的笑压根没有放松他紧张的心。
“你没有和那些人一样，不就应该知道，自己还存在价值吗，无非这价值是大是小罢了。”拉夫维肖说道，“我有三个问题问你，只要你答出来，就可以走了。”
看他张口，他又多加了一句，“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海德拉噎住了，无奈的点头。
“你们的同盟教会除了生长教会还有哪些？不要糊弄我，我知道两个的情报，如果你说出来的没有我脑海中的两个...”
“你明明知道我们和生长教会不共戴天，所以你其实一直在试探我情报的可靠？”他撇嘴，想要起身，但是腿已经冻的没有知觉。
“我们的同盟从来只有银翼商会，甚至银翼商会也只是提供物资而已，你对教会真的一无所知，对神的信仰不允许我们假借别人之手，这会让神觉得自己低别人一头。”
拉夫维肖对此不以为意。他对任何人的信仰都不做评价，大概因为诗人的天性，他对所有信仰都又蔑视又尊重。
“你知道你们白龙教会的总部被消灭了对吧。”
海德拉沉默了，最后默默点头，“不会也是你们干的吧？”
拉夫维肖否认，他摇了摇头，突然抬手，遣散了后面的部队。只见那整齐的方阵向后转动，迈着小步慢慢退去。
直到看不到那些肃穆的身影，拉夫维肖才说道，“还记的我第一句说的什么吗？”
“...哪句啊？不要把番茄挑出去吗？”
拉夫维肖一头黑线，不自然的说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我从你的行为中看出了过多的谦卑，你曾经写过，我似乎是云彩上停泊的灵魂，享受波纹和最美好的风。”
曾今最幸福的回忆被人翻出，海德拉愣愣的僵在原地。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随后是苦涩的笑，“你读过我的书？明明是这样一个落魄作家的书？”
拉夫维肖笑道，“其实我并不失望，我很高兴，无与伦比的高兴。你是我转变的一个契机，我能从你的书中感受到你在被迫接受命运。”他伸出一只手，“就和我一样。”
海德拉看着他的手，突然热泪盈眶，紧紧的握住，就像握住了最后的人生。
“你知道我其实没有心了，”他悲叹道，“辗转在破碎的世界中，停息在任何危险的地方，就算表现的再庸才，也会被命运捉弄到这来，目睹一场场杀戮和死亡。我的幸运...大约就是曾今还有一处容我写作的阁楼，还有永远也报不准时的挂钟。”
“世界就是这样，他存在永远就只是存在，从不考虑你我的命运。所以我想问你第三个问题，想要报复一下恶趣味的世界吗？”他拍了拍海德拉的肩。
“你第二个问题我还没回答呢，答不上来还会杀了我吗？”他似乎不像刚刚拘谨，小小的开个玩笑。
“你我都知道答案，足够了。”
“讲真，我到现在还是很怕啊...看着地上的同袍，总有中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事听着总是不对劲儿的，你被人杀光了同袍，不报仇就算了，现在还被劝的反水，这一看，不是二五仔就是脑子不好。但他偏生不是这两者，只是不正常绝对真的。
“切，搞的你现在还有多高尚一样。”
“他不是，你这也不是啊。”红舞女掩着鼻子，从他们身后出来。
“诶？”拉夫维肖疑惑道，“你变样子了？”
红舞女一下子就蹿火了，她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是时澪那个混蛋吗？”
拉夫维肖随意的摆手，“哈哈，只是开个玩笑，你可真没有情趣。”
“情趣这个词的歧义很多啊，我不太会把这个词用在自己的文章里面，也许可以考虑在以后的小说里面用用。”
“小说吗？我可以参考参考。”
“你们！”红舞女上前一步把他两分开，大声吼道，“不要无视我啊！”
海德拉不满道，“喂喂，你这女人也太没礼貌了，你这样对一个将要重回文坛的大文豪你不会心痛吗！”
红舞女都惊了，不是说这家伙是个趋炎附势，只是有点小正义的人物吗？这么自大而且没节操的家伙是不是哪里不对？
“咳...小姐，你这看乐色的眼神是不是应该收一收，微妙的不太礼貌啊。”
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好奇道，“你怎么做到的，给他吃啥药了？”
“只是稍微唤醒了曾今最潇洒的诗人而已。”他耸肩，“时澪呢？不是让我两在这儿等他吗，被一个男人放鸽子可不是能被原谅的经历。”
“吼？这事可真稀奇，你刚刚可没告诉我这个。”
“一样一样。”
啪！
还没等他说完，红舞女就把黄色的牛皮纸拍到他脸上。
——
此时，云上城内，一场久违的会议召开了。
尘封了两百多年的会议室，亚当踮起脚尖点起只剩下头儿的蜡烛，然后一蹦一跳的跑到首座的老妇之后，想乖巧的孙女一样帮她敲着背，直看的时澪吃味。
昏暗的烛光只映出最前排的几个人的脸，而剩下的十几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中。
“璇老，你这一回来就把我扫出房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我可是被这个家伙安排出去奔波了好久。”倍加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不满的发言，顺便把时澪出卖了一把。
“你也大了，老这么宅着不好，出去走走。”首座的老妇开口，环视着众人，“人齐了吗？”
“齐了齐了，您老都来了谁还敢不来啊。”时澪搓着手，谄媚的笑道，那表情完全就是一副卖主求荣的狗腿子模样。
“阿拉，你还在呢？你太大了，老朽没看清。”
时澪收到了一万点暴击，默默退下，在一旁画着圈圈。
在座的人皆是拍头，对这样的boss表示很无语。
“咳...”她轻咳一声，把众人拉回会议上。“老朽已经查明了，确实有光之遗民回不去痕宇之世，大致方位也探明了，人鱼国的确有一个状态不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