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黄昏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同学缩在出租屋的床上,把自己包在棉被里头遮住耳朵,自欺欺人一样闭上眼睛。
有点想笑。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才不会放过这个开口呛他像个胆小鬼的大好机会。
但实际上我也心慌意乱的无法说别人。
离开学校往出租屋的路上,陈同学神经兮兮的不断说着「他们来了」「有声音」的话。
我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明明是平时人声鼎沸的大街,却安静的不像话,还有猫在路旁默默的看着我们。
绝对不是说突然变得和寂静岭那样,路上还是有行车来去,也有几个路人经过。
但是就是安静,异常的。
而且空气中那股有别于汽车排气和扬起尘埃的味道,那股霉臭味在鼻腔挥之不去。
也许钟表妹所言不差,我摊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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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是禁闭着门窗的出租屋内,不知从何而来的霉味又飘进鼻子里。
虽然是男人的房子,但陈同学姑且是爱干净的人,屋子里也看得出经常打扫的干净范儿。
更重要的是那股味道是随着我们回来以后才慢慢出现的,而不是脏乱房子本身的气味。
和气味一起的,还有那股被舔拭一样的视线感也随之而来,手臂上浮起无数的鸡皮疙瘩。
不秒。
有够糟糕。
要命。
即使明确的了解到如今的处境是真实的,但也已经无法简单脱身,不单因为答应了陈同学要陪在他身边,更恐怕我也成了当事者之一。
强烈的被盯上或是「被注意到了」感觉。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摊上你这破事。你真的没有去挖人家祖坟吧?」
像是不想被气氛压垮一样开起玩笑。
陈同学虽然遮着耳朵、一边颤抖着,但果然还是有听见我的话一样的瞪了我一眼。
「你要是挖了我祖坟,还不马上宰了你?」
说的也是。
「声音还有吗?我什么都听不到。」
「⋯⋯快来、快来这样的,一直在耳边。」
「你不会临阵退缩吧?」他说。
我是很想。
陈同学的手从棉被里伸出来,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坐在床边的我的手,死盯着我。
你倒是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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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挥之不去的异常霉味,和陈同学不断发抖的身体、惨白的显露着恐惧的脸。
我大概会觉得是恶作剧。
夕阳西下后,整个房间只剩下我和陈同学的呼吸声,安静的让我有股不祥的预感。
这件出租屋就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而且也仅仅是二楼的高度,这样的安静明显不正常。
我不认为有完全排除行车声音的隔音。
喀。
像是某种金属碰撞声的声响从窗户响起。
窗外的景色被窗帘遮盖住,从里面看出去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影子存在。
砰。
出租屋木制的门发出被敲击或撞击声。
「确认一下,你家没有电铃之类的?」
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总不是电灯开关吧?
「⋯⋯有电铃的。」
「这里的邻居习惯敲门叫人吗?」
「没有。」
哒啦啦啦啦啦、哒啦、哒啦啦——
弹珠一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咿——!」陈同学吓了一跳的样子。
「那是钢筋热涨冷缩的声⋯⋯」
我打算用科学的角度安抚陈同学。
喀、喀、喀、喀、喀。
窗户发出连续声响,还有晃动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的敲响起来,门外急促的敲击声。
「来了⋯⋯那个东西!来了!」
超级经典的展开。
救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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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怎怎么办?!声音好近!他们要进来了!我该怎么办?!」陈同学慌张的说。
原来人紧张的时候声音居然会变尖啊。
「呃⋯⋯凉拌。」
一边这么说,我想起来往这里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响过这件事。
因为是短促的铃声所以大概是短信吧。
在窗户喀喀作响、门被敲的乒乒砰砰的状态下,我反而整个人都淡定起来。
要问我怕不怕的话,我会回答怕爆。
证据就是我现在输错两次锁定画面的密码,手机快被锁死变成无用的砖块了。
第三次输入终于成功,打开通知的信息。
钟凰「我翘掉今天的课,学校通知家长了。你给我负起责任摆平。」
意思我渡过这劫之后,还得去坦保护过度的钟表妹他妈?我要求重新检讨对待我的方法。
不过这也得等度过这关再说。
钟表妹的手机号码,播号。
通信中⋯⋯
「喂?」电话接通了。
「十万火急!救人喔!」
「⋯⋯蛤?三分钟内说清楚。」
于是我把现状浓缩成三句话。
被追着躲回家。
奇怪的东西在破门。
表妹大人请救命。
以上。
听完我的话,表妹似乎倒吸一口凉气。
嗯嗯,多么诚实可靠的反应。
我还有救吗?
