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不止这些吧,还有真理祷文呢?”
“别跟妾身提那小贱人!”
突然被吼了。
“……啊?”
“啊!对不起夫君大人!妾身只是有点激动了!”
你看上去可没一点要道歉的意思,反而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真是的,只是听到丫的名字就恶心的要死!装什么白莲花,明明就是个下贱的~~~!”
这孩子真没教养,出口成脏啊。
“没教养的是她!什么‘神圣和秩序的象征’,啊呸!明明一肚子坏水还要装清高,装装装装什么啊装!什么神圣什么秩序,什么从天理灭人欲,顺从本能的极致快乐才是王道!才是真理!那丫还跟我说——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想想就火大!”
“……跟你说什么?”
“竟然还假惺惺地说‘罗酱我们不要吵架了做朋友吧’——这什么xx话啊!谁会和她做朋友!口蜜腹剑也要有个限度吧!”
为什么我觉得人家是真心的……
“还说过什么‘虽然以后就不是一个整体了,但我们还是相互依偎着存在下去吧’,呸呸呸恶心死了!依偎可是非礼的近义词啊,丫竟然想一辈子都非礼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以为她是谁啊!”
为什么我觉得这里的“依偎”是相互扶持的意思……
“最后‘门’完全分裂的时候还嚷嚷着‘恐怕必须要分开了,求求你,罗酱,至少请记住我的存在’——什么跟什么啊!好不容易滚蛋了却还要占用妾身的记忆吗?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唯独你没资格说别人丧心病狂吧。
“而且啊而且,一千五百年前神律教和罗刹神宗对立的时候,那家伙好像一直在想办法打听妾身的所在呢!不亲眼见证妾身的毁灭她就安不下心吗?太可恶了!”
够了,别说了,我现在可是很认真地替真理祷文感到悲哀,好个苦逼的孩子。
不行,不能和她瞎扯了,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荒野,远远地已经能很清楚地看到山脉,总感觉自己快迷路了。
等等。
不会已经迷路了吧?
我真后悔为什么没带个跑长途必备的墨镜,眼睛暴露在阳光下太久,已经开始生疼了。莫名的不安开始侵袭我,我放慢速度再次低头端详已经快背下来的地图,那是两百多年前的老地图,根据上面的标示敦威治村已经不远了,但我却找不到……
难道不仅村民被教廷屠尽,连整个村庄都被夷为平地了吗?那倒是有可能,他们真这么做的话,都过了两百年了,肯定什么都不剩了。
“……嗯?”
就在车前方,离我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出现了一辆马车。
由雪白的骏马牵引,缀满金饰的白色车厢,侧面还挂着漂亮的帷幔,上面绣着金色的十字架。
似乎是运送很重要的贵人的马车。
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一概不知。
在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和我的车擦肩而过。
我忍不住转过头,无视了耳边“夫君,你看什么呢?”的疑问声,视线追随着马车的前行——就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风吹起了马车上的帷幔,就像镜头慢放一样,一个少女的侧脸出现在摇荡的帷幔下。
非常熟悉,熟悉到可怕的容颜。
我感到心惊胆战,心脏跳动激烈得仿佛要炸开,但我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把视线固定在少女脸上。
少女似乎也有所察觉,慢慢转头,和我对视——的前一刹那,
时间恢复了流动。
马车消失了。
车窗外只有荒地和沙尘。
骏马、车厢、帷幔、少女,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夫君,夫君?到底怎么了?”
罗酱眨巴着鲜红的眼睛,一脸好奇。
她什么都没看到吗?
——还是说,这是只有我才能看到的、通过血液传承的映像呢?
