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和我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那一声足够让整个大地都震撼万分的巨响并没有传来，而远处道路上的喊杀声也一直响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在喊杀声之中，我甚至还听见了些许微不可闻的哀嚎和惨叫，而后者在噪声中所占的份量也越来越夸张大，最终竟连绵成了一片。
“先生，城墙上有所骚动了，那些卫兵好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的脸色愈加阴沉。唯一让我们庆幸的是尼微市长愚蠢的举动，这个家伙把城门全堵上了，就算尼微城里的军队想要下去支援也做不到。所以，我们仍然有操作空间、去处理这意料之外的情况。
“让凯文带队，用长矛方阵把道路上的女公爵的精锐们给解决掉，解决掉了再说……”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差点一个踉跄、扑棱着摔倒在地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周围的人也在这阵猝不及防之中接二连三地跌着跤，摇摇晃晃着就跟喝醉了酒的醉汉——与其同时，我的耳膜也在一声“嗡”中登时失去了作用，整片天地恍若在一瞬间就陷入了诡异无比的死寂。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在下一秒，我的耳膜很快就恢复了其原来的功能——但那头昏脑胀的痛苦感也立马充斥满了我的全身上下，让我禁不住想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咬着牙勉强地克服了这阵不适感，转头望向了震撼的来源。
——灰尘。四处激扬的灰尘。满天都是飞扬的灰烬和尘埃，以及纷纷扬扬地下雨一样四处挥洒的砖瓦碎片。我隐约还能看见许多趴在废墟上抽搐个不停的卫兵，那些砖瓦将他们砸得头破血流。
这一下子，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呆滞着愣在了原地：他们就这么正正地瞅着眼前骤然出现的一个巨大的缺口，张着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就连用扭力投石机都没办法砸出一两个豁口的古城的城墙，就这么在一口棺材份量的压缩火的威能之下消失殆尽了。
“传令下去，让阿蒙顶住压力！”如果阿蒙那三百多号义军就连几十人数量的公爵卫队都没办法迅速地收拾掉，那我可能就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位盟友的真正实力了，“我们出发，向缺口出发！”
最先反应过来的仍然是洛瑟姆。这位足足发了一会儿呆的青年转身就给了呆呆地张着嘴巴的凯文一脚，直把后者踹了个跟斗：“把鹿笛吹起来！”
——让我万分欣慰的是，军棍的效果终于出来了。在足让皮肉疼痛得抽搐不已的军棍的打击下，鹿笛那婉转高昂的声音才一响起来，我就立马听见了整齐异常的脚步声——这种效果就像是中学时期的听见了《运动员进行曲》的军训生。
“吹起来！把我们的鹿笛吹起来！”
——悠长、婉转、美丽。那是鹿鸣的模拟，是山野猎手的同伴。在这般美妙笛声之中，我们往往会想象到同样美丽的山涧、倾洒于树林之中的星星点点的太阳的光斑，以及轻盈地腾跃着的睁着大大的充满了好奇的眼睛的小鹿。
然而，今天的夜晚的树林里步出来的并不是灵动的森林妖精，而是整整齐齐地排列成队列方阵的扛着竹枪的长矛兵。这些长矛兵越过了被砍伐过的木桩、越过了伫立在身前的岩石、越过了一切障碍，直挺挺地朝着缺口的方向走去。
跟随在方阵最后的我猛吹了一声口哨，那一匹玛莉娅的金雀花骑士团的温顺老马就此飞奔到了我的身边去，任由我敏捷地翻身飞跃而上，又一把揪住那两根长长垂下的缰绳——
“湖岛佣兵团，前进！”
队伍最前方的掌旗手立即使旗帜向前倾斜，如此三次。……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单靠一张嘴和一口嗓子嘶吼着给军队下令是非常愚蠢的行为。现在的我仅有两百号人，所以口头指令尚且还有一定的作用；但到了以后呢？如果我的部下扩张到了三百、四百、一千人，那我该靠什么？
