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回到灵星——
圣城格洛丽亚,真神大教堂地下深处——
教皇正冷冰冰地看着裁判所所长,老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饱含冰冷的愤怒,无声无息间散发的威压甚至不亚于天律。教皇虽然没有实际的战斗力,但身为真正位于神律教顶点、统治数亿教众的男人,那种居于顶点者的气场足以让人窒息。平时这气场都被他刻意收敛了,所以才能在属下和教众面前表现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他现在完全认真了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光头刺青男——裁判所所长塞拉斯早已没了平日的游刃有余,此时就像只老虎面前的兔子一样瑟瑟发抖。这还算好的,他的几个随身的亲信早已跪倒在地,像着了魔一样碎碎念着“教皇大人请饶恕我”“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之类的。
“……所以,罪灭没有完成她的任务,没能拿下叛军的高层。”
“是的……”
教皇说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所长心脏上,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如果她成功了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撒丁顿的大麻烦了,不是吗?”
“是的……”
“裁判所有两个职责,你身为所长肯定还记得吧,塞拉斯?”
“……是,一是对捕获的罪人进行裁判和拷问,二是……执行表层力量不便接触的特殊任务。”
“记得很清楚啊,那么,你觉得你们做得怎么样呢?”
“这…………”
“塞拉斯,我很欣赏你用物理手段让罪人乖乖吐露一切的才能,但是第二个职责似乎做得并不好啊。”
“非、非常抱歉教皇大人!但是请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过往的秘密任务裁判所都顺利完成了,虽然这次出了意外,但下次一定会——”
“‘虽然这次出了意外’?你们是藏在黑暗中的刀锋,不动则已,一旦出鞘就定要致命!平时任务完成得再好,最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话还留你们何用!?”
“留你们何用!?”——听到这句怒吼的瞬间,所长腿一软跪在地上。这句话可以有很多不同的理解方式,如果只是撤他职那还好,若是开除教籍至少还活着,但如果是“让他们永远消失”的话……
“够了吧,就算严惩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不如采取一些更积极的行动。”
枢机大主教——拉特朗·卡莱尔轻轻一拍教皇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而教皇目光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收起了威压。
“拉特朗……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烦。”
“代表枢机团向你进谏可是我的固有职责啊老朋友,行事果决是你的优点,但也容易情绪用事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那你是要保他们咯,拉特朗?”
教皇用看虫子的眼神扫过所长的脸,而所长和他的亲信们都用看救世主的目光看着拉特朗。
“不是保不保的问题,而是怎样行动才最合理的问题,”拉特朗苦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你也知道,天律一时半会回不来,圣殿骑士首席又正被关禁闭,圣骑士军团还没完成调集,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再减少可以自由行动的强大战力了,所以非依靠裁判所不可——你们说对不对?”
拉特朗眼睛向所长一瞟,裁判所的成员们立刻五体投地诉说自己的悔恨和决心。
“至高神在上,我等一定会将功补过!”
“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们会反省上次的失败,不一错再错!”
“你们……唉。”
教皇摇了摇头,似乎放弃了。
“那你们好好干吧,我也不求你们立下什么大功,但是,千·万·别·再·给·我·出·漏·子了!”
““““遵命!!!””””
然后就是——
教皇看向所长身后的少女,目光变得更冷了。
是罪灭。
数十个细细的锁链穿透了她身上所有关键部位,仅是普通锁链的话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束缚住罪灭,因此这些都是特制的。每条锁链的每一环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神言,这是专门用来约束罪灭的术式。
“……”
“……”
灰发少女和老人对视着,老人眼中是冰冷彻骨的愤怒,少女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所以,你有什么可说的?”
“任务失败了,很抱歉。”
“任务经过呢?你提交的报告上几乎什么都没写!”
“发现目标→接近→展开攻击→失败→溃逃。”
“为什么会失败?”
“自身能力不足,没能击杀他们。”
“击杀哪怕一个也做不到吗?”
“是的。”
“你……还好意思说吗!!”
“是的。”
“你可知道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
“你……!!!”
无名火起,教皇的拳头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对毫无感情的罪灭,他的满腹愤怒和郁闷根本发泄不出去。
“你——啧!塞拉斯,你来吧!”
教皇终于忍不住拂袖退开了,所长无奈地接过接力棒,和罪灭沟通到底有多困难多让人火大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咳,总之,罪灭!教皇大人正在——”
“让我来吧,塞拉斯。”
出人意料的是,拉特朗主动站了出来。
教皇和所长都有点讶异,要知道这个枢机大主教向来都和这种活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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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你好,罪灭,我是枢机大主教拉特朗·卡菜尔,想必你认得我吧?”
