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来自外界的信息迅速进入她的双眼,天花板上的花纹与床柜上的白色水仙,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处在另一个房间之中。
一张黑色的鸟嘴面具怼到了她的脸上,两块漆黑的镜片之下不知道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她只知道,对方的视线让她有些不适。
整个脑袋都被套进去的大型面具确实不方便交流,闷闷的声音从中传出来,成为了她长久以来第一次完整听完的一句话。
“你醒啦?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青春少女了!”
用十分逗趣的语气说出了让人很不爽的话呢。
少女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与那张面具上两块圆圆的镜片对视。
虽然看不见其背后的表情,但她知道,面对自以为幽默的人,只要不给对方反应,那么尴尬的肯定不是自己。
似乎是被这样一双平静到有些怪异的眼睛给刺痛了,对方偏过头去,陷入了沉默,看起来有些狼狈,还有些可怜。
不过对方重整旗鼓的速度快的吓人,那张长长的金属鸟嘴再次怼在她的脸上所花的时间连十个呼吸都不到。
“没关系!如果是因为自身的变化感到失落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注册在案的见习猎人了,很快你就无暇去顾虑这些了!”
此时的少女终于张开了嘴巴,充满灵气的嗓音似乎可以做到摄人心魂,不过语气一如她刚才的表现,并不怎么友好。
“你如果不会安慰人,可以不用说话。”
成功让这个家伙把脑袋缩了回去。他在后脑勺摆弄了一番,解开了固定用的皮带,取下了这张面具。
面具和头罩并不是一套,少女看的很清楚,这个布袋十分眼熟,当时痛苦难忍,对方下手又利落,所以不能从外表上确认这是不是用来挡自己脸用的面具。
但少女有预感,这就是那个套在自己脑袋上的布袋子,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两个边缘不整齐的洞洞里能看道双淡红色的眼睛,嘴巴的地方还有一道缝纫痕迹,十分明显,整体看起来很像过去的稻草人头上的布袋。
“好吧,我承认当了猎人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实在想不到对你来说有什么事情算的上好事了。”
对方一把扯下了那个已经不知道用了多久,有些褪色的布袋面具,露出了那张不修边幅却依旧充满韵味的帅哥脸,稀疏的胡茬和眼角的皱纹把他衬的有些衰老。
他将那张鸟嘴面具送到了少女面前,脸上露出满是歉意的微笑。
“抱歉孩子,除了活下来以外你的现状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好,但我还是为你活下来而感到高兴。”
说着他将面具往前递了递。
“这张面具就当庆祝你的新生吧,你会很需要它的。”弗雷曼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布袋面具,表示自己也有一个。
少女此时已经坐起身来,她有些别扭地摆正身体,用仅剩的右手结果这张精美的面具。
这张面具整体感十足,不再是一张圆圆的盘子上套两个镜片,再加一张长喙的简单设计,这张面具更具美感,看起来让人更舒心。
它裁剪掉掉额头的一部分,用精美的鞣制皮革做了一层厚边,穿过两片漆黑的镜片,凸显了鼻梁,最后延伸到了鸟嘴部分,两颊裁剪的恰好能贴合,勾勒出脸部线条,一张金属鸟嘴上没有反射出任何光芒,同样是黑色的填充金属让这幅面具的花纹变得不是那么的明显,粗看之下只能感受到一种来自整体美感,而看不出雕工的细致,皮革部分的内里有一层精致绒毛,确保了这张面具的舒适性。
少女将它拿在手上,很有分量,带上去估计会十分压脸。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弗雷曼,似乎在质问他,这张完全抛弃了实用性的鸟嘴面具到底有什么用。
弗雷曼耸了耸肩,只让她拿着,也没有多做解释。
少女将面具放到腿上,用一只手缓缓坐直,靠在了床上,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原本还不到一寸长的短发现在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伴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还会挂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很不方便。
“我到底睡了多久。”
“没多久,离你上次醒过来也不过四天而已,只不过是体内没有根源的能量加速了你的某些特征的成长,保证你不会再次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生恶性转化以后,给你剪了剪头发,还顺便帮你的左手做了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
说到这里,弗雷曼咂咂嘴,让她消化信息。
“你要是不喜欢现在这个发型,我可以让他们给你烫成小卷发,会显得活泼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剪回原来的样子就可以。”
“恕难从命,虽说我对于你怎么设定自己的身体没有资格指指点点,但是让我去毁掉这样一头漂亮的头发实在做不到,等你能自理的时候自己去吧。”
弗雷曼摊手表示不行。
“而且你现在最应该主意的不是左臂么,那可是花了我不少钱才从同那群吝啬鬼搞来的。”
少女抬起了自己只剩下一半的左臂,一大截袖子正无力地垂在她的腿上,似乎在向她发出无声的嘲讽。
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几天以前这只手左让她饱受痛苦,恨不得将它抛弃,但真的这样做了,还是会感到莫名的悲伤。她的身体上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一部分了。
虽说如此,但没有到寻死觅活的程度,也仅仅是有些伤心罢了。
她一直没有面对这个问题,此时的她对于情绪这种东西感到有些沉重,想要等时间去淡化这种心情。但没想到这个家伙一点都不会察言观色。
让她很心烦。
“掀起来看看。”
用另一只手卷起低垂的袖子,里面的事物让她吓了一跳。并不是想象中一截断肢加一块配重的标准搭配,内里另有乾坤。
这是一个用螺丝与齿轮构成的精美结构,一个大大的圆环套在她的手臂的断面之上,长长的螺丝被打入血肉,将其固定,精妙的机械结构仿佛从血肉之中延伸出来一般,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动作,这艺术品一般的结构都能带来回应,通过传动齿轮做到扭转或者弯曲的效果,在这之上还有一块八边形的精美配重块,被八个小小的机械结构抓住边缘固定起来,插/入其中。
哪怕是她,此时也感受到一种小小的激动。这实在是太美了,哪怕根植于血肉之中,却没有丝毫的血腥感,精巧的结构美得让人陶醉。
“这是什么?”
