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早已不翼而飞的木门,穿过在黄昏阳光下起舞的尘埃,我走进了血煞阔别二百年的家。
“……我回来了”
不知为何,我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就看见了两具尸骨。
早已烂的不成样子,但还是能看出他们死前是紧紧相拥的。
几把刻着十字架和神言的长剑穿过他们只剩肋骨的胸膛,斜斜地插在地上,周围的地板和家具还能看出被火烧过的痕迹,长剑也只剩个大致形状。
错不了了。
死在这和血煞记忆完全重合的房子中,他们必然是血煞的生身父母。
她的父母如果知道这孩子将会是教廷史上最凶最恶的罪犯,还会不会生下她呢?
当她的父母得知是他们那无比崇高的圣女女儿给他们招致灾祸的时候,他们又在想些什么?
当教廷裁判所的屠刀刺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是否在厉声尖叫诅咒自己的女儿呢?
真是——
“——无聊至极啊。”
我摇了摇头,跨过那两具尸体走入房子深处,没再多看一眼。
“喂,罗酱。”
“哦哦哦?夫君大人终于主动呼唤妾身了吗?妾身的身体早已兴奋难耐了哦~”
“西奈,谁问你这个了?”
“那就是想继续玩放置吗?啧啧啧真是恶趣味的夫君呢。”
“别扯蛋啦,我是想问问你——你,对血煞有何了解?”
“诶……”
罗刹真言歪了歪头,第一次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
“就算夫君你这么问,妾身也……”
“当初不是血煞把你从罗刹神宗抢走的吗?而且你们一起穿到我所在的地球时你还在她身上呆了几天对吧?那应该彼此都有点了解吧。”
“呃,妾身也很难说……因为那家伙真的很奇怪。”
“连你都说奇怪……你能跟我说说当初血煞入侵罗刹神宗的具体情况吗?”
“嗯……首先,那家伙很强,真的很强。当时她一人杀入罗刹神宗的时候可是所向披靡呢,宗门外的驻军和几座小城市没多久就全被屠干净了。不过罗刹神宗反应也很快,他们见势不妙,竟然直接祭出了妾身,把他们那群笨蛋根本不配驾驭的凶煞之力硬是分给了宗门内的大军,但是这样也只是让那家伙挂了点彩。最后和她对上的是大宗主和两个宗主之一,他们还是父子来着,联起手来是可以媲美天律的……然后打啊打啊打啊打,两边一直是势均力敌——”
“——等等,势均力敌?那父子联起手不也仅仅是‘媲美天律’吗?”
有点不对啊。
两百年前,血煞就能全程压制当时的天律了,而这两百年间血煞不可能一点进步都没有……可即使如此,她也只能和两父子“势均力敌”?那两父子联手应该充其量只是“媲美天律”而已啊。
血煞放水了?或者只是状态不佳?
“虽然妾身当时还不觉得,但现在想想也有点奇怪呢。”
“接着往下说吧,然后呢?”
“打着打着就红了眼呗,见战况僵持不下,父子俩就强行把妾身的力量全激发了出来,全变成了不可逆的罗刹形态,理性都蒸干了呢。同时那家伙也发狠了,哗啦哗啦噼里啪啦就放大招啦,最后的激烈对冲弄得妾身超不舒服——于是,妾身还是‘门’的一部分时的基本功能,时隔几千年居然再次被激发了。”
“……于是,父子俩死了,通往地球的的通道被暂时打开,你和重伤失去肉体的血煞就这样穿越到了地球。”
“妾身也很惊讶呢,没想到一番天旋地转后居然到了那么厉害的地方!”
“你也过体验了一把穿越啊……等等,‘厉害’?地球可没什么厉害的哦,虽然科技比灵星发达一点,但总体实力根本比不上啊。”
“不,夫君的故乡很厉害,简直超厉害的!妾身还是第一次到如此厉害的地方!和灵星截然不同,从根本上就不在一个等级!”
“…………?”
我突然意识到,她口中的“厉害”,大概不是指居民战斗力的高低。
“……你说说,具体是哪里厉害?”
“嗯……不太好形容呢……大概就是,无限的可能性?或者一切的模板,一切的基准的感觉?”
“……”
我好像,又接触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
重要——但是没有意义。
就好比一块钻石救不了快渴死的人。
我曾生活过的、在几乎所有穿越小说中都被嫌弃的那个世界,我的故乡,其实是个非常重要的场所什么的……这根本与现在的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看向罗刹真言。
“你说什么?”
