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一个从现代来的、拥有着中世纪的人们所没有见识的人，因某些特殊的情怀而化名阿莱克修斯，已故骑士耶格的扈从，统帅百余名农奴的被尊称为“先生”的的德高望重之人，王国金雀花骑士团团长玛莉娅的得力盟友……
——被两个平民出身的少女坑了一把！
虽然我也是平民出身、更没有被金雀花女孩污染成精神贵族，但我仍然感觉到了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我明明是一个智商和阅历都要比大部分中世纪人都强的现代人，却被下了套！
在我进入城堡主楼之前，我还是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而在走出城堡主楼后，我就多了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婆，而且还是未成年——放在现代，我估计我得被抓去喂枪子儿。
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的我所幸也自暴自弃了一阵子——譬如，发狂一样顺着旋转楼梯跑到城堡的最高处，而后站在城堡塔楼上冲着外面的天空大声嘶吼一句：“赫莱斯，给我滚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满身都是黑乎乎的污垢和煤灰的赫莱斯气喘吁吁地双手撑着膝盖，迷惘困惑地面向了我的怒火：“先生，怎么了？”
“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赫莱斯的脏兮兮的装束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以至于我都忘了我刚刚多了个未成年少女妻子。
“哦，”赫莱斯笨拙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在看见那些大片大片的污渍后、才不好意思地憨笑，“刚才我找人将那些追兵的、我们一开始带不走的武器和盔甲都带回来了，然后把那些穿不下的兽人族的全甲、拿不动的重武器都熔了。”
要不是赫莱斯提了这么一嘴，我都忘了我们白天才和自水上来的追兵干了一架：“有没有被敌人看见？这么危险的举措，谁让你去了？！”
赫莱斯只是继续憨笑，看得我又好气又好笑——那可是旧战场啊，鬼知道敌人会不会派出其他追兵来加强对区域的控制力，要是赫莱斯和那群壮丁和敌人正面撞上了，那他们可就白给了——白给也就算了，如果俘虏暴露了我们的相关信息，那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上天怜悯、更可能是傻人有傻福，铁匠的儿子顺顺利利地将那些大块头的金属制品都搬了回来，并且全丢进了伯爵领中的铁匠工坊中。现在，伯爵领里的铁匠们正在加班加点地熔铸铁锭。
“所以，先生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还沉浸在“我们有了铁锭，是不是就能打造自己的武器”的美梦之中，赫莱斯憨头憨脑的一句话就将我拉回到了现实里：“你去找张椅子，再在椅子下头穿个车轴、装个轮子，做一张轮椅来。”
“这都是木工活吧！”赫莱斯立即提出意见，这更像是在维护他作为铁匠的荣誉——在我眼里，铁匠和木匠都差不多，“先生去找木匠不就得了？”
“我不管，反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官僚体系对甩手掌柜式的领导非常友好，譬如现在，“明天交货，交不出货就军法处置！”
——倒霉的铁匠急匆匆地跑了，城堡的塔楼上也就只剩下了我一人。……这典型的中世纪中期风格的城堡的外围城墙不过两米多高，城堡的高塔楼也就九米不到，这四层楼的高度却也足够让我在朦胧的篝火中喝一壶的西北风。
又过了一会儿，我的身后又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我几乎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者的身份了，这群壮汉走路时都恨不得把地跺得震天响：“拉，别藏着掖着了，过来吧。”
“先生，我……真的，非常抱歉，我……”
我转过身去，一脸无所谓地朝着满脸愧色的女孩子挥了挥手，表示释然（尽管我的内心仍然在翻着惊涛骇浪）：“别道歉，我知道你的小心思：温她残疾了，又被宗族开除名分、成为了戴罪之人，以后的她八成没办法嫁出去。所以，你就把歪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对吧？”
拉仍然低着头、双手费力地绞着，呈现出一片苍白颜色。但我只佯装没看见这一幕，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发泄着心里的怒气：
“……或者说，不仅仅是没办法嫁出去，你更希望她能找到一个赖以生存的靠山；毕竟，以温如今的情况，她根本就没办法靠自己活下去了。而这位阿莱克修斯先生看起来又足够温厚、和善……”
“先生！”女孩子的说话音调陡然高了许多，声音也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了起来，“如果先生实在，实在不愿意的话，我愿意作出补偿——”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自旋转楼梯处，沉重的脚步声正逐渐传来，那显然是某个莽撞大汉前来访问的预告。所以，正聊着私事的我和少女也就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这些事情涉及我和温的隐私，并不适合让所有人都知道。
来者是阿蒙：“阿莱克修斯……先生，我们在等你去开会，你的部下洛瑟姆带过去的那些……呃，代表们都已经抵达营帐外围了，现在他们听着意见很大，好像快要闹起来了，玛莉娅大人正考虑着是否要派人弹压下去。”
“事不宜迟，那就走吧。”我不动声色道，恍若刚才我和拉的对话全然没有发生；不等喘着粗气的女孩将呼吸平复下去，我就又补充了一句，“拉，你跟着一起来，去学点东西。”
——还没等惊愕的阿蒙发言、表述自己的意见，少女就反应神速地毕恭毕敬一低头：“是，先生。”
在下楼梯之时，我也不忘开口多问一句阿蒙：“阿蒙大人，玛莉娅和您是否已经将详细情况告诉这些农奴的代表了？如今的他们知道现阶段他们正面临着的恶劣情况吗？”
“还没有，玛莉娅大人坚持要在你在场的时候才和他们叙述情况，说是什么……要尊重什么的。”
我的心暖了一暖。在被拉温姐妹算计过后，玛莉娅的态度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温暖。最起码，这位名义上的贵族确切地没有将我当成外人、更没有因为我们的身份差距而对我表现出蔑视，相反还对我礼遇有加——这个女孩真的是天使啊。
我多看了两眼阿蒙，这位名字和古埃及太阳神重复的莽夫仍维持着一脸平静与茫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玛莉娅的话语的份量：某种程度上讲，玛莉娅已将我当成了平起平坐的盟友了。
——所以，身份终究是要靠真正实力、靠战绩争取来的，这一点在乱世尤为明显。高贵的出身并不能换取一条生路，显赫的地位也只是漂亮的名头，想活下来还是得靠自己一刀一枪地血战、拼下去。
我收敛了思绪，平静地向眼前的莽夫要求：“阿蒙大人，待会儿要开会的时候，玛莉娅大抵会先将情况跟代表们说一遍；而后，请你向那些农奴的代表说：‘我们不会保护任何没有武器的累赘。有武器的人可以跟上来，但我们不会管没有武器的人’。”
不仅仅是汉子，就连在旁边沉默着旁听的少女拉也吃了一惊：“阿莱克修斯，这是不是有些太残酷了？这些难民里就没几人有武器啊！”
“说说而已，我们又不会按着我说的做。”我只能好声好气地解释、来让汉子贫瘠的大脑理解这种做法的基础心理学原理，“我们这么说、就会在他们之中引发恐慌和不安，这样他们服从我们的安排和指挥的可能性就会大得多。”
阿蒙的脑子还是转不过来：“但是，我们还没有和玛莉娅大人串通好，玛莉娅大人肯定会激烈地反对这个主意，乃至于和我们吵起来的。”
“这就是我的目的。”——可怜如我，居然还得给一介乡野鄙夫解释唱红脸唱黑脸的具体操作，“不过您应该整不过来……算了，您就起个头好了，等玛莉娅要激动地吵起来了、我再来接替您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