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冒着蓝光的火焰，夜的寒意窜上背脊让龙千年打了个冷颤。
“这个火焰没有……温度！”龙千年斗胆地把手伸向火焰。
『住手，那是夜火，虽然没有温度但还是会被烧伤的。』龙王走入了房间，幽幽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篝火的方向，视线穿过了火焰，直勾勾地盯着那正在熟睡的小男孩。
龙千年察觉到了龙王的视线，试探性地问道:“他……是妖吗？”
龙王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耐人寻味地说:『和人类一模一样。』
“啊？那他……”
『不必多想，虽然这里妖气甚重，但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离开即可。』
龙王说罢便轻轻挥了挥手，刚才那冒着幽幽蓝光的冷焰，变回了正常的火焰，破烂的小黑屋也因这温暖的火光变得温柔了许多，在一片黑暗的废墟中为驻足的人撑起一个临时的归宿。
……
“大哥哥！起床了！大哥哥！”
稚嫩的声音不断响起，龙千年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阳光透过屋顶的裂缝照射进来，身边的篝火已经烧成了木炭，远处传来小鸟的叫声。
“啊～天亮了啊。”龙千年不以为然地说。
“啊！天亮了！”才反应过来的龙千年迅速坐起身子，“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居然睡得毫无戒备之心。』龙王坐在门外，一宿没睡地守护着两人。
“对不起！龙王大人，在下没想到会……”龙千年连忙起身跪下，“在下……不应该独自先睡去的！”
小男孩看着慌张的龙千年，然后又一脸茫然地看着龙王，“诶？大哥哥，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您要跪下道歉啊？”
『朋友？』龙王回头看了一眼。
“啊？啊！这个啊！”龙千年看到龙王回头，想堵住男孩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男孩继续说:“您昨晚还说，龙王大人可以上天入地，斩妖除魔，是个好神仙。”
『……』龙王把头转了回去，默默听着。
“既然是朋友，而且都是好人，怎么可能会骂您睡懒觉呢？”男孩一脸天真的样子让龙千年措手不及。
“啊……其实……”
『好了！别磨蹭了，快走吧，这个地方待久了对身体不好。』龙王说完起身就走。
没人看到，龙王在起身那一刻，第一次展露出了一瞬的笑容，这一点连龙王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抛开两人的她，来到了之前那条山川边，看着水面那抖动破碎的倒影，回想这刚才脸上是用了哪几块肌肉做出的表情，但不论怎么尝试，都无法笑出来，待身后的两人赶上，尝试便到此结束了。
“龙王大人，您怎么看？这小孩说他的家就在这，可……”龙千年气喘吁吁地问道。
『可附近全是荒山野岭，没有建筑，除了断桥。』
“对……”
『那你试试看让他带路吧。』
“诶？可是他认得路吗？”
『既然他坚持说这里是他的家，肯定有他的依据。』
“嗯！有道理！”龙千年焕然大悟，转身对小男孩说，“孩子可以带我们去你的家的方向吗，我们跟着你。”
“好奇怪！”小男孩若有所思地看着龙千年。
“怎么了？是想起来家在哪了吗？”
“为什么大哥哥您刚才一直在自言自语啊，那位您说的龙王大人，她一直都没有和您说话啊？”
“哈哈～你说这个啊，龙王大人她是直接把声音传到我的脑袋里面的哦，所以你可能听不到吧。”
小男孩听得眼睛发光，兴奋不已:“真的吗？好厉害！我也好想体验一次。”
“可以啊，不过要有礼貌哦。”龙千年侧身让给小男孩去找龙王。
“龙王大人！我叫方浩，请问我……可……以……和您说……话……吗？”小男孩说着声音开始越来越小，他脱口而出的名字让他回想起了什么。
龙王低头看着男孩，看到龙王的眼睛后，男孩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嗯？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龙千年凑了上去。
“我……我……”男孩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想不起来了……”
“没事没事！有我在，想不起来也没事，我会帮你的……”龙千年温柔地抱着男孩安抚着他的情绪，脑海中对龙王说道。
『龙王大人，您刚才的眼神是不是太凶了。』
『我什么都没做，是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可他还只是个小孩，情绪不稳定也在情理之中啊。』
