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这是在偷偷约会吗？”
身穿蓝色斗篷的女性用轻快的声音问到。她握着瑟亚和爱丽丝的小手，踏着轻盈的步伐漫无目地走在街道上。
天空又开始飘雪花，原本被扫清的街道上也逐渐重新被雪盖住。街道两旁的商店都纷纷点上了油灯，橱窗里映出各式各样商品的影子。人们大多都去了雪峰广场，街道上只有偶尔经过的马车和匆匆赶路的行人。
“哎？... ...约会... ...才不是咧！”
似乎是被女性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爱丽丝先是考虑了一下，急忙反驳道。
“只是瑟亚他硬要拉我一起出来... ...倒是您，为什么会在集市？”
“我在马车里看到你两，就想看看你两是怎么约会的。于是就跟在后面咯。”
女性边嬉笑着应到，边放开握住他两的手，轻轻翻下斗篷的帽子。她有着与瑟亚相同的深蓝色眼睛和漂亮的银白色长发，端庄优雅的动作配上清丽秀雅的面庞，纯洁的她仿佛就是书中的圣母。
“没想到我家小瑟亚这么大胆呢。不过我可不会将他轻易交给你的哦，小爱丽。”
“才... ...才不是您想的那样！”
“嗯？不是什么？”
爱丽丝偷偷瞥了一眼瑟亚，然后红着脸颊低下头，
“那个... ...我对他才没有那种意思... ...”
“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爱丽丝的回答后，赫拉微微侧过头，用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搭在自己唇边，装作有点苦恼的样子说道，
“那还真是可惜呐... ...我原本还想支持一下小爱丽你的。那只好让他认识更多的女孩子咯？”
“哎？... ...”
“嗯嗯？要反悔还来得及哦。”
“你们在说什么呢？”
虽然没能听懂她两在说什么，但看着表情越来越苦闷的爱丽丝，瑟亚问道。
“什么都没啦！”
明显败下阵来的爱丽丝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
“王后您是坏心眼！”
然后有用带着些许泪花的粉色大眼睛瞪向瑟亚，
“要是你敢花心的话我绝对，绝对饶不了你！”
说完后爱丽丝走到两人前面，不再转头看瑟亚和赫拉，似乎是打算不再搭理她俩。
“呵呵，小爱丽总是这样呢，关键时刻就害羞。”
赫拉咯咯地笑着说道，爱丽丝则是用双手蒙住耳朵，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三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当转过街角时，她们看到一群与瑟亚和爱丽丝年龄相近的孩子们，他们正拾起地上的新雪捏成雪球，在街边欢笑着打起了雪仗。
瑟亚认识这些住在附近的孩子，他们中很多人都是铁匠和商人的孩子。当一个胖男孩看到瑟亚和爱丽丝时，还高兴地向他们招了招手，然后一个雪球很快就飞到了他圆滚滚的肚子上。
“你们经常这样偷偷跑到街上来吗？”
赫拉看着远处的孩子们，突然问道。
“嗯... ...”“对不起... ...”
