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的到来,烨小姐,夫人已经等候多时。””””””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我一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正身处某个大贵族的宅邸里,而不是这已成战场的真神大教堂。执事服和女仆装分立道路两旁,一眼望去让人眼花。
在番里经常看到的那种,主角去土豪同学家的大宅里,一进门就是整整齐齐列队站成两列的女仆和侍从,现在就是那种情况。一眼望去,道路左边全是男的,右边全是女的,我就像被主人迎入府邸的贵宾。
左边的男性全都穿着笔挺的执事服,十分俊美,俊美到让人怀疑如今的美貌是不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而且是那种下至小学生上至欧巴桑都能满足的那种通用型。眯起眼睛看的话,好像每个侍从长得都差不多,不同人之间辨识度很低,虽然很帅,但留不下什么鲜明印象。
右边的女性也穿着统一制式的英式女仆装,都是很清丽的面容,在朴素和娇媚间取得了绝佳的平衡。但和左边的男士们一样,每个人长得好像都差不多,容貌也好身材也好气质也好辨识度都低得吓人。
他们全都是面无表情,视线平视前方,从一开始那句欢迎辞——姑且认为是欢迎辞吧——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好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啊……你们好?”
姑且尝试着打了下招呼,但依然毫无反应。
……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我把指尖对准离我最近的一个侍从——
“血刃。”
弯月般的血芒飞向那侍从的脖子,毫无阻力地把他的脑袋切下,血从肩上的断面喷出,失去头颅的身体滑稽地倒下。
血之触手一钩,他那依然是表情僵硬的头颅就到我手中,我像玩篮球一样把它上上下下颠了几下后,就随手扔向右边的一个女仆。
咚!
两个脑袋撞在一起,发出滑稽的响声,女仆装也弄脏了。
“……”
我仔细盯着她瞧,想寻找哪怕一点点表情的变动,但这家伙还是一脸淡漠,甚至都没有伸手抹掉脸上的血。我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人,他们依然是保持笔挺的站姿目视前方,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有点无趣诶……不过是不是再多杀几个他们也不会有反应呢?好像又有趣起来了。
现在当然不是干这事的时候,他们的意思很明白——这条道路就是通往夫人所在之处的决战的阶梯。仔细看看路面,其他地方都满是碎石瓦砾,唯独这条路光洁又平整,连一粒灰都没有。
专为迎接我的到来。
走在这过于崭新的路面上,两侧是侍从和女仆,真的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血煞是否也从受过如此待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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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的尽头是高塔。
这大概相当于整个真神大教堂的地标吧,超过埃菲尔铁塔的高度,刚玉质地的塔身,既是建筑学家的智慧结晶,也是不可方物的艺术品。
原来如此,绝佳的舞台,这确实像是夫人那家伙会喜欢的地方。
扶着雕文的墙壁,感受上面背负的漫长历史,这样美丽又历史悠久的建筑物,恐怕不久就要灰飞烟灭了吧。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事物最美丽的两个瞬间一是诞生,二是毁灭,这个舞台被毁灭的瞬间究竟会爆发出怎样的光辉呢?
这要取决于向我发出邀请的人。
“到了,呢……”
她就在尖塔顶部的房间等候我的到来。
这是个只有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虽不宽敞,但这神圣的美感就连我也忍不住惊叹。这里的四壁不是和其他部分一样的刚玉,而是极为绚烂的彩窗,流光溢彩之间却无半点庸俗,反而满溢着神圣庄严的气息,哪怕是不懂宗教的我也被深深震撼。
那漫天让人担心会不会造成光污染的圣光照射下来,被彩窗的窗格切碎,又被彩色玻璃晕染,最后投入房间时已经变得缤纷多彩。
而她就在这里。
背对着我,轻轻依靠在我对面的彩窗上,似乎在观察外面的风景。
剧院中位于最高处的特等席——我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奇怪联想。
