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失礼呢,我明明只是带着好意来解决争端的。”
“切……”
对于突然被外人打搅一事,C显然非常焦躁,但不知为何她无论如何都对G讨厌不起来。
编号G的少女是个特别的人。
她不论对谁都非常温和友善,同时又把不卑不亢贯彻到了极致,把和每个人的距离都把持在 “还算好”和“亲切”之间。据说在全院的孤儿中她都没有哪怕一个真正的朋友,但同样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头,以恰到好处的中庸避开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事如果放在一个久经交际圈的老手身上还算正常,但如果放在这个才七岁的幼女身上的话……就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事实上,没人找G的麻烦的原因之一,就是其他孩子都对她有种莫名的敬畏感。
C也是如此,但此时她的好胜心更胜了一筹。
“这关你什么事!别来捣乱,不然就也给你划两下!”
“别这样嘛,为什么在这里还要互相对立?被最后卖出去的会成为贵族们的玩具,早先被刷掉的会直接丢到廉价技院,或许黑暗的尽头隐藏着光明,但总体而言还是悲剧。为什么不在沦为悲剧之前好好相处呢?”
“哈啊?你白痴啊!反正……反正最后就只能那样了,这时候不就该至少争取那个相对更好点的结局吗?我会用尽全力讨好买下我的贵族,一点一点向上爬!然后……然后……”
“然后又怎样呢?接着说啊?”
“然后……就……能吃到好吃的……穿到……好的衣服?而且……也没人会凶我了吧……而且……而且……有很软的床可以睡?”
面对突然迷茫起来的C,G只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就像成熟的大人在看一个涉世未深的浅薄小孩。
“所以说……终究是小孩子,你也是,他们也是,终究只是渴望被爱的小孩子罢了,大家都一样的话,何苦还互相为难呢?”
“瞧、瞧你说的,好像只有你多了不起似的!你不也是小孩吗?装什么装!给我把手松开!”
C粗鲁地挣开G的手,用小刀直戳R的脸——
噗嗤!
血流了出来。
但那不是R的血。
C、R以及其他所有人,都惊呆了。
而G却对她那因强行抓住刀刃而血流不止的手熟视无睹,就好像那手根本不属于她。
“嘛……大概吧,说着漂亮话,我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但是啊……”
嫩如青葱的手指在刀刃上滑动,本就血流不止的伤口被割得更深,然而G的笑容没有半点动摇。
“我所渴望的,我所背负的,我所要面对的一切……可比你们幼稚的愿望沉重了不知几百倍哦?”
染血的手从刀上滑到因为震惊而动弹不得的C手上,沿着她的胳膊一路向上,留下一长溜夺目的血迹。
“在这里的这些年我从未虚度,因为我一直在努力弄清过去的一些事,想要知道回忆中的那张脸是谁,想好我今后该干什么……”
血手终于来到C的脸上,刻着伤口的五指在细嫩的皮肤上来回抚摸着,把她的侧脸都染遍了,流下的血滴甚至进到了她嘴巴里。而G凑到她耳边,用依然温和柔美的声音继续着呢喃。
“我有想做的事,有……想杀的人,这一切都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和你们这些活得像行尸走肉的东西不同,我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这么说你懂了吗?”
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C很想这么说,但她已经怕得说不出话了,大滴的泪珠在她眼眶中滚动,眼看就要大哭出来。G轻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脸。
“所以咯,以后请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无事生非了,时候不早了,在管理人叔叔查房前回去吧。”
一听到这句话,孩子们如蒙大赦般一哄而散,C也哭着跑了出去,边跑边抹脸上的血。
小房间中一下子只剩下G和R两人。
“G……G?你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的R弱弱地问道。
“啊?没关系的,这种伤口看上去很深,其实与合起来很快,稍微处理下就行。”
“可是……不疼吗?”
“当然疼,但疼痛这种东西,想忍的话绝不是什么难事吧?”
“呃……那,G,包扎的话,一个人应该不太方便吧?”
“是有点呢。”
看着这样的G,R的心里其实很害怕——但在那之前,一种莫名的喜悦填满了她的心。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每每想到悲惨的未来她就忍不住流泪,好几次都差点崩溃了。
而今天,第一次有人在她撑不住时出面帮助她,为她出头,仅仅是这个事实就让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太好了。
这样懦弱又没用的自己,终于也能交上朋友了。
遇到痛苦时,自己再也不用孤单一人……
但是朋友之间要做什么呢?不知道……总之先帮帮忙吧!
