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陷阵苦战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1/1/15 10:47:32 字数:2542

第二十九节

——是什么东西能够让士兵们勇往直前、不畏惧死亡地面对敌人的枪尖和利刃?是飘渺的所谓荣誉,还是在绝境中为求生而拼死一搏的本能?亦或是说,是某些隐藏在人性更深处的东西?

燧发枪发明以来,西欧的军队战术革新便走向了更加简单粗暴的排队枪毙套路。排成一排的线列步兵扛着燧发枪、在鼓点和手风琴的乐声中整齐地踏步向前,冒着敌人的子弹射击和炮弹攻击优雅地步至距离敌人只有数百米的位置,然后射击。

曾有人发言说“这是绅士战术”,但事实上,这种战术的根源在于没有膛线的前装燧发枪的性能之落后。没有膛线,意味着士兵手中的枪打出去的弹丸会不知飞到哪儿去;前装弹丸,意味着士兵根本没有进行第二次射击的机会……

所以,指挥官们的思路非常简单:在远处射击杀敌的效率很低、因为无膛线的燧发枪会让子弹满大街乱飘,那就抵近射击——直至看见敌人的翕动的眼睫毛为止、都不要开枪。

攻击方向前。冒着弹雨向前。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丢下了数百个同伴的尸体,而后在抵近过后以一轮齐射一次性射杀上千个敌人、将对手的士气直接打崩溃——这就是线列步兵的战术。

但这也意味着,走在最前方的士兵的死亡率将前所未有之高。他们注定会成为炮灰,成为同伴的垫脚石;他们的死亡的唯一价值、就是让线列继续向前推进。他们的死亡仅仅是战术的代价。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驱动着他们向前?

答案是军棍、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条件反射反应。

曾有科学家做过这样的实验:每每给实验中的狗喂食时,他们会摇铃铛、再于食盆中添加狗粮。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实验中的狗仅仅只是听见铃铛的响声、就会情不自禁地流口水——尽管食盆里没有任何狗粮。

同理。在训练中,每个士兵都会被要求随着鼓点和乐声的节奏踏步向前;如果他们的步伐节奏出现了紊乱、亦或是因为迟疑或恐惧而出现了停滞,随在后面的军官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军棍打下去。

疼痛是最好的老师。疼痛会刻进他们的记忆,会深入他们的骨髓,会成为他们生物本能的一部分。在鼓点乐声响起之时,这些士兵就会立即联想到狠狠地击打在身躯上的疼痛,联想到教官凶神恶煞的脸庞,联想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在生物本能的基础上,加之民族主义的鼓动、和物质方面的厚遇保证,补充些许军队的荣誉感,一支不畏惧死亡的近代军队便就此悄然成型。

我无法为这些朝不保夕的农奴灌输大革命时代的民族主义理念,也无法用贵族和骑士惯用的荣誉感来忽悠他们——会将“为了面包,为了活下去”当作自己队伍口号的人又能有多少觉悟。

所以,我唯一能够下手的途径是条件反射,是利用他们的生物本能。他们从未被利刃贯穿,但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前进,剧烈得足够让他们惨叫出声的疼痛就会立即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向左——刺!刺!刺!”

咔擦咔擦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兽人惨烈地嘶吼着,狰狞的面目仿若要彻底撕裂开来;他们身边的同伴拨开了垂死的战友的身躯,举着手中的利刃继续大踏步向前,随后被第二排的竹枪扎中面庞……

血液、内脏碎片,被撕破的皮肉、被撑开的肋骨,以及在重压下被折断的竹枪。我看着第一排的士兵义无反顾地丢下手里断裂的武器,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备用兵器——那是他们自被征服的敌人身上搜刮来的利刃。

在看见这一幕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方可谓是败局已定,战线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论是战斗技巧、还是身形体格方面,野蛮而强壮的兽人都能稳压我们一头。

“太少了……两百人,实在是太少了啊。”

——如果再多给我几百人,再多给我几天训练人手的功夫,我们的队伍就能够招架得住这潮水一样的进攻,就能够顺利地让玛莉娅以钳形攻势夹碎敌人的两翼、撕碎他们的中军了吧?

我看着洛瑟姆举着耶格的马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他的话语了。最前方的士兵已和凶残的敌人扭打在了一起,他们消瘦羸弱的身躯很快就被挤压于兽人刚健的泛着古铜颜色的皮肤之下,迅速地不见了踪影。

我自嘲一笑,翻转着手腕、让骑士的枪在我手上滴溜溜地转过一圈。我隐约记得某一句话:若是指挥官被逼迫得需要在战场上亲手拔刀、以和敌人正面交锋,那他便是不合格的指挥官。而我深觉这句话有道理。如有可能,我希望我的武器永不见血。

我翻身跳下马,又拍了拍那牲畜的后背——非常通人性的马儿担忧地望了我好一阵子,又尝试着将脖子梗过来、阻止我的进一步动作,但我只是苦笑着抚摸过了它的鬃毛,便就义无反顾地转身了。

刺,唯有刺,别无二招。

纷乱的战场。但在这般喧嚣、嘶鸣和垂死的惨叫声中间,我尤能听见我的深沉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让灼热的空气鼓满我的胸膛,而每一次呼气都让我的恐惧与迷惘随之散去。

眼前的一人惨叫着仰面倒下,凶手正残暴地将沾满了血的斧头从他的胸前取出。我冲着他暴露在外的没有被盔甲覆盖的脖颈和面门方向搠出去了一枪,看着枪尖深深地没入了他的皮肉之下。

……就和那一位死去的水营军官一样。那原本还欣喜若狂一样笑着的人的脸上闪现出了一丝不可思议,后又张着嘴,愣愣地注视向了我的双眼。我板着脸一丝不苟地扭动手腕,让枪尖在他的脖颈处翻转出更为可怖的伤口。

他徒劳地挥了两下手,似乎想要冲着我砍出一斧子,但他没能够成功。那一把砍杀过我的部下的斧头就这么脱手而出,软弱无力地坠落于地。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宰掉我的敌人啊。

但我甚至没有功夫去凝视那张逐渐失去血色的丑陋的脸,也没有时间去端详他的双眼瞳孔是如何逐渐涣散不见。左右两边又陡然杀出了两位凶神恶煞的持着刀的猛汉,他们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不得不将手里的骑枪扔下、以拔出腰间备用的作战用长刃……

血花四溅。我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人被长刀砍去了头颅,脖颈处喷泉一样飞窜出一大股温热的血来,染了我一头一身。——持着马刀的洛瑟姆睥睨着周遭的敌手,眼神凶恶。

“能和未来的王并肩作战、乃至于有机会一并死在同一片土地上,”他随意地翻转着刀刃、比划出两三个明亮的刀花,又哈哈一笑,“此生无憾!”

哐呛两声,我终于得以抽剑在手。……剑是尼微城的剑,这一座拥有着百年千年历史的古老城市的捍卫者们的武器也是一等一地锋利,但我已没有时间去试刀了。

“别吹嘘了,想办法活下来吧。如果能在这场血战中活下来,我们应该就算是及格了吧?”

击打。未经训练的我勉强地调整身形,才让手里的武器不因敌人凶悍的重击而脱手落地;那长啸着的莽夫已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钝器,冲着我的头颅重重打下,而不敢以剑格挡之的我甚至只能错开一步来加以退让。

“先生,能不能活下来——这和我们无关。现在决定我们是生是死的人是玛莉娅,而不是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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