“……没什么,不过我大概知道路了,这边。”
我稍微转动方向盘,循着马车驶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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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陈旧的水泥房间。
斑驳的陈旧水泥地面,满是刮痕的木质橱柜,堆在墙角的书,咯吱作响的吊扇,两端黑漆漆的日光灯管,白漆剥落的墙壁有一大半被泛黄的旧报纸覆盖。左边是半开的老玻璃窗,透进夸张化的夕阳余晖,右边是布满锈迹的老式纱窗门,透过纱窗可以看到外面昏暗的楼道,纱窗的间隙还塞着小广告。
就像是三十年前的老家属区的楼房一角,或者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的临时落脚点。
此刻,这个房子的主人正坐在布满锈迹的铁架床上,枕着磨得发白的被褥,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看。
那是个外表大约二十五岁的男子——或者说青年,一头给人以衰老和无力印象的有点凌乱的白发,原本相当清俊的长相被带着菜色的皮肤毁了大半,褐色旧T恤下是营养不良的瘦削身体,右眼是浑浊的暗灰色,左眼没有眼珠,是空空如也的一个黑洞。
“出现了新的异常因素呢,似乎比祭罹和烨还要纯粹一点……”
庾所在喃喃自语,过了一会似乎眼睛累了,揉了揉眼,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有左眼,却还是用手在空眼窝处抓挠了两下。
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存在正蠕动着。
噔噔——
屋外的楼道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像是皮靴,经过拉长和放大后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老实说有点恐怖。
脚步声在这间屋子外停下了,然后门边传来了啪嚓啪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塑料。
庾所在挠了挠头,对着外面喊了声:“门铃前两天又坏了,下次来的话直接敲门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身去开门,旧牛仔裤下纤瘦得过分的双腿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咔嚓一声,门开了,庾所在对这突然的来客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闪身让他进了屋。
庾所在的反应十分瓶颈,但面对这样的来客,这样的平静才是不正常。
来者是个身材高挑的男性,庾所在自己的身高就超过一米八了,而他还是比来者矮了半个头。那人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头上带了个三四十年代的欧洲男性常戴的礼帽。刘海很长完全把眼睛遮住,竖起的领子把下半张脸遮住,两者加起来,把他的脸完全与外界隔绝。
但真正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打扮,而是他背后背着的东西。
狙击枪。
准确的说,那是一把FR-F1狙击步枪,研制于六十年代,但直到现在还被广泛使用,是非常经典的狙击步枪。
“你最近好像很喜欢来我这啊,‘背狙击枪的恶魔’。”
“让您见笑了,伟大的崇高的所向披靡的‘白发独眼的恶魔’大人。”
“并不伟大也不所向披靡,而且这个称呼已经过时了。你先坐吧,很抱歉这里只有烧自来水,也没有茶或咖啡,要喝点吗?”
“不用了……您在看什么?”
“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发现了一个叫妮尔丽斯的女性,是个相当了不得的异常因素,虽然还是个婴儿但潜力无限。”
“您对于‘筹码’的要求还真高呢。”
“这种事还是认真点好。”
“您要去会会她?”
“先等等吧,毕竟现在手头已经有了祭罹和烨,先不要关心太多人为好……对了,你来有什么事?我都忘了问了。”
“是烨。”
冰冷无起伏的声音让庾所在稍微扬起眉毛。
“……她怎么了?算了,我直接看看吧。”
他眯细眼睛,再睁开时那暗灰色眼变得更加无神,似乎正看着别处的什么东西。
“啊……原来如此,她已经接近到这个地步了吗?敦威治村的遗产,曾经的艾·沃伦斯丁的奇遇又要重演了吗?真是了不得的寻根之旅……”
庾所在思考了片刻,然后做出了决断。
“虽然对她报以信任,但果然还是不希望她出意外啊……差不多是时候了。”
背狙击枪的恶魔看着站起身的庾所在,吃了一惊。
“您难道要直接和她接触?”
“在梦里就见过面的,正式的接触肯定也免不了,早晚问题罢了,希望她能好好听我说明这一切。祭罹的事,他的真正目的,其他碎片人界的事,边境之地的事……当然,”庾所在看向背狙击枪的恶魔,“还有‘你们’恶魔的事。”
“是‘我们’恶魔的事。”
“我早已跳出等价交换的铁则,不是恶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么,再见啦——就在他挥手作别的前一刻,
“等等,大人,我今天要说的重点另有他事,并非是烨。”
“……?”
“前些日子,又有新的恶魔诞生了,是人类转化的恶魔,补上了之前的空缺,托她的福,我们又回归了除了被您空占的一个位置之外的665个个体。”
“不要故作玄虚了,你应该是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的吧?”
“似乎,是您的老熟人。”
“…………”
庾所在,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分开了这么久,她竟然来当恶魔吗,还是说‘成为新的恶魔’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的愿望呢……真是的,放着不管似乎不太好,但又没什么可做的,算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吧。”
话音刚落,就在背狙击枪的恶魔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的刹那——
就像图像编辑软件里直接删除图层一样,庾所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