“你原来的左前肢已经腐化了一半,不能使用了,于是我就让他们给你切除以后换一条构装义手,方便你以后的行动,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了,平时如果不想用那只手可以把这个配重块装上去,也不显得累赘。”
“不过那只手现在还在打磨阶段,过段时间才能给你送过来,我就先把面具给你了,同样是定制货,不管是生活还是战斗都很有用,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有这两个物件,哪怕你的资质不足,也能通过它们来抹平和别人的差距。”
少女闻言拿起了被自己随意放在腿上的面具,在固定用的头带之上,有一个小小的,不明显的压花图案,是一座塔楼的样式,而在左臂的配重块上也有这样一个图案。
很精致,就如同他们的做工一般。
“看到了吧,那群家伙扣是扣了点,但水平还是本不错的,起码不会花冤枉钱。”
弗雷曼谈了摊手。
“这么多东西,应该很不便宜吧。”
“嗯?我不是说过花了我不少钱么?有什么问题嘛。”
“是你把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偿还的能力。”
“不然呢?”
少女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之上,这对比以往高耸了不知几何的山峰并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兴奋,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做起了调息,长长的睫毛不自然地颤动着。
“请给我一点做间做好准备,我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体,现在就取用它可能并不会给你带来什么**,至少,至少请等到我可以自由活动,做出回应的时候再来享用。”
少女的声音并不像之前那样平静,颤抖的呼吸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少女的内心也很奇怪,明明感觉自己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甚至在看到这个家伙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这种结果,这一切在她的心里没有引发任何的波澜。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颤抖,想要说出拖延的话语,这让她很不安。
自己是被施舍的一方,没有资格要求过多,但是自己的身体好像再度失去了控制,想要反抗自己的理智结果,对她来说,活下来就是意外之喜,对方这样无理由的付出似乎也值得托付这具身体,反正自己本来不是女人,不存在玷污与贞洁这一说法,客服不适感的话,一定能做的很好。
但就是很不安,很难受,内心平淡的湖面上渐渐起了风浪。
“啊?”弗雷曼对于这句话也十分难以理解,这小子刚换了个性别怎么就学会肉偿了。
但这质疑的语气词却被少女当成了不满,她睁开眼睛,注视着满脸疑惑的弗雷曼,用越发颤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现在我也可以的,只是请你温柔一点,我还没有体验过这种事情,请,请不要让我过于痛苦。”
还没等弗雷曼回应,她就又继续开口。
“但是按照你的意愿来使用这具身体就好,没必要在乎我的感受,我会尽力迎合的。”
说罢,就抓住了自己那宽松病号服的衣角,露出了那光滑白皙,又有些许轮廓的美妙小腹。
“停!”弗雷曼制止了少女的进一步行动。连续喊停。这种场面他是真没见过,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一百三十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你不用想着拿这个来报答我。”
“可我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回报了。”
“我也不需要你的回报。”弗雷曼打断了她继续下去的思路,想要从根本上纠正这个孩子的思想。
“听着孩子,你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你现在是一个猎人了。”
弗雷曼同样用平静的眼神地注视着少女,
“你的生命可以延续很久,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活,这具身体会陪伴你未来很久的时光,不要违背本心做出让你会痛苦一生的决定。”
“我们是生存于夹缝之中的种族,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们只能活在短暂的现在。也许终有一天,吸血鬼会从这个世界上灭绝,而我们将不会再被需要,在我们可长可短的一生里寻求生活的意义才是你应该考虑的,在仇恨的泥潭之中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在苦难的迷雾之中寻找活下去的支柱才是首要任务。”
“你很不幸,又有着自己小小的幸运,为了活让你下去,你的感情被我们抑制了很大一部分,但与此同时,你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你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所渴求的。”
“我已经很老了,老到对这种事情提不起兴趣,你所经历的苦难,都与我有很深的关联,这仅仅是我对你的补偿罢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我,就好好珍惜你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珍惜你自己的身体,眼前的一切,然后艰难的活下去。”
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少女的头颅之上,抚慰着她那并不坚强的心灵。
“抱歉孩子,我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也早该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或许你并不理解这些话的意义,但是在未来的一天,你或许会明白。”
弗雷曼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衣服,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刚醒不久,还需要适应身体,静养恢复,我就先离开了。”
走到门前,他又说了一句
“对了,路易这个名字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了,你可以重新想一个,然后告诉我,登记表上还有不少空栏位在等你填充,加速恢复吧。”
路易拿起面具,将它放到面前,注视着那黑色镜片中所反射的自己,一个表情冷漠的美丽女孩正用那双淡红色的眼睛回应着路易的注视。
她缓缓蜷起膝盖,歪着脑袋枕在上面,缓缓闭上了眼睛。房间里很暖和,但是她却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