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灵魂拷问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0/11/15 8:46:17 字数:2164

第六节

——在人处于饿死、或渴死的边缘时,他便站在了这个世界的边缘。到了那时,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为了谋取生存的行为都会引起极大的争议:这样的争议一直持续到了现代社会。

前世的我曾经看过一部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电影,它似乎也探讨过这样的伦理。而无论舆论站在哪一边,我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让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去遵守常规的伦理道德和守则、是相当不人道的要求。

这种要求就像是明末的官府,他们会同情那些活生生地饿死在家里的农民,但却会轻蔑地称呼那些因为活不下去而起义造反的农民为“贼”。

——看啊。如果你们乖乖地躺好,不闹事,安静地饿死在家里,那我们读书人就会哭天喊地地为你们哭泣,同情你们的不幸;

但如果你们为了活命而揭竿而起,那我们就会义正言辞地怒斥你们“闯贼”“西贼”——因为你们给官府添麻烦了,你们就是贼!

我一直认为这种论调很可笑。而直到我看见更加荒唐滑稽的一幕时,我竟是笑都笑不出来,只能浑身震悚地望着这场惨剧的发生了。

——一群农奴,一群耶格骑士领来的饥寒交迫、疲倦不堪的农奴,他们闯进了奎恩骑士的领地里面,和后者的农奴搏杀了起来。

这些对于战斗无师自通的人们在饥渴和疲惫中发了疯似地大吼大叫着,用手里的长棍打得面前不成比例的对手哀嚎连连。

而在不久之前,这些战斗者还只是一群终日躬耕田间的农夫而已,而挨打的人和他们也一样。他们本应该和战斗无缘。

他们甚至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褴褛的布衣和脏兮兮的卷边的短裤,而大部分人的草鞋已经破得揉成一团,半张脚掌都踩在了遍布着石子的地里。

狼狈不堪的人们就犹如街边脱了毛的癞皮狗,在泥地里翻滚着相互撕咬。

我躲过了一对打人者和挨打者——打人的男人我认识,他是第一个接过我的木棍的人;这个在当时露出了尤为清晰的迷惘表情的男人于此时此刻却格外地凶狠凶暴,抡圆了棍子一下、又一下地往面前的壮年的头上招呼。

我又绕过了一群相互赤手空拳着惊惶地奔跑的人:他们都是村庄里的勇士,所以他们要肩并肩地面对入侵者。

在望见背着汤姆的我时,他们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这或许和我脸上露出的不忍之色有关,也或许和神色痛苦的汤姆有关。

我终于找到了一口处于路边井。将汤姆轻轻放在这口井旁边后,我抬腿就要往井边放着的桶走去,手才刚刚碰到木桶的把手、就又有一对厮打着的人蹦到了我身边。

施暴者是一个一手拎着棍子一手捂着小腹一瘸一拐地跑来的人,而受害者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我约莫猜得到,这个小孩应当是趁着身子小、灵活,冷不丁地捅了那名农奴的肚子一拳,而激得那名农奴狂性大发地提着棍子一路追了过来、要将他当场打死在原地。

见他们都跑了过来,我也就非常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然而,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汤姆却没有这个自觉:他直挺挺地蹬着的腿仍然横在那儿。

奔跑着的小孩没能够及时刹住车,而被绊倒在了地上;杀气腾腾的农奴大吼一声,几乎是由着体内祖先留下来的本能驱动、将手里的木棍倒转了过来。

根本来不及制止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根粗棱的木棍的尖锐的末端,看着他闪烁着类似远古时期的古猿人狡猾而残忍的杀气的眼睛,看着他苍劲有力的遍布着伤痕和青筋的手臂。

在璀璨的阳光下,这充满力感的一幕震得我的喉咙一阵阵发干。

发干并非是因为口渴,而是因为恐惧。我看着他猛地挥臂、狠命地向下一舂,把终于进化成了木矛的木棍捅进了那个男孩的口腔里。

鲜血飞溅。那个男孩临死前身体还猛烈地抽搐了一番,双手也自身体两侧突然伸直,微微地扶向了那一柄钉在了他的脸上的矛,就软弱无力地垂下了。

那个男孩浑身上下的肌肉痉挛着,抖出一阵又一阵常人难以办得到的暴风骤雨的节奏。

——他的喉咙咕咕地喷涌出来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那是因为木矛一直贯透了他的后脑勺,裹着晶莹脑浆的血流进了他的喉咙中。他被呛到了。

冷酷的施暴者平静地把木矛从男孩的嘴里拔了出来。这个人近乎冷漠地望了被他亲手杀死的男孩一眼,才慢吞吞地把目光扫向了他处。他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木矛的末端——他的手指在抚摸矛尖的血时颤抖得非常厉害。

反胃,呕吐感。我竭尽全力地压制住了不适的感觉,并不止一次地警告自己:不要吐出来。

虽然我的胃里早就因为过度劳累而空无一物了,但我甚至不希望我会干呕出一些胃酸或胆汁来,那只会加速我的脱水。

“放轻松。”我下定决心一般伸出手,一把攥紧了那个木桶的把手,于是那个桶便跟着我的手一并抖得像个筛糠似的,“不要看他,只需要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行了。”

我将木桶浸在了井里,再将沉甸甸的盛满了水的它从井里提了出来。在这期间,我的眼角余光留意到,那个目光涣散呆滞的男孩仍在地上诡异地抖,只是这幅度越来越小了。

等我把水桶放在地上后,那个男孩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盯向了遥远的苍穹的某处,嘴唇里也清晰无比地迸出了一句话,连同着这句话一起蹦出来的还有一串血泡泡:“妈妈!”

然后他就一动不动了。少顷,第二个被打得满头包的哭号着的人摔在了这个男孩的逐渐冰冷了的尸体上,又连滚带爬地去躲避无情的啄木鸟般钉过来的木矛。

我撬开了汤姆的嘴,用颤抖的手往里面灌水桶里的水——这自然洒得他满身都是。等他喝饱了、肚子都显然地涨了一截,我才强自压定心神地再捞一桶水、来洗自己的喉咙。

一直等冰凉的井水把我的口腔到胃都刷了一遍,我的心情才算是终于冷静了下来。

“水补充完毕了,待会儿我就去抢粮食。”我微微地将腰间的长马刀拔出一截,让它映亮自己突然苍老了许多的面孔,“我必须越过这一道坎,不然我首先连耶格这一关都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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