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她,死了……啊?”
“嗯,我看到了,太可怜了。”
先被腰斩又被轰成渣,做得实在太绝了,天律那女人难道不懂得做人留一线吗?
我觉得尸体是很重要的存在,是人失去生命后的遗蜕,是供人们凭吊宣泄哀思的重要代替品,是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媒介。所以,把遗体完全毁掉这种事,无异于将死者的存在彻底与现世割裂。
何等的残酷。
何等的让人欲先杀之而后快。
问题是……该怎么做、用什么方法、制定什么战略,才能从这堪比组织高层的教廷最强战斗力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呢?
“果然还是该围攻吗……或者说用尽全力逃跑?亦或是留下一人牵制给其他人制造空隙?”
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到好办法呢。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只剩下用蛮力死磕这一条路了。
看着完全进入暴走模式在空中和天律厮杀的咲舞,每次过招我都为她捏了把汗,虽然一开始咲舞过于凶猛的攻势让人产生了她居于上风的错觉,但——
轰!!!
一道极为灿烂的金黄光波就洞穿了虚空,狠狠打在咲舞身上,她立刻发出一声难听的嚎叫向下飞去,重重落地。似乎很疼,真可怜。
“小……烨?”
“嗯?”
听到轻声的呼唤,我看向小颖,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小烨,你在,干什么啊?”
干什么?
“在观战啊,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观战!?可是,可是!现在,姐姐她……”
姐姐她……死了?她想这么说吗?
也是啊,小颖面对生死之事还是有点太青涩了,亲人横死这种事对她而言打击太大大了吧,而我在旁边竟然都没安慰她一下,真是有点差劲。
“那个,小颖啊,我知道你很伤心,不过逝者已去,我们能做的不就是好好活下来吗?何况现在大敌当前……”
“不对!”
她突然大吼一声,吓了我一跳。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我不是说那个!也不是说想让小烨安慰我什么的!明明,明明——”
“明明?”
“姐姐她,死了啊!!!!”
“……是啊,你已经重复好多遍了,我也亲眼看到了。”
“不、我的,我的意思是!”
她涨红了脸,眼泪和血迹让她的脸像个丑陋的花猫,她看上去十分着急,上下挥舞着胳膊,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想说的——
“小烨你,很奇怪啊!”
“……啊咧?”
奇怪?她好像已经说过一次类似的话了,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看上去哪里奇怪。
“为什么,为什么……”
“你倒是快说啊,好急人的……”
小颖突然停止了哽咽,直勾勾地看着我。
好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为什么,你都不悲伤呢?”
如此发问
“…………悲伤?”
“姐姐她,死了哦?你,不是姐姐的同伴吗,不是好朋友吗,姐姐她不是一直喜欢你的吗?可是……为什么你连一滴眼泪都不流啊!连表情都这么平静!!”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很悲伤哦?
毕竟失去了重要的同伴。
“不过悲伤归悲伤,这种面对强敌的时候正是要保持冷静和乐观不是吗?”
不过话虽这么说……
咲舞都完全陷入疯狂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她虽然看似是我们的小团体里最沉稳的,但实际上是最容易感情用事的那个。她与筱相处的时间比我们都长,所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应该挺大的吧,相比之下皓月就要好很多——
“挟持人质?有罪与否?是否残忍?是否无辜?道德规范?良心谴责?谁会管那些?”
敏锐的听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半空中,咲舞又被狠狠打地上了,现在和天律对峙的是皓月,以及被她挟持的被削掉耳朵手指的倒霉圣女。
“我啊,只是希望自己在做出什么彻底无法挽回的事之前,赶紧把这破事用正常手段了结掉而已……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这么说着的皓月,脸上的笑容就像快要裂开的面具一样诡谲。
熟悉她的我很清楚,这是她即将失控的前兆。
……什么嘛,连这家伙都无法保持冷静了吗?
同伴死了,这本身就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了。
为什么还要让它更悲伤呢?
死亡是无比强大又无比万能的,它可以切断一切羁绊,将一切可能化为不可能,改变你能想到的一切人和事。
筱的死,必然也“改变”了某些东西吧。
至于司南颖……
还在哭哭唧唧的,明明刚才还一脸不可思议地质问我为什么不悲伤。但我怎可能不悲伤呢?所以……说实话,看着她这样子,我有点烦。
……啧。
说实话,简直要烦死了。
烦得莫名其妙。
“小颖,过来下。”
“……诶?”
瞄准肚子。
咚!
拳头上传来了软绵绵的触感,大概是击中胃部了吧,司南颖像虾米一样弯下腰痛苦地呻吟不止。看准她弯下腰的瞬间,用涌动着血液的手刀一砍,她就闷哼一声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这下子安静多了。
正想着怎么办呢,大部队就姗姗来迟。
“血皇大人!”