瑟亚和爱丽丝都低下头，小声回答。
“作为母亲，我并不放心让你这样随意到街上来玩。就像刚才发生的事那样，有些事情是你们这个年纪还无法解决的。我想你两也是清楚的，我们的身份有些特殊，稍不注意就会遇到危险。”
看着头越垂越低的瑟亚和爱丽丝，赫拉轻轻叹了口气，眯起眼，微笑着望向不断飘落着雪花的天空。
她伸出手握住了两人的小手，
“不过啊，王庭里的生活的确很枯燥，也很辛苦。这我也是知道的。偶尔像这样，只有我们三人，手牵手地走在街道上的感觉也不错呢。”
说着赫拉露出了笑容，轻轻地甩着牵着瑟亚和爱丽丝的双手，前后摆动着。
瑟亚和爱丽丝惊讶地看着赫拉，她那童稚的举动与笑容，仿佛与那个受着各国敬仰的“起源王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母亲一直以来都与父亲共同主掌着国事，这几个月来父亲去了遥远的东国盖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青纳兄长也离开了雅克萨尼，带领着骑士团去极北之地讨伐危险的魔兽。处理繁多公事的担子全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她一定积攒了不少的压力，很辛苦，很疲惫。还不得不为杳无音讯的父亲与青纳兄长的安危担心。
想到这里，瑟亚默默地回握住母亲纤细的手。
因为瑟亚知道，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而赫拉似乎看透了瑟亚为自己担心的心思，她向瑟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轻轻地摇摇头，像是在说“我没事”一样。
瑟亚只好努力挤出笑脸，回应赫拉。
雪越下越大，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昏暗了许多。就这样，三人手牵手走在街道上，看着屋顶不时掉落的积雪，踏着街边路灯照射在白雪上的影子，有说有笑。
“咱们接下来去哪？”
赫拉问道，
“要回去了吗？”
瑟亚看看右手还抱着的小而精致的土黄色酒桶，摇摇头，
“我和爱丽丝在一家百物店里找到了两本非常想要的书，因为没有银币... ...但店主爷爷答应我们，如果我们能给他带回去一桶这种啤酒，他就愿意把书送给我们。能陪我们一起去吗，母亲？”
“开百物店好心又古怪的老爷爷啊。”赫拉微微歪过头，考虑了一下，“嗯，走吧。”
※
名叫“星玄”的百物店已点亮灯火，木质的橱柜里放着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水晶制品。五彩缤纷的光透过玻璃橱窗，照映在路边的白雪之上，就像是散落一地的宝石。
“好漂亮... ...”
虽然瑟亚和爱丽丝常常来这家店里玩，但从没在晚上店里点起灯火时来过，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会有这番景象。
“这是一家很棒的店哦，里面还有很多从其它国家带来的，没见过的东西。”瑟亚给母亲介绍道，“店主爷爷也很和蔼。”
赫拉摸摸瑟亚的头，
“嗯，走吧。”
瑟亚本以为母亲会在门口等他们。赫拉每年都会在北方最大的节日，“冬之祭典”上发表演说，居住在城里的人们也都知道她的相貌。如果在店里近距离被看到的话，她王后的身份很容易就会暴露。
但赫拉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她甚至没有戴上斗篷的帽兜就走进了店里。
另瑟亚和爱丽丝更惊讶的是，贝勒见三人走进店里，虽然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样子，只是默默地给三人倒上了茶水。
“这小子还真是你的孩子？”
贝勒开口问到。
赫拉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心地摸摸瑟亚的头，像是在炫耀般地说道。
“和我说的一样，我的宝贝儿子很可爱吧~。”
“哼，还只是个小鬼罢了。”
贝勒喝着茶，用余光瞥了一眼爱丽丝。
“不过他倒是比另一个懂礼貌得多。”
“你说什么，老头！”
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原本在静静喝茶捂手的爱丽丝嘟起小嘴，不高兴地回应道，
“你明明早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总是为难我们。没礼貌的是你吧！”
“哼，知道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要我把东西都送给你们？还是要我把你们交给守卫，让他们送你回去？”
“哎？... ...那个.... ...也不是啦... ...”
三人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样作答而低下头爱丽丝，偷偷的笑了笑。
“这样就好。”
瑟亚代替低着头的爱丽丝答到。他将手中的酒桶放到贝勒面前，
“这是您要的青亭岛啤酒。魔法对抗赛也很精彩哦！”
虽然并没有汇报过程的需要，但瑟亚还是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比赛的事情... ...
“最后因为我考虑不周，多亏母亲的帮助比赛才能愉快地落下帷幕，但真的非常有趣！”
贝勒安静地听着一脸兴奋的瑟亚说完，叹了口气，从桌下拿出了红绿两本书，放到桌上，
“小鬼就是小鬼。哼，拿去吧，好好保管。”
“谢谢您，贝勒爷爷”“...
...谢谢... ...”
瑟亚和爱丽丝接过书，高兴地将书抱在怀里。
赫拉起身将手轻轻放在两人肩上。
“和爷爷说再见吧。快没时间了。”
爱丽丝对着贝勒招招手。她看看手中的绿皮书，赶紧跑出店外。
是怕贝勒反悔不愿给她吗？瑟亚笑着心想。
但是... ...母亲说的‘快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是中午，距离王庭关闭大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再说我们就是王庭的主人，无论几点回去都没关系... ...应该是母亲在这之后还有什么重要的会议吧？
瑟亚没有向母亲询问，只是将书抱在怀里，向贝勒鞠了一躬。
“再见，贝勒爷爷。”
“嗯... ...再见。”
... ...
