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萨拉丁蠕动着颤抖的嘴唇，四肢依然毫无气力，动弹不得。
“对不起，孩子，可以的话我不想用这个的……”拉特朗抚弄着他戴在食指上的戒指，那戒指发出莹莹蓝光，“这是裁判所的产品，零距离接触下能剥夺人的活动能力一段时间，但是放心，不会产生后遗症的。”
拉特朗用力把萨拉丁抱起来，靠在一旁的墙上，而萨拉丁依然在死死盯着他。
“……为什么……父亲……我……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吗？那也是难怪的……就连我都有点震惊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以来……不都是对教廷……最尽心尽力的人吗？这样的你……怎么会——！！！”
“尽心尽力吗……或许正因如此，我当初才会主动接触起义军前代总团长，自愿当他们的内奸吧。”
“告诉我……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背叛！！！”
面对着双目通红的儿子，拉特朗深深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更苍老了。
“你知道，为什么教廷在一千五百年间会一直腐化堕落吗？”
“什么为什么！腐化堕落什么的……”
“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没察觉到，你不是那么愚钝的人。教廷早已不复早年的辉煌，神父与富商相互勾结，主教肆意欺压民众，钱权交易，胡作非为，苛税，奴役，压迫，教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教廷了。”
“那又……怎样！为何不能从内部改革……为何要和叛军勾结……你的话，明明可以……”
“内部改革的话，我做不到。”
拉特朗的声音变得了无气力，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在零件都烂完了，还怎么修理？我也曾信心满满，我也曾发誓让教廷重振当年的荣光，但现实真残酷，不是吗？”
“即使如此——”
“回到我原本的问题吧，孩子，追根溯源，为什么教廷会堕落至此？为什么原本只是匪兵的起义军会壮大到如此程度？说到底，最容易让一个人、一个组织灭亡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是安逸。”
拉特朗摘下那象征他枢机大主教身份的十字架，看了一会，丢在了地上。
“安……逸？”
“两千年前圣帝统一西圣大陆然后驾崩，经过五百年的宗教战争神律教终于取得了最终胜利，过往的敌人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于是神律教成为了西圣大陆唯一的统治者。在这漫长的一千五百年间，神律教独揽大权，没有对手，没有敌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没有对手和敌人，所以没有变强的必要，没有人能反抗他们，所以没有进步的必要，过于漫长的安逸早已让神律教这棵大树生满蛀虫，越来越多的重权都被无能者揽下，如此发展下去的话……神律教，终究会自己把自己杀死。”
“所以……你站在了叛军那边？”
“不要误会，我的孩子，我确实在给起义军当内应，但我‘并不完全是他们那边’的。你想想看——身为神律教的二把手，假如我全心全意帮助他们的话，恐怕教廷早就沦陷了吧，根本不会绕这么多圈子，比如之前暗杀布莱德维奇姐弟的行动我就完全没有泄漏风声。”
“那你是想……给教廷……树立一个敌人？”
“我为起义军做的很有限，一定程度上泄漏情报或截断关于他们行踪的信息，也只是平衡教廷和他们的战斗力而已。”
“偷偷解除……圣域的防护……也算？”
“不然呢？我可不想看到教廷龟缩在老祖宗们留下的防护中苟且偷生，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造就两者势均力敌的局面——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只有对等的较量带来的危机，才能让教廷觉醒过来。”
“那我呢……我呢！？我也是……教廷的力量！我也应该加入战局才对！”
“但你是我的儿子。”
“……哈？”
“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所以唯独你，我不想往火坑里推，我不想看到你死在起义军手中。”
“你……少摆出这幅好父亲的嘴脸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这就是你希望的？圣骑士们在死亡……神术师们不断牺牲……他们都打到了真神大教堂门口……这样凄惨的局面是你希望见到的！？”
“首席的叛变确实远超我意料，但这恐怕也是教廷一千多年积累的矛盾的集中爆发吧，这是偶然，也是必然，当一个存在错到极限时，终会有人反抗它的。”
“现在……教廷正面临空前绝后的危机啊！”
“这是洗礼，是仪式，如果教廷能挺过去，那么它就会在火中涅槃重生，并且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大。”
“但……是……”
“嗯？”
“但是……失败了呢？如果教廷没挺过去呢？”
“没挺过去？那还用说吗……”