远远地就听到了布拉德大叔那浑厚的男低音,紧接着是隆隆的脚步声,那是之前尼德亲率的全是精英的先头部队。再没有气势雄浑的喊杀声,再没有声势浩大的破敌冲锋,每个人都挂了彩,人数只有刚开始的三成。
原本威风凛凛的线头军队早已失去锋芒,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群被伤痛和恐惧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
到头来究竟是谁赢了谁呢?
想起了中学时候为了充文艺而读的拜伦的诗。
“千万只船舶在山下靠停,
还有多少队伍全由他统率!
他在天亮时把他们数了数,
但日落的时候他们都在何处?”
在何处呢?
活着的人在这里品味绝望,死的人在彼岸永不复返。
为了推翻腐败的教廷而奋斗了两百年的你们,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最终的胜利?心想事成?天下太平?
还是——仅剩“曾近拼搏过”这个事实自我安慰呢?
不管是哪个,都让我感到烦躁不堪。
“血皇大人……”
“嗯?”
“我们,败了。”
布拉德只说了这一句。
一句就足以代表所有。
筹划已久、搭上了无数起义战士和我的同伴的命,最后得到的只有这个结果而已。
“……真他妈的难看。”
心里所想的脱口而出。
“……诶?”
大概是没想到高贵美艳的血皇大人也会爆粗口吧,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包括布拉德和其他几个师团长都吓了一跳。
“那个,血皇大人,您……”
“废话什么的先别说啦,比起那个……先笑一笑吧。”
“啊?”
喂喂,用得着这么惊讶吗?别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我啊,本来人死兵败就够悲伤的了,为啥不试着笑一笑添加点喜庆气氛呢?
——噔!!!
这时,天律那边的战局又出现了新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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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御天剑!”
长达百米的圣光巨剑当头劈下,躲闪不过的皓月只得拿剑硬抗!光之剑刃和雪月剧烈相撞,剧烈的冲击瞬间就震裂了她的虎口,病毒般无孔不入的圣光爬上雪月的剑刃,直扑那白皙的藕臂!
“月震!”
散发着强烈震波的银白符文在剑尖爆炸,硬生生震散了黏着的圣光!皓月借着这股力量急速后撤,和紧随而至的光之箭雨拉开距离,闪身躲过其中最强力的攻击,再用一枚枚爆开的符文挡下躲不过的,接下了一轮轰炸之后,她竟只受了点皮肉伤。
“简直像泥鳅……!”
和刚才那直来直去的恶鬼相比,这个旗袍少女完全舍弃了硬碰硬,改用灵活的游击战。用最小的消耗在一轮又一轮攻击中存活,寻找防御薄弱的地方发动攻击,虽然直到现在都没伤到天律,但确实有几次连她都差点中招了!
那么——
“用大范围神术了结了你!圣唱——”
天律手高举过头,随着她的动作,高悬在夜空的无数十字架上都出现了刺眼的电火花!云彩聚在一起,和电火花融合后形成了一大片金色的雷云!
“圣域天怒!”
无数金黄的雷瀑在天空积蓄,密密麻麻覆盖了数公里的范围!将速度、力量、范围都加强到极致的杀招,除非是空间系异能者否则绝对没有躲避的办法!
“等好久了……来的真是时候。”
然而,皓月露出了笑容。
由40%的残虐,30%的温柔,20%的黑暗,10%的疯狂的古怪笑容。
“组合符文,雷轰月,月精灵——”
此时,漫天雷瀑携卷着浩荡天威当头霹下,而这时一金一银的两枚符文也组合完毕——
“雷灵月!”
一个金银相间的小光团迎着漫天神雷绽开,就像一轮缠绕着雷光的小月亮,霹下的所有雷电似乎受到了某种吸引,竟然都向小光团集中而来!数万发闪电竟然没有一道霹到地上,全都被吸引进了小光团中,而小光团也随着雷电的汇入和不断凝实壮大,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大雷电球!
“把我的雷电……据为己用?”
“不甘心?活~~~~该!!!!!”
皓月长剑一指,巨大的雷电球就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冲向天律,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被猛然引爆!炫目的雷光让夜空亮如白昼,爆炸的中心的强光更是足以瞬间刺瞎双目!
“然而这还没结束哦!月印、月胧银纱组合——月棱镜!”
一道银橙相间的薄纱般的光镜将强光包裹,刚才还四处放射的电光在光镜的压缩和反射下不断回缩凝聚,竟又被压回爆炸原点产生了二次爆炸!一次雷电爆炸的余波还未消,第二次就已经袭来,两次叠加的伤害不是相加而是相乘!
“呼……呼……呵,怎么样,贱人桑?”
皓月微微喘着气,看着还残留着光晕的爆炸中心,露出了戏谑的笑。
“我可不信你挨了这一下还能摆着那副臭脸哦……”
然后,光晕散开,天律的身影再次出现。
“……好吧,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