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或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绝不仅仅体现在攻击力上,破敌虽重要,但御敌的重要性还在其之上。一支只有攻击力,却没有防御力和灵活机动性的军队在战斗中只会一触即溃,与纸糊的老虎无异。
这也是盾骑旅存在的意义。他们的盾墙是最为严密的防御,三百盾骑士构建的防御即使是圣殿骑士也无法轻易撕裂,这也让神术旅能专心负责火力压制。可以说如果没了盾骑士们的防御,这五百人的精英队伍就完全失去了生存能力。
而现在,盾骑旅已经完全失去了存在意义。
眼前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并没有撕裂盾墙的防御,更别提两者间距离不下二百米,也没侦测到什么大的灵力波动。
敌统领和一百个神术师就这样身首异处了。
就好像他的斩击无视了距离间隔和盾墙的防御,直接打在了他们身上。
“速战速决……”
血肉四溅,敌人因过于突然的伤亡阵脚大乱,尼德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他再次把剑高举过头,不准求精确度,不追求速度,更不追求华丽——尼德只专注于斩击的“威力”,其他的根本不用考虑。
巨剑再次挥下,又有上百神术师惨叫着倒地,大量鲜血从法袍的缝隙中流出,但法袍本身和光之盾墙却没有丝毫损伤!转眼间又失去了这么多人,敌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重整态势——
“不会给你们机会的——死吧!!”
尼德的战法,关键就在于速战速决。任何形式的防御在他的异能面前都是没意义的,但相应的他也缺乏防御敌人的手段。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不是太难的事,但他的异能难以保护他人,可以的话他不想让周围的革命战士们再牺牲了。
所以必须在对方做出像样的反击之前全歼!
“环形围杀!”
巨剑横向劈砍,空气都被震得鸣动,这次他的目标是外围的盾骑士们!又有许多盾骑士吐着血倒下,但这次的总数只有六七十个,远没有刚才的神术师们死得多。
“不愧是专业的防御力量,真耐打……”
尼德暗中咂了咂舌,另一边的神术师们已经重整态势,以一个穿着最华贵的大神术师为中心架构神术,制造出一个仿若日轮的巨大光枪,直指他的心脏。
“觉悟吧,罪人!天罚神——”
“闭嘴!!”
巨剑对面前的虚空发动强力刺击,下一瞬间架构中心的大神术师的的身体整个爆开,威力足以同时斩杀百人的强大斩击,全部威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使他的尸块还未落地就化作灰烬消失!
尼德这次没有停下来,而是对虚空发动强力的连斩,巨剑在他手中轻如鸿毛,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残影。没有章法,没有精度,只有纯粹的破坏力。巨剑每闪过一道残影,就会有几十个圣骑士丧命,一具具肉体诡异地爆开,鲜血的烟火不断绽放。每击杀一个圣骑士,血锋的骑兵们都会大声欢呼,为夺走他们战友生命的敌人们死而喝彩,歌颂者他们的总团长的强大!
但尼德本人——
“对不起……”
喃喃的低语,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对不起……”
一剑击出,又有十几个盾骑士的头飞上天空,一开始杀向敌阵的满腔怒火,不知不觉间已被敌人的鲜血扑灭,剩下的只有淡漠的悲哀。
“对不起……”
士兵一走上战场就不是人了,他们只是单纯的“作战单位”。即使如此,那些死去的圣骑士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吧。
“对不起……”
他们中有的或许确实恶贯满盈,但大部分平时都只是听候差遣的虔诚信徒,可能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腐朽教廷的工具而已。
“对不起啊……”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道理尼德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对敌时从不留情,不论何时都全力以赴。即使如此,那淡薄的不忍还是在他心里一点点累积。
革命军血锋骑士团的总团长,竟然会像个新兵蛋子一样对敌人不忍,说出去的话没人会信吧,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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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能记起初战的时候。
那是自己还是个菜鸟时的事。
被鲜血染红的杀场上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革命军们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心满意足地清点着缴获的物资。到处都是过节般的气氛,除了自己。
那时,还只有十三岁的尼德没参与到庆功的行列中,而是躲在一个岩石后面嚎啕大哭。本来他只是出来清点大致的歼敌人数的,但那堆成小山的尸体彻底摧毁了他的勇气。不是因为对死人的恐惧,也不是反感这无数死亡的堆砌,他只是单纯的为这么多生命的失去感到悲哀。
找到没用的自己的,是早熟又可靠的姐姐洛雪。
“为什么要哭呢,尼德?”
“姐……姐?不!我只是——”
“先冷静下吧。”
然后姐姐温柔地用手绢拭干他的泪,在她身边席地而坐,知道他终于平复下心情。
“……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用?怎么会呢?作为初阵,你做的实在很好了。”
“可是……我,竟然会不忍心啊!”
“……”
“很奇怪吧!我身为布莱德维奇家族的后人,注定要承担大事,但我竟然连最妇人之仁都克服不了,这岂不是——”
“你是说,你之所以会哭不是因为被这大量的死亡所震撼,而是会打从心底为死在自己剑下的敌人悲伤吗?”