拉特朗疲惫地看向天空，看着那被神术的光芒充斥的天空。
“如果教廷败了，那就说明现在的它只有这种程度了，既然如此……还是老老实实把大陆统治者的王座让给别人吧。”
“父亲……”
“已经够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的结果就看命运的旨意吧……我累了，很累很累了……到头来，真正的罪人好像只有我一个呢……”
咯叽。
拉特朗的牙关动了一下。
似乎咬破了藏在嘴里的什么东西。
“……父亲？”
“这是我的赎罪，对背叛教廷的赎罪……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现在，是时候给我最后的审判了……”
拉特朗缓缓闭上眼睛。
不祥的青紫色在他皮肤下蔓延，当蔓延到全身之时，他的胸口也停止了起伏。
片刻之后，整个真神大教堂的人，都听到了萨拉丁凄厉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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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城格洛丽亚，已经被战火笼罩。
正面是尼德亲率的主力军，以雄浑的气势和暴风雨般的攻势把圣骑士们压得喘不过气。
左面是皓月和咲舞率领的精锐部队，已经打到了真神大教堂门口。
右面是多个师团长和小颖罪灭，虽然大半敌人都是被罪灭秒掉的。
而后面——
“呼哧……呼哧……呜呜呜……”
几个圣骑士躲在废墟的阴影之下，用力捂住嘴免得让粗重的喘息声漏出去，惊动那些在布满裂痕和诡异血纹的街道上游荡的动物。
不，那些东西简直不能被称之为“动物”了！虎豹的爪，鲨鱼的牙，蝎子的刺，螳螂的刀，它们就像是把世界上一切生物身上用来杀戮的器官拼接在一起再淋满血的产物！骨骼神经肌肉全部暴露在外，丝丝缕缕的血从它们的肌**隙间流下，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昏倒！
（受不了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绝对不是妖兽！）
（小声点！你也想死吗！？）
（都安静！）
一只飞行的怪兽掠过他们头顶，他们立刻趴下用碎石掩护自己，那东西在头顶盘旋了一圈就飞走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切都是从何时开始脱轨的呢？
一开始一切都正常，共计二十万人的大军把守格洛丽亚后方，因为有上次百万混编军失败的先例，这次投入战场的都是配合极为默契，机动性和攻击力都极强的精英禁卫军，就算是遇上尼德·布莱德维奇率领的主力军也完全不惧。
然而……向他们涌来的并不是叛军士兵，而是滚滚血潮和从血中冒出的怪物。
他们一开始并没把那些怪物放在眼里，虽然数量及多，但终究是没脑子的野兽——就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几只仿佛山岳般巨大的家伙直接把第一道防线强行冲破。这就是地狱的开端——那最大的几只的率领下，各种各样长相稀奇古怪但无一不是狰狞无比的怪物开始大杀特杀，只能用虎入羊群来形容。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们狼狈到如此程度，问题在于……不知何时起，从地表渗出的血液，还有在建筑物上蔓延的血红色纹路。这些东西看似无害，实则非常凶险，只是沾上气力就会被剥夺，接触久了皮肉骨骼都会化在血里，那些先前倒在血液中的尸体现在连影子都没了。
（我们怎么办……）
（叛军里一定有个控制这些怪物的人在！）
（只要能解决掉那家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就在这时——
“元凶”出现了。
那是何等美丽的生物。
桃红色的长发，无可挑剔的身材，连见惯了神女美貌的他们都目瞪口呆的容颜，还有那集典雅、高贵、温和、神秘于一身的气质，来者绝对是个不论任何人都能瞬间击坠的绝世美人。
但在被那美貌迷住之前，一阵毫无来由的恐惧感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就是她！
造就这地狱般的惨剧的人，就是她！
虽然没有证据，毫无来由，但此刻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怎……怎么办……）
（……杀了她吗？）
（不知道……）
明明元凶就在离他们不过而十来米远的地方走着，那闲庭信步的样子完全没任何防备，只要用远程神术狙击的话，很轻易就能……
（我来……试试？）
（（（好吧……）））
身为神术师的女人咽了口唾沫，默念神言，一道小型光之箭矢出现在她手中。因为考虑到隐蔽性，她把箭矢的光芒和大小都压制到了极点。
（上了哦……）
她眯起眼睛，用神术强化视力，瞄准那女人的头颅。
只要自己心念一动，那美丽的脑袋就会爆成一团血浆。
是因为对要破坏如此美丽的事物产生兴奋了吗？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连手都抖了起来。
预备……
3——
2——
1——
蓄势待发。
而那女人还没有丝毫防备。
——发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