“嗯?怎么了夫君?你让妾身说的妾身都说了哦。”
“……”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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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模糊的记忆,我到了房子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非常狭小,狭小到过分的房间。
与其说这是房间,不如说是壁橱之类,单是一张小床和一对桌椅就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的。由于时间过于长久,桌椅早就成了烂木头,床也烂得只剩一个长方形的板子了。墙壁是老旧的木石构造,床边是个狭窄的小窗户,透过小窗可以看到离村庄大概几公里远的大山。按理说这个房间应该一直保持在两百年前血煞离开村子去当修女时的样子,应该能反映出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的生活状态才对,但我从这完全看不出一个少女该有的样子。
“血煞这家伙还真没少女情怀啊……”
我环顾——其实都不用环顾,这么狭小的房间随便一瞟都能尽收眼底。
乡下是不缺土地的,如果其他人看了这么小的房间一定会以为血煞的童年饱受父母虐待吧,但继承了她部分记忆的我却很清楚——血煞喜欢狭窄的空间,也不喜欢太敞亮的环境,当初她当上圣女时就放弃了五十多平米的大房间,改选一个相比之下小了很多的石室当自己的卧房。
看来她这个习惯从小就有了,并不是因为节俭之类的……
话说回来,这里就没啥有价值的线索吗?
“夫君你看,墙角堆着书呢。”
“啊,对呃。”
刚才居然没注意到。这堆书笼罩在床的阴影下,不弯腰很难发现,正因为罗酱个子矮才能注意到吧。
“夫君,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很失礼的事?”
“唯独你没资格说别人失礼。”
“切的说~”
懒得理她,打了个响指,一簇血焰从指尖窜起,驱散阴影的黑暗。
“我看看……诶?”
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这些……都是书吧?
如果是在图书馆里也就算了,这些书是怎么做到在这环境和气候都很不适合书籍保养的地方保存这么久的?
但这个疑问立刻就得到了解答。
虽然年代救援,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书页上传来的血气,书被血煞用血液浸泡过,所以才能百年不朽。
“这本书……《形而下学》?”
我和罗刹真言面面相觑。
这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女读的啊。
“下面是……《逻辑研究》《性善说》《存在主义与人道主义》《理性与感性》《心理哲学通论》《新时代社会学》?”
这一小堆书说不上多,大概都是在一些商队经过时买的吧,竟然都是这类艰深晦涩的书籍,还都是关于心理、社会、哲学的?一页页翻去,每一页都做了十分认真的标注和注解,看来不是堆在这装逼充样子的。
“什么啊,原来那家伙还是个小天才?真是让人恶心。”
“让人恶心的是你……果然,里面还藏着玄机,你仔细感觉一下这些书页。”
“诶……诶?里面有血腥气?而且分部很奇怪?”
“果然啊,她用血浸书页不只是为了防止朽坏,第一层血是‘打底’,然后再用血渗透进去形成字迹,正好这书质量很好,书页很厚……”
我把手覆盖在书页上,略一吸引,立刻有许多红色浮了出来,那是许许多多血的线条——也就是所谓的“血字”。血煞把血渗入到书页中,再让渗入的血组合成字和图案,借此隐藏或保存一些信息。
“……但是,这都是什么?”
第一页上是个十分模糊的图案,一条长竖线,竖线顶部有几条短线,旁边写了个“梦①”。
这是她把自己梦到的东西画下来的吗?
翻开第二页,和第一幅差不多,但竖线多了点弧度,短线也是,标了个“梦②”。
第三页线条的弧度更明显了,而且顶端的短线有了粗细之分。
一页页翻过,如此下来,图像越来越清晰,直到十几页我终于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花……彼岸花。”
那副最清楚的图旁边还标着个“花”字,翻开下一页,是两个被圈住的字,还有标点符号——“生?死”。
我又捡起其它书,上面的图案还要更不明所以。有的是许多雨滴似的小红点,有的直接把整个纸面染红了,比较清晰的一幅是上面画了个大洞,几条长长的东西趴在洞的边缘上,洞中间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钟乳石一样的大家伙无力地垂下。
还有两本书上没图案,只有零零星星的潦草字迹,有“血”,“灵魂”,“来往”,“生命”,“传递”,“载体”,“虫”之类的。她想表达什么呢?血是生命的载体?“虫”又指什么?
“全是迷啊……”
血煞这家伙,比我想得还要神秘一点。
“要让妾身说的话,这家伙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吧,明明不是异能者还研究这些东西,和妾身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
“我看她根本就是嫌弃你了吧。”
“啧啧啧夫君这是在向毒舌转型吗?也很不错哦~要不要妾身教你辱骂他人的正确方法?”
“你的话会把人搞疯的……诶?”
我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妾身教你辱骂——”
“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和妾身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
“不对!再往前!”
“‘明明不是异能者还研究这些东西’……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