“那个,G!我来帮你包扎——”
“——不,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G和她拉开了一步。
仅仅是一句话和一个简单的动作,G就让R感到了明确的“拒绝”之意。
“……唉?可是……”
“R你不懂包扎吧?所以我一人就好,你也快点洗洗身上的脏东西回去睡吧,实在痛的话去找管理员叔叔也行。”
明明G的笑容依然温和,明明是透露着关怀的话语,R却感觉到她们二人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无法跨越。
“那么,先走一步。”
G轻快地离开了,只留下R呆呆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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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四年前,孤儿院外的小巷——
“很遗憾,我把你从孤儿院买出来并非是为了满足那方面的兴趣,虽然不能说没有目的,但你暂且就把这当成我的善意吧,而且——你,不是也有些想做的事情吗?”
把她用天价买下,又带出孤儿院的白发独眼的男子,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只把心绪混乱的她留在原地。
编号G的少女——现在是叫“吉薇妮亚”了——口中喃喃着男人留下的话。
“有些想做的事情”
没错。
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说那是支撑她活到现在的理由也不为过,她需要一个活着的支撑。
那就是——复仇。
向谁复仇?
那个曾杀了无数人,毁了本该属于她的家庭,让她不得不如此可悲地活着的女人。
怎么复仇?
还用说吗?当然是亲手把那女人杀掉。
她一岁时被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手,在三岁时进入这个孤儿院,现在已经九岁了。
在孤儿院的六年绝非虚度,要知道孤儿院中的工作人员都有着庞大的情报网,只要注意留心、和某些关键人物搞好关系,要弄清自己想知道的事并不难。
她最初是被从现已覆灭的紫檀王国卖出的,而且当初被认证为大贵族的遗孤,进一步的记录显示,当初把她卖出的人出示了一些证明——宰相府的信物,这说明她很可能是宰相的血亲。
而接下来的调查结果让她震惊,据说紫檀王国的覆灭就是因为那个宰相的儿媳,也就是宰相之子的正妻,那个恐怖的女人短短几天就屠尽了王国所有上流人物和皇城禁卫军,这是导致灭国的最直接原因。即使已经过了八年之久,这个故事还是被人们口耳相传,而且越传越离谱,想弄清当时的具体情况是难上加难。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吉薇妮亚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搞不好,她的生身之母、宰相之子的正妻、导致灭国的女魔头,这三重身份都属于同一人。
属于与她血缘关系最近的人。
“母亲……”
何等甜美的称呼。
同时又是那样可恨
但是,现在先把这份心情按捺下来吧,还有很多东西是需要知道的。
“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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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年前,某小国的边境——
一盆冷水把被药物迷倒的男人泼醒,他摇晃着脑袋发出嘟嘟囔囔的呻吟,用朦胧的视线环顾四周。
“这他妈什么地方……额?”
“哥?”
“你!?”
男人正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小屋中,坐在他对面的墙角的正是他的弟弟,弟弟的头发还滴着水滴,显然和他一样刚被人用冷水泼醒。
“清醒了么,两位?”
一个略显稚嫩的童声从哥哥旁边传来,兄弟俩立刻看过去——然后都是一愣,即使是身处这样不明不白的状况,他们也被这个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女惊艳到了。如人偶般精致的容颜,浅褐色的过肩发,白色的连衣裙配上黑色的七分裤,脚上是一双暖色系的凉鞋,手上还拿着一把合起来的阳伞,着实是个罕见的端丽少女。更让人注目的是她的气质,虽然还年幼,但那气质中已经有了几分老练的成熟,和同龄的叽叽喳喳的丫头片子截然不同。
“你、你谁?问你话呢——诶?”
叮当——
突然响起的金属碰撞之声让兄弟俩一惊,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的脚都被铁链拴住了,镣铐紧箍住他们的脚腕,根本无法挣脱。
“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不想让叔叔们离开呢,因为我有些话要问你们。”
“开什么玩笑!死丫头,快给我解开!”
弟弟怒吼道,哥哥也同时抓向少女——他们被栓柱的各只有一只脚而已,身体其他部分都是能动的!
然而——
啪!
男人的手径直穿过了少女的身体,这竟然只是个逼真的虚影!紧接着十分结实的阳伞就狠狠抽在他的脸上,让他刚清醒了一点的大脑又有点懵了。
“不要冲动,我只是想问你们点问题而已,大家是文明人,所以多少体谅一下当初被你们卖掉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