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这一点尤其会体现在领导力和组织力上。我看着赫莱斯这位“铁匠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身份已经成为了这厮的人物标签）将我借给他的那支矛钉在地上，呆滞地站在原地、朝着散落在树林和草地四处的士兵们大声吆喝——然而没人理他。
而这位“贵族的儿子”（我希望赫莱斯的前车之鉴不会在他身上重蹈覆辙）表现得就好得多。提着刀子的洛瑟姆凶神恶煞地大声驱赶来了两个不知所措的倒霉鬼，而周遭的人也跟着望了过来——所以他也得以大吼出了一句酝酿很久的话：
“看什么看？都给我过来！不过来的，砍头！”
在暴力和胁迫之下，军法官洛瑟姆成功地将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农民聚集到了一块儿来，而他使用的手段也让我禁不住直摇头：诚然，高压手段的效率相当高，但其副作用也不容小觑。
等这些农奴们乱糟糟地排成一列了，我也懒得再去纠正洛瑟姆的暴躁行为，只板着脸冲着他们再喊出一句命令：“按照我以前的方法，报数！”
——我不是耶格，更不是有领地头衔的贵族，骑士扈从的身份并不足以让这些朝不保夕的农奴决定跟随我的步伐，而我唯一树立威望的手段只有给予他们恐惧和希望。
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这群农奴的文化程度：他们起码知道数字是何物，这或许和他们长年累月地经受领主的剥削有关。如果他们就连数数都不会数的话，那我可能真得抱着脑袋自闭一会儿。
等他们一五一十地报过数了、又在我严厉的质问下纷纷表示自己记得自己的号数，我又不加停顿地给予了第二个命令：“所有报数中有‘一’的人，站出来，到队伍的最前面去。”
一共站出来了十八个人。……也是，这支一触即溃的队伍只剩下最后一百八十人了，点出来十八个人也正好不过。
“你们这十八个人，分别是一至十八号小队的队长。”
这一下子，且不说接受过贵族教育的洛瑟姆本人，就连不明事理的赫莱斯也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大……先生，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儿戏了？就，就这么任命他们做队长吗？”
“在这种条件下，我没办法甄别到底谁才适合做一个小队的领导者，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干这种耗时耗力的事情。”——办法我肯定有，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么做还为时尚早：我们就连吃饭都还没有着落，哪来的体力和精力去做选拔工作？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洛瑟姆的态度居然和赫莱斯恰好相反。在经历了短暂的惊讶后，这个年轻人当即点头赞成：“没错。既然他们都是农奴、都没有做领导的潜质，那就随便挑好了——总比没有好。”
接下来的任务繁重而琐碎。我让所有农奴——不，现在应该喊他们做佣兵——所有佣兵熟悉了自己的队长，又交代了队长们他们应有的责任和义务，便就赶鸭子上架地推着这群累疯了的人干活去了。
那一柄耶格送给我的刀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救命稻草：我把他交给了后勤官赫莱斯，由他来负责砍削树皮和藤蔓，再由队伍里的熟手编制简易的草鞋。而军法官的任务则是带队去收集粗大的树枝，最终目的是让每个人的手里至少有一根拐杖。
“既然我们都打着佣兵团的名号了，那我们就得做一些真正的兵该做的事情。”闲暇之余，我也不忘吩咐哼哧哼哧地忙活着的赫莱斯，“赫莱斯，你的父亲是铁匠吧？你会铁匠加工吗？”
青年立即高傲地抬起了头，但挥舞着斩剑的手却丝毫不停：“从金属开采到冶炼、再到矿物锭的塑形和锻造、乃至于制作各种工具，我都会！”
“如果让你加工一种枪尖……”我伸手比划一下，比出一个大致的长度来，“一个铁制、或者铜制的枪尖大概需要一个铁匠加工多长的时间？”
“不久，大概半天就能造出来一个，”赫莱斯也非常迅速地作出了回答，“但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个？我们一没有原材料、二没有工匠作坊，根本没有办法自己打制武器啊？”
我捏着鼻子摆了摆手：“迟早有一天、我们是能够安定下来的，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得考虑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了……算了，是我不好，问的东西太长远了，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真是万恶的中世纪啊……这种破枪尖摆在后世的工厂里也就需要耗费几分钟的功夫，扔给赫莱斯做就要做半天。以我们现在的“豪华阵容”，会打铁匠活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一百八十个枪尖、半天一个，岂不是意味着他要忙小半年？
我无可奈何地揉着鼻子：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古代打仗的时候战胜方那么喜欢劫掠人口了，那些人口不仅仅有可作为奴隶的壮年，更有可谓稀缺的技术人员——说到这里，待会儿跑路的时候要不要怂恿玛莉娅抢几个工匠来给我用用？
思绪迷茫了好一阵子，我又苦笑一阵。现在的我还没有脱离险境、尚且还附庸着玛莉娅、寻求骑士团的庇护呢，这么快就琢磨着再以后的虚无缥缈的事情了……为时尚早啊。
“以我的技术水平，蒸汽机肯定是搞不出来了，那玩意已经涉及到精密零部件的范畴了，如果老天爷不给我空降个金手指来、发我一张蓝图，那它还得沉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凝望着那些领到了自己的草鞋和木矛的“佣兵”冲着各位队长千恩万谢，我沉思着，无意识地让手指在地上的泥土上划着字，直至其被黏糊糊的棕色土壤所覆盖也没有停歇。
“风力、或是水力锻床……这种程度的机械应该能琢磨出来吧？然后，再多动员几个工匠、花个几年时间去钻一根螺杆出来当母杆，足以摧毁封建壁垒的工业革命应该就能初具雏形了。”
——当然，前提仍然是稳定且独立自主的生活。如果王国要和入侵者这么一直打下去，那我的未来蓝图最终也只会胎死腹中罢了。
在初步的组织过后，这本是一盘散沙的农奴也终于有了些许军训生的模样，而洛瑟姆和赫莱斯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自豪的模样——对我而言，这倒是没什么好自豪的，这不过是一群炮灰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的炮灰而已。
随后，洛瑟姆的一句话更是让我深感我和这一群封建时代的人的思想差距：“先生，恕我直言，如果您想要让他们有战斗力的话……我建议先生去招募几个落魄的没有领地和效忠对象的骑士。”
我哭笑不得：“我哪来的钱去招募贵族骑士？”
“不需要钱的，先生。”洛瑟姆的逻辑角度倒是相当之清奇，“刚才那一场大战里，估计有好多骑士都丢下他的征召兵逃走了。这样一来，他们也没办法回去跟他们的领主交差了，所以这些骑士也就成为了空有一身武艺的流浪者……”
呆头呆脑的赫莱斯居然也点头称事，他还给出了另外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他们可能不是没办法回去跟领主交差……战局如此糜烂，他们怕是没办法回去了。就算成功回去了，他们效忠的领主以后还当不当得成领主还是个未知数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两位的建议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想办法捞几个流浪的骑士过来给我当免费的打手，进而形成上下级的效忠关系。
只是，有两天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就算我真找到了那些流浪骑士，那他又为什么要免费给我打白工呢？他们去给金雀花骑士团打工不更香吗？”
“而且，”未等他们作出回应，我就悠悠地扔出了第二个重磅炸弹，“我也不打算将重装骑士当成主要的战斗力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