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彻底改变了它所经过的所有地域的气候及地形,让以温带气候为主的西圣大陆上多了热带和沙漠气候的风光。从格洛丽亚到卡瑟尔教省边缘的未开化海岸,一条边缘是流淌着岩浆的巨型沟壑将彼此贯通。这条沟壑没有任何曲折之处,就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一样笔直,单从这点来看就绝不是自然形成。
巨型沟壑的平均深度远在海平面以下,这导致在近海温度复原后,大量海水直接顺着沟壑灌入,将深处的岩浆冷却变成平坦的河床,上涨的水位也远超过一般货船的吃水深度。线路、长度、深度俱佳,一条从西圣大陆中央直达海岸的“人工”河就这样诞生了。
这就是后来大大增强西圣大陆水运的传奇运河·伊甸运河的由来,它的出现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水路货运贸易系统,对新成立的血烬王朝的经济复苏起到很大帮助。至于它的由来,普遍说法是王朝的护国女神——“火化十”大人认可了血烬帝的功绩,于是降下神迹作为奖励,绝大多数人民对此深信不疑,虽然不知为何那些开国元老们一听这个说法就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至于为何要叫“伊甸”这个名字,据说起名的那个女神大人也懒得解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那个不负责任的命名者,向她的宿敌发动必杀的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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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格洛丽亚上空——
“唔……嗯……”
依然漂浮的夫人感到久违的头晕目眩,真是不可思议,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呢?
爆炸产生的声音的量太过庞大,就连她也难以处理、从中提取信息。
她固然可以以声音为媒介干涉他人心神并保护自己,虽然只是造成了只是有点不适的程度,但“失乐园”这样庞大的声光现象还是对她造成了冲击,毕竟她也是要将声音可视化的图像传入意识的。
“她的疯狂还在我的预期之上呢……这么荒唐的事说干就干,在这点上可是更甚沃伦斯丁啊……”
碎碎念着,这样夸张的情况她也是头一次遇到,虽然强大,但她终究是不善从这样的状态中很快调整过来。
可是,她在哪?
仿佛要回答她似的——
“——将军了!”
锋利的血晶之刺,贯穿了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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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好难受。
全身上下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失乐园——我现今能发动的威力最大的攻击,其对自身的负担实在太大了,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这一击不但一并毁了我的血狱空间,还透支了足有几千万条生命,这些凋零的彼岸花正是发动这一击的引子,而之后为了让自己迅速恢复到能恢复的状态,又直接调取了不止一条命对自己进行补给,总体而言消耗是非常恐怖的。
虽然如此……但真正让我感到痛苦的是事实,是夫人依旧毫发无伤的事实。
当爆炸的光焰散去、完好无损的夫人出现在我视野中的瞬间,我就已经明白了。
刚才对她进行的刺击,也只是我接受事实前徒劳的最后挣扎而已。
在连续攻击下她仍能毫发无伤,我也想了很多可能性。
一,她可以用声波等武器保护肉体,抵御外力。
但失乐园的威力绝非声波所能抵御的。
二,我之前对打的只是她的幻象,本体还在别处。
但格洛丽亚已经被我毁完了,就算她本体藏在城中也该死了,而且以她的自尊绝对会用本体和我直面的。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但参考之前的种种状况,再加上能把几乎所有可能性封死的失乐园的一击,这些可能性全都可以消除。
只剩最后一个。
我最不想承认的可能。
我最终近身刺她,有一半也是想确认这个可能性。
不会被物理攻击所伤,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刺中她。
虽然晶刺穿过了她的身体,但没有刺中的手感,想通过晶刺抽干她的血,却感觉不到血气的存在。
简直就像没有肉体。
“哎呀,真是可惜呢,不过看来我的小小牺牲还是值得的……”
已经从目眩中恢复过来的她向我妩媚一笑,径直转过身,用手摸向我的脸——我的晶刺也跟着横向透过她的身体,但她一点事也没有。
她手掌的触感确实传到了我的脸上。
但随着她笑意渐浓,手的触感消失了,她的手透过了我的头我却没丝毫感觉,像幽灵一样。
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是个幽灵,虽然确实是很近似的东西。
“你……完全舍弃了肉体?竟然用声音把自己重构了一遍,变成了以声音为媒介的纯粹精神体!”
“终于发现了呢,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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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怎么办?
她又会怎么办?
温莎妮·戈德利曼也好,
艾·沃伦斯丁也好,
阿烨也好,
她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疯子。
而且是能用理智控制自己的狂气,“理智地发狂”的危险分子。
刚才那威力强大到难以想象的一击是阿烨的杰作吧,即使她有意选择了能避开人类聚落的方向,这样的攻击还是太过火了。
但是夫人绝不会因此死亡,这一点可以确信。
夫人这么多年来都把艾·沃伦斯丁视为一生的对手,绝对会对可能受到的一切攻击做出提前的准备,以她的性子……这个所谓的“准备”多疯狂都有可能。
加油啊,阿烨。
在你身上,我已经押了太多东西了。
所以,
请至少坚持到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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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体,是有所谓“蓝图”的。
依照基因,以蛋白质脂肪矿物质等构筑身体,就形成了肉体。
但如果舍弃了物质层面,改为用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构筑身体呢?