『不，不是因为这个。』龙王的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了龙千年头上，怀中的男孩也哭着哭着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
龙千年咽了一下口水。
『你怀中的抱着的男孩，他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妖怪。』
虽然这已经在龙千年意料之中，但龙千年还是看了一眼小男孩的睡颜难以接受。
『您说不是妖怪？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物种有人的样貌吗？』
『有，泛灵神。』
『神！？』龙千年又低头看了一眼。
『所有的神其实都是你们人类信仰的产物，所以神明很强大，但也很脆弱。』龙王一边说一边默默注视这身旁的断桥。
『而泛灵神，不过是你们人类自欺欺人的产物罢了。』
『什么……意思？』
『他说得没错，那里的确是他的家。』龙王指着眼前的断桥，『只要断桥还在，永生的悲鸣就不会停止。』
『我不懂……』龙千年一脸茫然，信息量已经大到超出了他的意料，曾经对他来说神是最神圣最权威的一切，可如今自己的怀中居然躺着一位小神明。
龙王没有给龙千年反应的时间接着说:『他们是桥神，沉眠于桥墩之中，是你们人类筑桥时打下的——人柱。』
“人柱！”两字如晴天霹雳般击中龙千年的内心，他曾在书中看到过，把人与桥墩一同沉入河床，在人们的供奉下此人便会化为桥神，保佑着桥的施工平安，守护着过桥的每一个人。
“可他……才这么小……”龙千年双手开始颤抖，“为什么……”。
『因为儿童的血肉最有灵气，你们说的。』
听到龙王的这句话，龙千年自愧不已，“为什么……明明我已经离开了，可怎么到处都还有这种吃人的习俗！”
龙千年满脸黑线，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难道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吗？书中的黄金乡也只是说说罢了？”
看着龙千年那消沉的样子，龙王无奈地说道:『路还很长，世界比你想象中大得多，你看的书不过是冰山一角。』
『只有过了前面的山川，你才算是真正的离开。』
龙王简短的一番话，就把龙千年点醒了。龙千年心想:说的也是，才刚刚出发怎么就开始沮丧起来了，这可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龙千年擦干眼泪，眼神坚定了起来。
『是时候斩断这一切了！』龙王把手伸进水中，额头的龙角逐渐长长，不再隐藏自己的灵气。
龙千年不自觉地抱紧了男孩，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突然一阵令人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视线开始模糊，但意识还是清醒。
龙千年隐隐约约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的水流越来越慢，看不见的上游处传来了低沉的轰鸣。
蔓延千里的山川，数以万吨的水量，不可停下的川流，如今却在外力的作用下强行停止了流动，甚至开始了逆流。
山川的咆哮响彻云霄，在龙千年面前，他看到了媲美神明的力量，龙王斩断了山川，形成了一睹数十米高的水墙，之前的恶心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震惊。
『快点过去！水的力量会越积越大，我撑不了多久。』此时的龙王早已站在河床上，双手抵着水墙，双脚深陷在淤泥之中。
“是！”听到龙王的命令，龙千年连忙抱起男孩准备过河。
看到龙千年抱起男孩，龙王连忙出声及时制止了他:『把他放在这，你想带他去哪？』
“放在这？那他怎么办！”龙千年紧张地大喊了起来。
『把他放下！时间不多了！』龙王的双脚已经一大半被埋入淤泥之中。
明明知道没时间犹豫！可龙千年的目光还在水墙和男孩之间来回闪动，犹豫不决。
『快走！』
山川的轰鸣愈发剧烈，地面都开始为之颤抖。最终龙千年选择了放下男孩，往河对岸冲去。
可当脚一踩入淤泥就陷了进去，顺势摔倒在淤泥之中，耳边传来水墙的低鸣，龙千年赶紧爬起来，整个人一半的身体被染的黝黑，连眼睛都被淤泥黏住难以睁开。
龙千年流滚带爬地往前跑，可在淤泥中前进越是着急，脚陷得越深。
而水的力量积蓄在成倍数往上递增着，就算龙王顶得住，但如果再不松手，接下来狂奔而下的水流只会给下游带来灾难。
所以，还没等龙千年爬到一半，龙王就松手了，水墙轰然倒塌，被压制着的力量瞬间爆发，躺在淤泥上的龙千年，看着铺天盖地的水流迎面而来，混杂着淤泥的水流如同一片身着黑色战甲的军队，势不可挡。
千钧一发之际，龙王抓住了龙千年，轻轻一跳，猛烈的水流就与龙千年擦肩而过，不过湍急的水流还是在空中把龙千年的鞋子冲走了。
