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赫莱斯不是只是个贵族领里铁匠的儿子吗，为什么他连这个都知道？难不成这厮还真和洛瑟姆一样，是一位潜在的小贵族：“赫莱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赫莱斯耸肩：“先生，那可是王国、乃至于全世界第一位尝试使用压缩火（以后我们可能要用这个新的专用名词来取代火药了）作战的将领啊，我们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不认识他吧？”
——按照赫莱斯的说法、以及洛瑟姆的补充，这位王国的将领可以说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不过这位吃螃蟹的人好像没掌握好吃的办法，而囫囵吞枣地把螃蟹的壳都嚼碎了吞了，所以他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压缩火并不能用于军事用途”。
典型例子一：面对入侵者来势汹汹的重骑兵部队，即使国王倾尽全国之力、调来所有能用的骑士，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仍然悬殊。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将军竟然天才性地开发出了一种新的战法——用瓦罐装满压缩火，而后接上导火索，由掷弹兵向敌方的重骑兵部队扔过去、来抑制对方的攻击！
这个构思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可惜实践者好像不堪大任：面对汹涌杀来的重骑兵部队，前身是农奴的受征召的掷弹兵们在敌人尚且位于远超出射程的位置就投出了手中的瓦罐，然后转身拔腿就跑，直把身后队友的阵型撞得七零八落。
虽然在后面，这一战仍凭借着天才将军出人意料的指挥而打胜了，但这位将军总结而出的一句话让至今的军事家都奉若圭臬：“即使是成建制的步兵，也无法正面硬抗重骑兵的冲击。”
典型例子二：这位将军面对的情况和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非常相似。大军临城，但将军的部队却缺乏攻城武器，所以他们只能瞅着敌人高大的城池城墙干瞪眼而毫无办法。
这个时候，将军和我一样、都灵机一动地想起来了压缩火这用来开矿的玩意。于是将军一声令下，让人从附近的矿井里调来了许多压缩火，又让工兵挖掘壕沟、推进到敌方的城下，且将那些压缩火都塞进了城墙上工兵挖出来的缺口里……
“然后呢？”听得有些紧张的我都想咬手指甲了。
——然后压缩火在点火过后就此毫无意外地炸了。这些黑色的颗粒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满天飞舞的漂亮绚丽到了极点的火星，将半个夜幕都映得亮堂堂，两军的将士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然后，城墙上的缺口在爆炸前该是怎样、就还是怎样，除了那些石砖黑了一些以外，其上没有任何变化。那些工兵做的活全部都是无用功。
我的脑筋立即活络了起来：“为什么压缩火能够在矿井里爆炸、足够将整片区域都炸开，但却没办法将城墙给直接轰开呢？你们想过这个问题吗？”
众人面面相觑，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肯定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个时代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他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种子种进地里就能长出能吃的食物、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一块颜色不一样的石头能锻成锋利的剑，他们只需要知道“可以这么做”就可以了。
“我打算再试一次。”既然他们没办法说出个之乎者也来，那我也直言不讳了，“赫莱斯，你带一队人去一趟附近的矿井，搜寻一些压缩火来。”
“先生！”“先生！”
几乎所有人都急促地喊出了声。我也不由得冷笑出声，双手抱胸，不做声地看着这些朝着我投出劝止眼神的人：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个家伙都是还没有摆脱中世纪思维的家伙，他们没有见识，也会毫不犹豫地信奉权威，要容忍，要容忍。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肯定在想——那位将军明明都已经得出最终结论了，先生您跑去再做一次实验、又是何必呢？那不过是自取其辱。”