依照其他的什么东西……例如模因,以我所不能理解的声音在精神层面上的概念构筑身体,这样形成的大概就是精神体了吧。
夫人同时掌控着声音的物理层面和精神层面,将声音的精神层面和给声音赋予意义的运用到极致的话……将肉体完全置换成精神体,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
虽然使用材质不同,但成品的功能却是同样的,就好比用木头和金属制作的货架都能用来承重,顶多只是性能上有所不同而已。只要用她的异能干涉外界,虽然没有了物质层面上的实体,也依然能让我产生“感觉到她了”的错觉,比如之前那个调戏的吻,不论是唇的触感还是津液的芬芳,一切都是她让我产生的错觉罢了。
但是,我无法伤到她。她可以使用异能干涉我,但我却无法对她造成在此之上的影响。血晶不会刺伤他,血焰无法焚烧她,血兽无法撕碎她,精神体没有血液所以也无法吸血,虽然仍有生命存在——但可惜的是我还无法理解精神体生命存在的形式,所以无法直接掠夺她的生命。
也就是说……我压根就没有打败她的办法了?
不——比起那个,更让我震惊的是她做出的觉悟与取舍!
她微笑着向我“走”来,准确地说是看上去在走,其实在漂浮。此时我终于意识到之前的激战中那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她的头发和裙摆乍看是在随风飘扬,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只是在她的控制下有规律地晃动罢了,和风向风速都不能完全对上,只是个简单的障眼法!
“舍弃肉体完全成为精神体什么的……你是认真的吗!?”
“舍弃了就是舍弃了,有何认不认真之说呢?”
“但是……”
她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扇动,但这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虽然可以用音波产生微风,但这风也无法吹拂到她的身体了。
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是演技,她的一切行动都让我对“她还是个有肉体的正常的人”深信不疑。
“但是……这样的话,除了声音你根本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吧!”
“……哦?何以见得?”
“说到底,已经完全转化为精神体的你,还能感受到物质层面上的一切吗?恐怕连以目视物做不到吧!看不到美丽的景色,闻不到花朵的芬芳,尝不到美味的食物,感受不到微风吹拂,连漂亮衣服也不能穿……”
“……”
“你不是最喜欢奢华的物质生活吗?你不是最喜欢穿漂亮衣服戴名贵首饰享受仆从侍奉了吗?如果变成精神体的话这一切都享受不到了吧!就为了……就为了和我、和血煞的一战,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值得吗!?这种取舍,这种选择……”
就连我也做不到啊!
面对情绪有点失控的我,她只是耸了耸肩。
“……我需要更正两件事。”
她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我身侧。
甜美的耳语灌入我的意识。
糟了——注意到之时,我的世界就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声音再次扭曲了我对世界的认知,但这次不是黄昏天空下漫天的漂浮城堡,而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幽暗空间。向上看是黑色的密闭的穹顶,地面由发出淡蓝荧光的无尽的彩窗构成,就像教堂中的彩窗那样复杂而精美。彩窗既是地面,也像水池的底部,因为极为清澈的水没过了我的小腿肚,我仿佛站在一个无限大的浅水池中。浅浅的水面微微波动,扭曲着彩窗发出的淡淡荧光,这景象诡谲而美丽。
我试图移动……但做不到!上次我姑且还能做困兽之斗,这次我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她这次的扭曲甚至深入到了我控制动作的浅层意识!
“第一,现在的我不是看不见,更不是除了我所主宰的声音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她俯视着我,淡淡道,“别忘了,我的能力之一是声音的可视化,也可以把外界声音转化成视觉信号接收,其实不只是视觉,味觉触觉之类的同样可以做到。”
“但……那也只是作为信号接收而已吧!只能作为知识了解,却无法真正感受到!”
“那倒是,但是无所谓了……第二个要更正的就是——别用你的价值观衡量我!”
突然爆发的爆音将我吹飞,抛物线才划出一半一阵声音之洪流就把我打了下去,重重砸在彩窗地面上,激起一大圈水花。
“对我而言这是值得的,能把这决斗继续下去的话,就算把我平日享受的一切都舍弃掉也无所谓!事实上我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在你使用失乐园的时候我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声音“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扯了起来,她游刃有余地靠近我,打量着我因疲惫和疼痛而扭曲的脸。
“而现在……你还能战胜我吗?招式全是物理攻击的你有哪怕一个击倒我的办法吗?烨啊,你确实已经有了媲美高层的战斗力,但你终究还是白白败给了我!不是败在实力,而是败在觉悟!”
就在这时——
“没错,她确实败给了你‘就算舍弃肉体也要赢’的疯狂觉悟——”
咚!
虽然精神体的碰撞不会发声,但我依然仿佛听到了膝盖撞在腹部的声音。
“——但是,我还没有!”
“诶——!?”
掌底向夫人的下巴轰去,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后仰起身子,和袭击者拉开距离。
而袭击者优雅地站在我身边。
能够直接打伤精神体的,只有精神体。
我呆呆地看着她。
那浅褐色的美丽长发,万年不变的长袖连衣裙加七分裤的衣着,确实是她,
吉薇妮亚。
我最可靠的同伴,恐怕没有之一。
只是,她脸上那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中,似乎掺入了某种杂质。
那是混杂着悲哀与冷澈的、复仇者的觉悟。
“吉薇妮亚?哼,我还以为是谁,”夫人皱着眉头揉着腹部,瞪向这不速之客,“你以为我真没注意到你一直以来的种种异常?我早就感觉到你怀有二心了,只不过一直懒得处置你而已,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来打扰我的决斗!”
“……那还真是对不起,呢。”
面对动了怒的夫人,吉薇妮亚只是报以微笑。
“但是,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插手你的决斗的话,那恐怕就是我了啊。贵安,温莎妮·戈德利曼——不,应该说——”
她微微欠身,提起裙角行了一礼。
“——我最亲爱的,母亲大人。”
………………
…………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