平安落地后，龙千年被刚才的一切吓得恍惚，仰面看着天空，听着身旁的山川奔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桥被冲垮了。』龙王平淡地说。
“是啊。”龙千年躺着回答。
『你已经回不去了。』
“我知道。”
『你后悔吗？』
“……”
『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
“您做了什么？”
『我明明可以直接带你跃过这条河，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山川阻断？』
“为了……把桥冲垮吗……”龙千年转头看着河流，果然桥已经被冲垮了，对面原本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也不见了。
『不是，是因为你。』龙王走到龙千年面前看着他说。
『你太过悠游寡断，容易被眼前的事物所欺骗。如果我不逼你放下男孩，你现在已经和他一起葬送在山川之中了。』
“他……”龙千年哽咽了，“不是的，我……”
龙王平静地说着:『如果在刚才，你没有冲下来，而是选择抱住男孩留在对岸的话，说明你也是个不过如此的人。』
满身是淤泥的龙千年坐了起来，抬头看着龙王。
“我只是想……救他……”
『救他？你那不是拯救，你只是在延续着永恒的悲伤，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厉鬼。』
“龙王大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是人柱的呢？”龙千年望着刚才断桥的方向。
『就在刚才等你们过来的时候，我看水面时无意间看到，一股和他气息一模一样的人在水下，准确说是桥墩下。』
『他在呼救着，但却依旧兢兢业业地保护着这座桥，就算没人了，也依旧守护着。』
“还在守护着吗？”龙千年低下了头。
『泛灵神，多么可悲的存在啊。』龙王难得一见地叹了口气。
『你也许需要点时间冷静思考一下，但别太久。』
说完，龙王便自顾自地走开，留下龙千年一人对着水流发着呆。
思考良久，立清思绪，整顿心情，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振作点！龙千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怎能一开头就变成个郁郁寡欢的人呢！”
振作起来的龙千年看着前面的水面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形态扭曲并汇聚着，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突然一股清流迸射而出，把龙千年从头到脚浇了一遍。
只见他身上的淤泥一并被冲刷掉后，鞋子居然重新出现在了脚上，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而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水滴。
『快走，以后别再弄脏我给你的衣服了。』龙王在不远处催促道。
“啊！是！”龙千年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抱怨着这句话，心想:我也不想弄脏啊，要不是刚才那一出，怎么会脏呢？
『我能知道你的想法。』
龙千年一边道歉一边追了上去“啊！抱歉！我再也不敢了……”
『你可真喜欢道歉啊。』
两人向着东方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并肩走在了一起。
……
而在另一片不为人知的地方，山川的动荡，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微弱的女性声音:“这股撼动山河的力量……。”
沙哑的男人声音:“怎么了？”
“就在刚才，虽然不长，不过我的河流被某种力量控制了。”
“整条河流？！”
“是的。”
“难怪刚才我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灵气。”
“我觉得应该是它们，你认为呢？山。”
名为山的男人思考了片刻，说:“嗯，有这般力量和灵气也就只有它们了，只是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佛祖大人可不愿意人间出现什么幺蛾子。”
女人看着山问:“……你在怀疑什么。”
“我没有怀疑，我只是不安，我怕五百年前的那场悲剧会重演。”
“五百年前……龙族的叛变吗？”
“嗯，而正好当时有一条龙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