“是啊……我真是……”
“这样也挺好哦。”
“……呃?”
姐姐笑眯眯地理着他凌乱的头发,这简单的动作总能令他安心。
“会为敌人流泪,不正说明你有颗悲悯世人的心吗?”
“噗!说什么呢姐姐,哪有这么夸张,我根本就只是妇人之仁吧……”尼德不禁破涕为笑。
“不,我是认真的。”
“……诶?”
“听我说,尼德。这个世界上的铁血领袖有很多,他们不论是行动还是内心都只是把敌人当成没有人权的畜生看待,却偏偏忘了一个领袖不但要能克敌制胜,还要有像海一样的包容心……”
“包容……”
“记住哦,我的弟弟。珍视生命、怜悯死者永远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们需要铭记死亡而不是忘却死亡,需要铭记死者而不是遗忘死者。能让一个人变强的不仅仅是他的努力,还有他所背负的一切……相信我吧,尼德,你注定会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能超越血锋历代领袖的,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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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万恶的,渎神的罪人!!!!!”
一声厉喝打断了尼德短暂的回忆,只见一个残余的神术师疯狂地扯下华美的法衣,露出纹在身上的神言!那人双目通红,脸上的表情极为狂热——
尼德瞳孔一缩,大吼道:“糟糕!全体后退!!!”
“神啊,委以此身,用天罚惩戒罪人!!!!!”
巨剑直接向那人的方向刺去,但还是晚了一瞬,他脱离了部队,飞身扑向将他们包围的骑兵们,在接近的瞬间轰然自爆!尼德放出的那无形的力量短暂地压制了爆炸,使其爆炸半径大幅缩减。但即使如此,刚才那一下也要了二十多个骑兵的性命!
以此为开头,剩下的圣骑士们也面露狂热之色,纷纷露出身上的神言,想要以死殉教!
““““““神啊,委以此——”””””
“不会让你们得逞!!!”
事关同志们性命的此刻,尼德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布满老茧的手迅速抚上那黑色巨剑——
“解放·斩帝!!!!”
——铮!
那一刻,尼德体内的灵力被手中巨剑——准确的说是熔在巨剑中的某些东西——大口吞噬,巨剑闪出绚丽光纹的瞬间,所有即将自爆的圣骑士们全被化为飞灰,尼德剑上发光的纹路也变得黯淡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终于全歼。
“呼……”
见状,尼德终于松了口气。
“早知道最后还是要用这个,不如一开始就用了啊,白费这么多力气……呃!”
一阵眩晕袭来,他摇晃了一下,用巨剑撑住身体才没有立刻倒下。
““总团长!””
““““尼德大人!””””
““您还好吗?””
“不……我没关系,”尼德甩了甩头,驱散脑中的朦胧,“只是有点累……每次用这个都会有不小的消耗……啧。”
“那现在——”
“传我号令,退路已被我打通,所有人以此为突破口撤退!”
“遵命!”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尼德看着远去的传令兵们,还有来不及带走同伴们的尸体、只得对尸体简单行一礼就立刻离开的骑兵们,一种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如果自己能更快赶来的话,他们大概就不用牺牲了吧……想归想,尼德没在脸上表现分毫软弱,他一如既往地冷静指挥属下们行动,为撤退做准备。
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吗?这次的大规模作战非常重要,如果胜利了就可以拿下整个托瑞斯教省,这样一来大陆西线的交通枢纽就在血锋骑士团的掌控之中了。没想到在最后一步遇上了教廷本部的强大援军,功亏一篑……
……嗯?
怎么感觉远处有些吵闹?
“总团长大人!!!!!”
数个传令兵同时火急火燎地冲来,一个个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怎么了?”
“报告大人,战况有变!”
“有变?难道说阿兰亲自率军冲锋扫荡残军?”
“不、不是……刚刚的消息,实际上,圣殿骑士她那边……似乎被压制了。”
“……你是说,有人压制住了阿兰和她的军队吗?”
“没错!”
“难道是雪姐事先调集的后备军?也不对啊……要真有的话就不用这么狼狈了……”
“具体属下也不清楚,但那边的主力……似乎只有四人。”
“四人?难道都是团长级?”
“全是清一色的女孩子,而且是生面孔!”
“哈啊!?”
意外的援军出现了,尼德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在这时两个月前听到的一则通报闪过他脑海——
‘萨辛那边传来了消息’——
‘说是他的副团长……基本可以确定’——
‘北界拉力赛的那位冠军,就是血皇大人的继承人了’——
——!!!
一股热流忽然从他心中腾起,刚才沉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虽然不敢确定,但直觉告诉他他是对的!
要下令吗?
雪姐的话会怎么办呢?
不要犹豫,下令吧!
搞不好,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翻盘机会了!
“所有人听令!停止撤退,全员集结,前去——恭迎血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