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向死而生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0/11/26 9:50:30 字数:2616

第二十九节

——进攻开始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两艘战船自我们的身后呼啸着向下游穿梭而去。他们收起了沉重的锚、扬起了轻盈的帆;那些自信而英勇的水手就此昂首挺胸地站在船头的末端,手里按着腰间的长刀,目光如电地望向远处的敌人们。

“弟兄们,将我们的红旗升起来!”

离得远了,我甚至能听见来自冲锋的船上某个汉子悠长而有力的长声咆哮。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雄浑有力的欢呼声,那阵憧憬着胜利、期盼着未来的呐喊更像是奔向胜利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而不像是即将步向死亡的殉道者。

我愕然地望向了站在我身边的陈绛,后者则心虚地佯装无事地别过了脸颊:“陈执旗,你这是在让你的部下去送死!”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强迫他们。”青年冷静地回答;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脸颊,却无法从中找到多少惭愧的颜色,“这是他们主动要求的。”

我一声不吭地朝着陈绛打出了一记刺拳——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奏效,因为我背后的赫莱斯已眼疾手快地架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强行往后拉了两步。

——这个人……这个人毫不羞耻地让自己的部下代替自己去死。熊熊的怒火几乎在一瞬间就冲散了我的理智,使我嘶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吼出了几个不明所以的音节,但这也不过让来自我背后的钳制的力道更大了一些而已。

我看着眼前的陈执旗面色逐渐黯淡下去。他脸色凝重地背过了身子、面向了即将成为战场的下游的江面,半晌不说一句话。

“对于他们来说,”我听着他那淡淡的几近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话语,心头的怒火恍若被一瓢冷水瞬间浇灭淹熄,“能和他们的船一起沉没在临江上,要比丧家之犬般被撵着跑好得多。”

——他低下头去、伸手捧起一汪晶莹剔透的临江的江水,给予了它深深一吻。

“愿高原的神灵护佑帝都水营的兄弟魂归故乡。”

远处的天空升起了一面黑色的铁幕。而后,在两三分钟之后,这一面籍由金属构筑而成的墙便就此劈头盖脸地压了下去,正正笼罩在了那两艘战船之上。……和传说故事中的精灵族几近一样,他们都是善于使用弓箭的灵动的猎手。

我定定地看着远方的红旗。碗口粗的桅杆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射断了——那并不是弓箭的功劳,弓箭并没有这种杀伤力,那显然是那些呼啸着在江面上飞过、又扑腾着沉入江底的石块的杰作。……布置在甲板上的扭力投石机。

我更看见了那些影影绰绰地伫立在甲板上的人们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一片。与其说那是倒下的人,还不如说他们更像是被砍倒的木头:没有防护装备的水手们在铁蝗虫面前仅有被屠杀的份。

第二轮射击开始了。精灵族的舰船仍然没有加速,他们似乎没有和对手近身跳帮作战的意向——更何况,这些桅杆被打断、帆也被打掉的船只已经对他们不具备任何影响了。

我看着远处的船只上的某个人努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桨,竭尽全力地想要调整船只的平衡;但后者只非常不给面子地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就像是一个蹩脚的芭蕾舞演员。

“那条船的龙骨已经被扭力投石机打断了。”陈绛低沉地解释,“它快沉了。”

——另一条战船则在友军的牺牲掩护之下迅捷地穿过了他的侧舷。执桨的人发出了一声夜枭一样诡异的狂笑,就一头栽倒、落入江中,激荡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水花、便不见了踪影。

“先生,第十二小队已经过完浮桥了,第十三小队也已经渡浮桥渡了一半。我们快完成撤离了。”

越过了缓缓下沉的友军船只的战船勇敢地冲向了它的第一个敌人。顺水且顺风的它调整过撞角的方向后、便就冲着距离最近的敌人亮剑,以求一击将对手的船体凿穿、乃至于咬住对方的龙骨。站在甲板上的战士也弯弓搭箭、瞄准向了他们的敌人。

第一轮对射。精灵强而有力的反曲弓几乎是在完成装填后的下一刻便将甲板上的人类尽数扫荡一空,而水营的弓箭仅仅对敌人造成了寥寥可数的伤亡。除却少数披甲的精锐,其余的轻步兵都一声不息地倒在了他们为之奋战的甲板上。

撞击。两艘战船狠狠地对撞在了一起,金属制的撞角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舰船木制结构的身躯,让支离破碎的木板与块屑四处纷飞。在这般剧烈的冲撞之中,舰船上的敌我双方均人仰马翻。

随后、便是惨烈的跳帮战了,人数处于极度劣势的帝都水营士兵抽出了用以近身格斗的长刀和短匕首,呐喊着飞跃上了精灵族的甲板之上……

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了,而现实也不会给予我旁观的机会:除却我和赫莱斯、凯文、以及陈绛与他的水营部下,其余人都已完成了撤离。

“走,上浮桥。”陈绛也已点起了火把;在看见我踏上蒙着渔网的小舟后,他意义不明地嘟囔一句,又将火把扔到了木制的战船甲板之上。

——而等我麻木地踏着浮桥、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岸边时,我又留意到了那些围在岸边的芦苇湿地、不知在做什么的人群;他们时而急促地喊着什么、时而匆忙地来回跑动,脸上均有喜悦与急躁。

那头的陈执旗大步流星而去、将人群拨开,我也得以透过人群的缝隙瞥见了这位中心人物:蜷缩在岸边、满身是血的一员水营士兵。

“活不了了。”陈绛翻过了那奄奄一息的人的身躯,又检视了一眼其胸膛上钉着的箭矢,脸色黯然地摇头道,“箭头都已经**肺里了,没办法给内脏止血,给他一个痛快吧。”

——我看着青年利落地从腿上抽出一柄捆扎好的匕首、将锋刃猛地攮进了士兵的喉咙里。原本满目痛苦的人的眼睛陡然睁得**,紧咬着的牙齿缝隙里又挤出几个音符,但转瞬即逝过后,他的瞳孔很快就涣散成了一片。

“安息吧。高原的神灵会庇护你的英魂。”

逝者的眼角布满了皱纹,想来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他的妻子和孩子会在遥远的家中等着他回来吗?他们会想过,他的尸骸甚至没办法回到故乡吗?……他紧蹙着的眉头直至死后才终于舒展开来,但他们会想象过他这样凄惨的死法吗?

我看着陈绛漠然地将匕首从逝者脖颈的伤口之中抽了出来,尚且还温热的血登时溅得一地都是。他尚未完全停止跳动的心脏又努力地泵了几下,将几缕鲜血喷射至动脉的缺口以外的大地之上。

“来不及了。”执旗看了看远处的江面;我们曾经搭乘过的战船正在熊熊燃烧,而入侵者的旗帜也愈加鲜明与亮丽,“他们要分一批人来追击我们,我们现在就走,不能让他们追上。”

我努力地从方才发生的死亡所带来的剧烈震撼中清醒过来:“跑得掉吗?如果,如果追击的敌人里有骑兵,那该怎么办?”

“如果敌人有骑兵,那我们怎么跑都是死,所以我们压根不用考虑这个可能性。”陈执旗随口道,就又命令他的部下将旗帜打了起来,“你们先走,让那十几位骑士老爷走中间,我们水营殿后。”

“我们可以殿后。”我脱口而出道,“我们的前进速度很快的,如果在前面带路的话,节奏很快就会乱掉垮掉。而且,前面的路我们也不熟……”

“你们不能殿后。”陈绛断然道,“如果你们被敌人追上了,那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我们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来让你们殿后。交给水营的弟兄们吧,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常备军,不比骑士要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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