「我只说一次,照我说的做。」
表妹这么说,吩咐了几句话匆匆挂断。
赶过来似乎要十五分钟以上。
我是不是只能等表妹给我收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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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的指示总结起来很单纯,就是拖。
隔着电话大抵上她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用食指贴着额头就能瞬间移动的特异功能。
再怎么快,赶到场都需要十五分钟前后。
这里的地址也在刚才照指示送过去了。
根据表妹的说法是。
「那个东西没有邀请要进到家里,是需要花一点时间的,绝对不要开门或回应对方。」
「对方现在还算安分,是因为知道目标(陈同学)还在房子里,符咒尽量迟点用。」
「离门窗和房间的角落远点,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要两个人聚在一起,然后这样做⋯⋯」
在离门窗和陈同学一段距离的墙边,用麦克笔照着简讯传来的图案绘画,之后低咏OO大神、OO大神、凤铃之后,画出一个巨大的菱形。
从图案延伸开来的菱形,靠着墙壁和地板分成两个三角型,然后我坐在三角型中间。
似乎是某种保护⋯⋯表妹的说法。
做着这些事的期间,门窗声音依旧铿铿鏮鏮的没个消停,甚至越来越大声。
陈同学也嘴里嚷嚷着「他们要进来了!我要被带走了!不要过来啊!」之类没种的话。
如果不是我一边照着表妹的吩咐动作,一边还安抚陈同学没事的、一切都会结束,他大概已经抓狂的往屋子外冲了。
然后就会和外面的「什么」撞在一起。
接下来大家感情好的一起GAME OVER。
开什么玩笑?
要死不要拖着我一起上路好吗。
在我终于忍不住给陈同学灌了一拳,好让他安份的待在床上之后,突然声音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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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不再喀喀晃动,门的砰砰声响也停了下来。屋子里一时安静的像,刚才的一切都和梦境一般,但我却反而寒毛直竖起来。
「他、他们⋯⋯」
「把那该死的符贴好,然后闭上你的嘴。」
我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仿佛颤抖着。
陈同学仅存的理智或者,生存的本能使然。在恐惧的界线前,对我的话做出反应。
棉被里窸窸窣窣的,大概在里头好好的把符纸贴好了,稍微确认后我注意起屋子里的状况。
禁闭的门窗,死死遮盖窗户的窗帘。
桌子上散乱的放着的书本,垃圾桶堆积如山的速食食品包装、空的啤酒瓶装都装不下。
散发着昏黄灯光的,不是LED灯的灯泡。
还有那股挥散不去的霉臭味。
空气染上沉闷的霉味里,开始混入刺鼻的酸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在冰箱里放了半年的保鲜盒,打开来的味道相比根本小巫见大巫。不自觉的让人干呕起来。
表妹说的「很臭」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除了腐臭味,那股冥冥中的视线,也像刺痛般的划过皮肤,如果那是刀,我现在已经被划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有过那种「其他人好像在看什么」,下意识追着别人的视线,或本能的观察某物的经验吗?
就像那样。
在此之前我可以感觉到,那股「视线」注视着陈同学,偶尔会扫过我的程度。
但是在我提醒之后,那些视线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在屋子里四处乱窜起来。
视线里开始带着「不满」和「愤怒」等负面情绪像烧红的烙铁,在这片空间里挥舞着。
「咻——」风的声音在密闭的屋子里响起。
窗户的执手「嘎叽嘎叽」的,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动发出抬起的金属声。
未免不妙过头了吧?
如果现在突然有人破门进来,跟着摄影机说整人计划大成功,我绝对会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感谢对方,因为我实在笑不出来了。
啪哒——
窗户,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