瑟亚有些惊讶地看向注视着自己的贝勒，因为贝勒从未像今天这样与瑟亚正式的道过别，他平时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定是因为母亲在场的原因吧，瑟亚转念一想。然后跟随着爱丽丝的脚步走出了店门。
※
“赫拉”
贝勒叫住了伸出手正要推开店门的赫拉。
“完全没有胜算吗？”
“抱歉，我救不了所有的人。”
赫拉放下扶着门的手，透过玻璃门看着外面飘落的鹅毛大雪。
“... ..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我游历世界了大半辈子，见识过不少的奇迹，如果我们能... ...”
“梦是未来的倒影。我们没办法改变已经注定的未来。”
她打断贝勒的话，垂下眼，用微弱的声音说到。
“抱歉。”
然后又一次道歉。
“你不用道歉，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可以和他一起离开北方... ...”
“我不会离开的。”
赫拉微微皱起她秀丽的眉，露出苦涩的表情，苦笑着，
“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听到赫拉的回答，贝勒布满细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悲伤。他皱起眉，瞪着赫拉，将握着拳头的手砸在桌上，
“哼！所以我才说我讨厌你们这些臭小鬼！你... ...根本不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赫拉低下头，面向贝勒。她双手合十，向贝勒深深的鞠了一躬。
“请您保重。”
然后转身推开店门，踏入白雪之中。
※
雪越下越大，这座山谷间的城市因为白雪的覆盖变得更加沉寂。
缓缓走上通往王庭的坡道，终点有两座高大的圆形石柱耸立在银灰色的铁门两边。六个头戴高礼帽，身穿瑞纳王国的蓝底白条纹军服，手握红柄长枪的卫兵整齐地站在铁门两侧。他们先是向三人投来了警戒的目光，看清来者后，又急忙站直身体，举起右手敬礼示意。
“如果瑟亚不在了的话，小爱丽你一定会很寂寞的吧。”
当走到通往深雪堡与花园的拐角时，赫拉突然停下了脚步，
“抱歉呐，小爱丽，我得将瑟亚带走。”
“哎？... ...”“母亲，要去哪儿？”
爱丽丝和瑟亚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赫拉。
赫拉依然微微地笑着，但那已不再是之前开玩笑时的，开心的笑，而是微微皱眉，非常温柔但稍显疲惫的笑容。
赫拉没有回答他们，而是接着说道，
“这次就算小小的拥抱一下我也不会阻止哦。”
“才不要咧！”爱丽丝嘟起小嘴把头转向一边。
“但是，爱丽丝她... ...不能带她一起去吗？”
赫拉轻轻摇摇头。
瑟亚只好牵起了母亲伸出的右手。他望望爱丽丝，虽然觉得将她丢下有点对不住她，但母亲也正在等他... ...
“我先走了哦？”
... ...
没能得到爱丽丝的回答。
看着大雪中爱丽丝一个人走向深雪堡的小小背影，赫拉握起瑟亚的手，歉意地说，
“抱歉呐。”
瑟亚摇摇头，与母亲并排走在花园的小道上。看着道路上越来越厚的积雪，瑟亚像是想到了什么，放开了母亲的手。
“母亲，请您等一下。”
“瑟亚？”
没理会母亲的疑问，瑟亚转身向远处的深雪堡跑去。刚进门就看到绿色的书被爱丽丝放在一边，她正抱着双膝，缩成了一小团坐在大厅的火炉旁。那孤单的身影在炉火影子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娇小。
她发现瑟亚跟来后，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但马上又别过视线。
“给，小爱。”瑟亚走到爱丽丝身旁，将手中的糖果递到她面前，“这是赛克斯从南方给我们带过来的，一人一颗。”
说完瑟亚拆开一颗，放到嘴里。
“好甜，嗯但又有点酸酸的。是没有尝过的味道哦”
爱丽丝先是狐疑地看了看正笑着的瑟亚，又看了看他手里包着黄色糖纸的糖果。最终还是接过了糖果。
“... ...好好吃。”刚把糖果放到嘴里，爱丽丝就小声说道。
“嗯嗯，这是用南方的一种叫做‘青甜果’的热带水果果汁酿成的。我听说哦，南方有很多很多种不同的水果，还有那儿的人们... ...”