“……”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这里并没有战斗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她也没有放出强者的恐怖气场,现在的我们就像在演出开始前提早来到剧院的两个观众,萍水相逢,却又期待着同一幕戏剧。
她的身材相当高挑,咲舞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她还要更高挑一些。身穿华丽到夸张的长裙装,上面满是精致的蕾丝和缎带,裙摆也是蓬蓬松松。明明是成熟丰满到极致的身材,衣服上过多的花饰却充满爱幻想的少女的风情,带有谜样的不协调感——但就连这不协调都很适合她。正因为许多人看到她都会觉得“不,这样的成熟美人应该穿更适合她的衣服”,正因为有这样的缺憾和不协调,所以人们才会用想象力进行弥补,一次次把这身体和心目中最理想的形象重合,而最后呈现的……就是属于每个人的,最完美的她。
我轻轻向她走去。
体内的血稍微有点躁动,我小心翼翼地把这躁动压下,随便惊扰到人家可不好。
我在来之前绝对想不到吧,竟然会和各种意义上的宿敌并肩而立,一同站在美丽的彩窗前,沐浴在缤纷的光线里,像头等席的观众一样俯瞰整个真神大教堂。
她在左,我在右,两人的肩膀距离不过二十多厘米远,只要一偏头,她那末端打卷的金黄色长发就会映入眼帘。就算是向来对金发角色不感冒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头发,就像一根根光洁无瑕的金丝,每一次晃动都会洒下金砂。能嗅到诱人的香气,像是高档的香水和玫瑰的芳香混在一起,奢华而不庸俗,非常适合她。
不知为何,心情都变得平静了。
抚过光滑的彩窗,看着下面的宗教建筑群,鳞次栉比的排布充满规整的美感,一幢幢高低错落的礼拜堂等建筑也极具层次感,金色和银色的屋顶翻出点点闪光。很美,真的很美,我以前从未想过一直以来认为是敌方大本营的地方是这样美丽的建筑艺术品。
但这件规模庞大的艺术品此刻却布满瑕疵,大片房屋都变成废墟,碎裂的路面,升腾的硝烟,倒下的圣骑士们,一切的一切都在破坏这份美丽。
“……真是,可惜。”我忍不住低喃出声。
“但是,这样的风景也别有一番味道。”
她第一次开口,何等完美的声线,如果我的耳朵一直沐浴在这样的美声中的话,恐怕这辈子也听不进其他东西了吧。
“你是指……残缺之美吗?”
“并不只是这样,残缺会产生缺憾,能引人遐思的往往也是缺憾。”
“引人遐思吗……”我俯瞰着斑驳的建筑,以及一具具染血的尸体,“大概能明白……原本规整的美感确实也很棒,但还不够。”
“哦?说说看,哪里不够?”她轻轻歪了下头,艳红的嘴唇微微勾起。
“嗯……原本完好的真神大教堂有整齐的宏伟建筑群,有大面积无瑕疵的亮色搭配,其本身就能给感官造成很大的震撼吧……也就是说那首先是压倒一切的感官享受,其他的相比之下就不那么重要……呃……抱歉呢,不太能组织语言。”
“没关系哦,我能理解,接着说?”
“而现在的真神大教堂经历了战火洗礼,那直接给人视觉刺激的表面被瑕疵破坏,看时才会想到更多……比如,这座被轻易摧毁的礼拜堂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呢?这被粉碎的广场上上演过多少故事呢?为什么美丽的事物总是如此易逝呢?值得惋惜,值得感慨,但也正因如此才会让人遐思隐藏在外表之下的东西……好讽刺。”
“或许这是讽刺,或许也是事物的必然规律。怀念,追思,凭吊,是人们的种种行为为它加码,很多时候坏掉的东西比它完好时更有价值,不是吗?”
“就好比……”我扭头看向她,“你与血煞那亦敌亦友的微妙关系?”
她也看向我,露出艳丽的微笑:“真是敢直接说出来呢,小姑娘。”
“我二十了哦?”
“我可是超过二百岁呢。”
“还以为你会更在意自己的年龄。”
“为何要惧怕那空洞的数字?而且血煞和我差不多大。”
“三句不离那家伙呢,果然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吗?她死之后,你与她的孽缘才更显珍贵,珍贵到你把与她的对决视为宿命……”
我一点点拉近与她的距离,直到几乎缩减成零,我能感觉到微热又芳香的吐息喷在我脸上,湛蓝的双眼是那样迷人,她果然是个绝世的美人,更是个懂得欣赏美的人。
“你会用无数个日夜痛骂她是懦夫,用尽一切手段寻找她的踪迹,拼命回忆与她接触的每一微秒,为过去没做到的种种事懊悔欲死……但那也只是到现在为止了,因为——”
“——因为她终于再次站到我面前,这血液的芬芳向我传递她的存在……瞧瞧这出离人世的美貌,瞧瞧这集万千娇媚于一身的肉体,瞧瞧这仿佛对凡俗的一切都无所谓的淡漠眼神,真是,何等的,令人感动啊……”
抚过我脸颊的手在微微颤抖,莫大的感情在言语中翻滚,是受到感染了吗?我心中的也荡漾起莫名的感情——
“我回来了哦,温莎妮。”
她的双眼瞬间瞪大,随即露出连我都忍不住看呆的、妩媚到灵魂深处的笑容。
“嗯,欢迎回来,沃伦斯丁。来吧——”
她笑着后退,拉开三步远的距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
“——让我们继续昔日那未完的茶会!对决什么的,早就开始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