我哼哼一声，“但是，在你们眼中的那位被视为权威的将军，他又用压缩火攻击过多少次城墙？他不过是失败了一次而已，你们就断定，压缩火没有任何作用了？你们是否太过武断了？”
这三位都低下了头。我也懒得再和这群家伙多加废话了：“赫莱斯，去！”
铁匠立马飞也似地跑了，他还差点和沿着来路慢悠悠地挪过来的瘸子陈绛撞个满怀。后者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赫莱斯，又看了一眼自傲地伫立在原地的我和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的剩余二人，满脸都是疑虑和困惑不解。
等赫莱斯跑远了，陈绛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刚才不是升响箭了吗，然后？”
我也懒得废话，只是言简意赅地把大致的情况给陈绛复述了一遍：“玛莉娅大人失手了，她本人陷进城里了。城里的贵族方才派人出来，要我们进城一趟，去把玛莉娅领回去——这具体是什么意思也不言而喻了，我们不可能答应的。”
陈绛的脸也一下子黑下去了。他嗫嚅了半天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阴恻恻地问我：“阿莱克修斯先生，可有什么打算吗？”——这副模样和他当初决定让水营的同僚代替他去死时的模样几近相同。
“那当然是强攻，把尼微打下来！”
我尚且还没有作出回答，另外一头的同样在全速飞奔而来的野猪一样的莽夫就发出了这样一句咆哮怒吼。我抬眼望去，这一辆横冲直撞的扛着大刀的坦克总算踩住了刹车，而气喘吁吁地定在了我的面前：好你个阿蒙，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找上门来了，那我该怎么搞我的一言堂？
“是的，我就是打算这么做的。”我随口回答，一句话就把原本恰好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后怒气冲冲的阿蒙给噎了回去，“所以，陈执旗，请告诉我，正统的攻城方法一般是怎样的吧。”
“怎么强攻？”陈绛才听了半句、就禁不住地连连摇头了，“我们加起来也就只有五百多人，阿莱克修斯先生的兵再能打，也就只有两百多人；而且，他们也都没有多少战场经验，攻城的经验更是零……”
我只能好言抚慰：“这一点你不需要考虑，你只需要说一下一般的攻城方法是怎样的就好了，就当是给我科普一下军事常识就行了。”
攻城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针对城门进行直接性的攻击，例如用冲车和撞槌来将城门给直接破坏掉；但因为尼微的城门已经被大石头封了起来，所以这个方法也就失去了任何的实践意义，陈绛也就干脆利落地跳到了二：破坏城墙。
“一般情况下，破坏城墙靠的是穴攻，”让一名水营军官来教我攻城方法、这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但这时候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让工兵挖掘到城墙的地基下，然后破坏城墙的基底、使其坍塌……”
应对方法很简单。守城者大多都会在城墙外围铺上一层护城河，让攻城一方没办法进行土木作业；而就算攻城者真能推进着挖到城墙脚下，他们也能够在城池内部挖蓄水池，然后往攻城方挖掘出来的地洞里灌水，把工兵尽数淹死。
“另外一种方法是壕沟推进：使用壕沟、让工兵推进到城墙脚下，然后用十字镐直接破坏城墙的本身，能扒下来几块砖就扒下来几块砖，”说到这里的陈绛直摇头，“但我们也不适用。这种方法等同于用人命去换城墙的耐久，我们没人命可以填。”
“那用第一种方法呢？”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咬住手指甲了，“第一种方法更简单一些吧？”
“先生，你太小看挖地洞的难度了。”陈绛闻言也禁不住地苦笑；他随手一指，比划了一下距离，“你我都没有任何攻城经验——那你看，这地道应该在距离城墙多远的地方开始挖？长宽应当多少？挖掘的时候，又该如何避免地道坍塌？你会吗？”
我又一时哑口无言了。在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拥有言出法随的超能力：只要我开口一句话扔下去，我手下的人就能立马动身去做，其中不存在任何技术性难题。
“而且，穴攻需要的时间可不短，一般情况下，一条地洞得耗费攻城方工兵半天的时间；我们本身又没有任何攻城经验，干起这活儿来铁定是要事倍功半。”他又随手指点了一下，“综上所述，这一句‘强攻’说说就算了，我们做不到的。”
“做不到我们也得做。”我思量了一下，淡定地冲听见我这话后脸都白了的陈绛道，“那就这么做好了吧，采用地穴攻击，强行攻破尼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