“……您好。”
罪灭看着这个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心里有点奇怪。
说实话,这男人的面相比教皇还要有教皇的感觉,不论是看上去很柔顺的灰白色头发还是柔和的皱纹都让他看上去很平易近人,不论怎么看都和肮脏的裁判所无缘。
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绝不能把咲舞暴露出去!不然会带给她麻烦的!
“那么,我开始问了喔——”
来吧,不管你问什么都无所谓。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从哪来的?”
“““——!?”””
教皇和所长一惊,听拉特朗一说,他们才发现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一向都只穿着随便翻出来的、和破布没什么两样的衣服的罪灭,此刻正穿着已经残破不堪但看得出原本相当贵重的哥特萝莉风裙装。
裙装的大部分都毁于激烈的战斗,但从胳膊上腰上腿上残存的布料能轻易判断出这身衣服原本有多高档。按理说衣服这种东西对罪灭而言只是融入人群隐藏自己的工具,通常的她绝不会主动穿这种既惹眼又考究的衣物,但这次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捡的。”
太过明显的谎言。
“哦……是吗?”
拉特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教皇和所长对视一眼,他们俩还真没注意到突破口竟然在这里。
“虽然喜欢漂亮衣服是女生的天性,但这条铁律放在你身上应该不会适用才对,还是说你也有了心境的变化吗?”
“是捡的。”
“这可不像是能随随便便捡到的衣服呢,说它是量身定制的还差不多。”
“……一时兴起,买的。”
改口了。
任谁都能察觉到其中的违和。
教皇和所长刚想出言追问,却被拉特朗制止了。
“原来是自己买的啊,怪不得呢,不过这样的擅自行动还是少有为好,好了,把她先带下去吧!”
枢机大主教的命令谁敢不从?裁判所的其他人赶紧上前把罪灭全身的锁链弄紧,用特殊的神术制作出一个光之棺材,把罪灭装入其中抬走了,而教皇和所长还面面相觑。
“喂,喂拉特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朋友,但现在还是先把罪灭封印一段时间为妙。”
“但是——”
“我知道的,很显然,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罪灭似乎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自我’呢。”
““……””
“先不论她有没有说实话,她既然穿上了平时不会穿的好衣服,可见她对这类事已经产生了‘兴趣’,而这正是这个杀戮工具开始拥有‘自我意识’的前兆,马虎不得啊。而且她明显在撒谎,你们觉得正常的罪灭有‘对我们说谎’这种机能吗?”
对普通人而言,一个人的‘自我’是绝对不能丢的,但罪灭正好相反,对她而言,‘拥有自我’才是异常状态。教廷要的是一个无血无泪不知疲倦的武器,而不是一个会对好看的衣服感兴趣的邻家少女,也不是个会对大人说谎的坏女孩。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状态下把她派出去执行任务并非明智之举,所以先封印为妙吗?”
“我知道这有点消极被动,但在现在这个时期还是得稳妥点,这段时间先观察一下她的情况吧,还是不要轻易投入使用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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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神之名,收回汝之权柄,封印汝之左臂。”
咔嚓一声,铭刻着神言的粗大刺钉钉入罪灭的左腕,将其和巨大的十字架合二为一。
“以神之名,收回汝之利剑,封印汝之右臂。”
咔嚓!
“以神之名,收回汝之坚盾,封印汝之左腿。”
咔嚓!!
“以神之名,收回汝之冠冕,封印汝之右腿。”
右腿也遭到封印后,一条条像蛇一样的锁链围了上来,把她连同十字架捆了个结实。
“睡去吧,睡去吧,黑暗中的利剑啊,等待再次出鞘的一天,再为神而战……”
随着仪式进行,神言咏唱,罪灭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没过几秒钟连微弱的呼吸都看不出来了,仿佛变成了一具尸体。
“封印完成,所长大人。”
“嗯,辛苦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遵命!”””
其他人立刻撤了出去,所长凝视着被封在十字架上的罪灭,微微皱起眉头。
“真不知道你丫的到底犯了什么病,千万别再给老子添麻烦了……”
说着,他也跟在其他人后面离开了这地下最深处。
就在这时——
本应进入休眠状态的罪灭,左眼突然睁开了一条缝。
银白色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四周。
“……”
然后,视线聚焦在了被封住的四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