我没有无线电，也没有超能力遥控，所以我靠的只有旗号和鼓点。为此，我也早早地制定好了旗号的内容：往前倾斜三次为前进，往后倾斜三次则为停止前进，往左或右或后倾斜一次则为旋转。
我看着这只长满了长矛的刺猬就这么笨拙地向前拱去，以慢吞吞的速度逼近了城墙的被压缩火轰出来的缺口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保证队伍的连贯性，我只能牺牲方阵的行进速度。
缺口处已有人反应过来了。我看着缺口处变魔术一样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五六个披甲的武士，这些浑身是血的、走路摇摇晃晃的职业军人冲着我们大声吼叫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举起了手里锋利的长刀和护盾。
但无济于事。每个精锐的披甲步兵在一瞬间要面对的是三四支竹枪。我亲眼看见一位技艺娴熟的老兵用盾牌轻而易举地格挡开他最前面的士兵的竹枪的突刺，又闪躲开那名士兵背后的队友的补充攻击，然后就被他左右两侧刺来的竹枪毫无悬念地扎穿了肋骨……
我目睹着这位勇敢的经验老道的轻甲士兵就这么吐着血、徒劳地伸手去抓钉在他身上的竹枪，而后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一样颓然倒地。仍然在依照着鹿笛声音前进的方阵毫不留情地踏过了他垂死的身躯，将他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这样一位战斗技艺娴熟的老兵，他一定经历过无数年的训练、学习过无数杀人的技巧，也肯定随着他的领袖南征北战过、征讨过不臣之民和野外的山贼匪盗，否则，他不可能有这样灵敏的身手、他的上司也不会给他发如此精良的装备。
但是，他却被一群第二次上战场的彻头彻尾的新兵蛋子毫无意外地杀死了。这些新兵捏着手里的长枪笨拙如机器人，他们甚至只会一招最简单最直接的刺，除此以外他们什么都不会。
“时代变了啊，大人们。”我轻声感慨，“就让我做第一人吧。用可随时补充的步兵淘汰掉精锐的骑士与军士的第一人。”
方阵顺利地越过了城墙，推进到了城市的内部。我看着那些匆忙地赶来、前来阻止这些不速之客的卫兵接二连三地被刺死、翻倒在地，看着那些尸体被轰隆隆地前进的战争机器和悠扬的鹿笛淹没殆尽——那仿佛是一只永远不知足的怪物，它会吞噬沿途一切尝试阻挡它的生命。
“停止前进——”
鹿笛声停，旗帜往后倾斜三次，于是这一座方阵也缓缓地停下了进攻的脚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我放眼望向了前方：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推进了将近两百米的距离，如今我们的两侧已不是尼微城郊外的树林和荒野，而是排列整齐的街道房屋。
也就是说，我们将在这里面临第一次成建制的来自贵族麾下精锐的阻击。
“前几天，我们在野外击溃追兵时，我们靠的是金雀花骑士团摧枯拉朽的骑兵冲锋，我们本身并没有和强敌对垒。也就是说，我们是第一次以主力的身份上战场，我们是第一次孤立无援地面对我们的敌人——贵族的精锐侍从和死士。”
我看着伫立在最前方的那位熟悉的白衣剑士布密尔顿信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抖落出一圈又一圈的剑光，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容。
“就让我看看，究竟是你们这些贵族的精锐更强一些，还是古典时代的长矛方阵会更胜一筹吧。”
——敌人的精锐侍从们已完成了阵型的排列。他们有人像布密尔顿那样握紧了手里的剑和刀盾，也有人像我们那样持着长矛或长戟那样的长兵，更有人弯弓搭箭、预算着直射和抛射的距离。骑着马的具装骑士阴沉着脸，闪现在人群的最后方。
“旗帜号令，全军缓步前进，进入接战距离，而后自由攻击。”我扬声向掌旗手呐喊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