“那个... ...王后她还在等你吧？”
爱丽丝打断了瑟亚正要打开的话匣子，提醒他。她知道如果让然瑟亚这样讲下去的话，不知道他会讲到什么时候。
看到王后那有些悲伤的表情后，她回想起了前几天不小心偷听到的，不久前父亲与母亲的对话。
爱丽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希望瑟亚能就这样留下，不要走，陪着她。但希望的事和应该做的事往往是不一样的，爱丽丝明白。
王后找瑟亚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但是... ...”
瑟亚一定是考虑到了被丢下的我的感受才追过来的。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因为这颗糖... ...真的非常棒。”
想到这里，爱丽丝努力挤出笑容，
“快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的。”
瑟亚回到花园时，赫拉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阴暗的天空。漫天飞舞的雪花，是那么悠然自得，静立不动的赫拉就像一尊雕像，是那么纯洁无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种气息所笼罩，吹口气，马上就能将她融化。当她发现瑟亚回来时，又温和地微笑着看着他。
瑟亚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赫拉。他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掌，问道，
“母亲，您有什么心事吗？”
但赫拉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望着前方。
“母亲，父亲和青纳兄长什么时候会回来？”
“到底怎么了？”
母亲的回答依然是沉默，和那宁静而苦涩的笑容。
当两人走出花园时，再次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个... ...遥远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过早已被冻住的水池，穿过古老的神木林。最终在王庭后院的湖边停下了脚步。
赫拉蹲下，看着瑟亚的脸庞。
“瑟亚，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喜欢啊。外面能看到和这儿不一样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尝到不同的美味和看到各式各样的表演... ...”
“你是自由的孩子。”
赫拉扶住瑟亚的肩膀，眼泪瞬间流过她的脸颊。
瑟亚看着悲伤的母亲，急忙解释道，
“但我也很喜欢北方哦，因为这儿有母亲您和大家，还有雪... ...”
他伸出手，想要为母亲擦掉眼泪。但晶莹的小雪花落在了他的手心，慢慢地，融化了。
“我知道... ...我知道的。”
赫拉低下头，继续抽泣着，
“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想一直，一直陪在你身旁。但我必须让你离开这儿。”
瑟亚吃惊地看着母亲，
“离开这里？北方吗？母亲，我们要到哪儿去？”
“瑟亚，你听我说。”
赫拉用手轻轻抹去眼泪，重新看向瑟亚。
“这片大陆很快将会陷入混乱，永远不会有尽头的混乱。这里将不再有和平的生活，世界也不再是自由的世界。我会送你到一个遥远的地方，至少在那儿你是自由的。就算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希望你能得救。我也想...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更是自由的孩子。”
瑟亚听不懂母亲抽泣着的话语，但他理解了很快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难道是哈纳斯塔帝国真的要攻打北方吗？”
可怕的事... ...瑟亚想到了凯罗尔告诉他的话。
“但是纳瑞王国易守难攻，我们还有父亲和青纳兄长，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吧？如果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的话，求和，难道也不行吗？”
“没人能够救得了这片大陆。”
“但是... ...”
“抱歉。瑟亚”
“那母亲和其他人怎么办？”
父亲、青纳兄长、爱丽丝、贝勒爷爷、赛克斯、凯罗尔... ...亲人和友人的面孔一个个浮现在瑟亚眼前... ...
“我只能将你一个人送走。”
听到母亲的回答，瑟亚感到一阵虚脱和心痛。
“大家... ...都会死吗？”
赫拉没有回答，她将瑟亚拥入怀中。
湖面早已冻结。雪，不停地下。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自由。”
赫拉说完，轻轻抚摸着瑟亚的头。
一阵睡意向瑟亚袭来。
瑟亚闭上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六色的雪花之中，仿佛自己也是一片雪花，缓缓地，缓缓地向更深的地处飘落。
“答应我，瑟亚，你要永远留在那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