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作为一个新时代社会的好青年，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宣布一切土地为君士坦丁岛全体成员所公有、籍由官府进行授田，并且禁止一切开垦土地的买卖。但考虑到西汉末年的某位穿越者的下场，我还是讪讪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我真这么干了，估计君士坦丁岛上会爆出一地的绿林赤眉。
嗯，资本主义式经济结构肯定也无从干起，我们没有机器设备、没有相关技术、没有配套的社会结构体系，我们甚至就连自己都喂不饱，所以这个提案转眼间也被我扔掉了角落去。
难不成真要走封建时代的老路？但我真心讨厌西欧式的封建采邑制：土地私有制下，领主们的一个城堡加上若干农奴就是一个小军阀，若是他们效忠的领主下达了他们不乐意接受的命令、他们还会奋起反抗，反抗的名头还颇为冠冕堂皇：在西方就叫做“反抗暴政”，在东方就叫做“清君侧”。
西方式的采邑制不想搞，绝对君主制又搞不起来，而东方式的君主集权我又觉得太过于依赖君主的能力：我确保我可以带领君士坦丁岛走向一个新的奇迹，但鬼知道下一位继业者会把这座岛屿祸害成什么样子。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又念咒语一样将这两句话念叨了两三遍，“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搅那瓷器活……”
我们的经济基础是什么？我们可能正处于父系氏族的晚期、铜石并用时代；在这个时间点，我们的祖先正竭尽全力地向私有制和阶级社会迈开步子前进，而现在的我们也同样如此——我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先取消生活资料私有制，然后再想办法迈向生活资料私有制……
好吧，我们还是得从奴隶制社会开始、重新走一遍我们的祖先走过的老路；这不是开历史的倒车，恰好相反，以我们现在的组织能力，闷头地朝封建领主的方向前进估计会被不满的人民群众赶下台。
“既然如此，那我先把塞尔维乌斯改革给弄出来好了。如果我没记错，这玩意最进步的一点就在于以地缘部落取代血缘部落——比起以家庭为纽带的生产单位，前者显然要更积极进步一些。”
——当然，塞尔维乌斯改革中还有一点，就是以财产数量划分等级。我不打算将这一点删掉，毕竟我还得靠它来武装起君士坦丁岛版的百人队会议。
“在执行余粮收集制的时候，这么干好了。”我沉思了一会儿，随手将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的赫莱斯给叫过来，吩咐他一句，“你去把洛瑟姆和那支新成立的队伍喊回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赫莱斯领命而去，我又一脸恬然地转向正沉思着的玛莉娅：“玛莉娅，把战马都杀了吧。”
少女的脸色登时阴沉苍白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原本站得笔直的身体也摇摇欲坠着似乎随时都会摔倒；这个年轻的女子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是想要挤出一些解释和反驳的话语来，但她做不到。
“养一个骑兵的成本足够养十个步兵。”我悠悠然地继续说，佯装没有看见她眼里的不舍和恳求，而事实上我也不忍看着一个女性在我的面前摆出这样无助的表情，“你也是养过马的人，应该知道一匹战马的维护成本有多高吧？”
“阿莱克修斯，但是……”
“更何况，这些战马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让你们上战场了。”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玛莉娅带着怯弱意味的自述，“如果敌人的船只能够登陆这座岛屿，那便也意味着我们迎来了死亡与末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粗重一喘：“此言差矣！我们能够造船、登陆这一座岛屿，难道敌人就不能就地砍伐树木、学着我们那样造船吗？到了迎击敌人滩头登陆的部队时，骑兵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我不做声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问：“如果你是接手了领地的总督，你会花极大的功夫去征募民夫、砍树造船、征召士兵，来进攻一座没有任何油水的小岛吗？”
——只有国王和君主才会这么干，而他们要这么干的前提还包括他们无事可干，所以他们只能闲着没事去让自己的版图变美观一些。而显然，入侵者们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他们吃下来的资源，而无暇去理会一座游离于大陆的小小岛屿。
“马匹吃得太多了。如今，人都可能吃不饱，怎么可能将原本让人吃的食物给马儿吃。”我叹了一口气，径直望向玛莉娅，“你总不会说出‘马儿只需要吃草’这样的傻话吧？”
玛莉娅无可奈何地叹息：“那就放生它们，如何？”
“你前脚把它们放生了，后脚难民们可能就把它们给猎杀掉、吃干抹净了，这不还一样。”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这些战马的结局，“玛莉娅，你应该庆幸你还有机会和它们说再见——有多少勇敢的骑士的坐骑是在战场上被活活射死的，它们的主人甚至没有机会好好地看它们最后一眼。”
残酷，真是残酷啊。目送着神情复杂的玛莉娅慢慢踱着步子离开，我很快就又收回了视线，不去想这件事情：时世要求我冷酷无情，要求我撇开所有情绪、去做出对总局势最有利的决策，所以……
“先生，有什么事情吗？”洛瑟姆的声音让我在沉吟之中微微一怔。但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随之坐直了身体，尽可能摆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这样。待会儿你在征收余粮的时候……”
——在征收余粮时，洛瑟姆需要非常有礼貌地请受害者……啊不，是请君士坦丁岛未来的公民将所有的粮食掏出来，并且清点粮食的总数。而后，根据洛瑟姆会根据其“慷慨解囊”的粮食的数量给他送一块象征性的布，这位捐赠了粮食的公民可以持布至我处登记，成为光荣的君士坦丁岛公民。
“这里有几种不同尺寸的布。”我伸手示意——那些布料全都是尼微城的市民为慷慨解囊而送来的厚礼，在逃难的过程中，辛佩德伯爵领的裁缝们还对其进行了简单的加工，现在倒派上用场了，“都拿走吧，不够了再回来拿。”
洛瑟姆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了：“这几种不同尺寸的布……代表什么意思？”
“例如，某个人捐赠的粮食比较多，他就是第一等级的公民；某个人捐赠的粮食稍微少一些，那就是第二等级的公民。”我好整以暇道，“以此类推：我将布料的尺寸分成了四级，你随便定个标准，按着他们给的粮食的量分等级就行了。”
洛瑟姆恍然大悟，当即领命而去。我沉默不语地看着洛瑟姆走远了，才把赫莱斯叫来：“赫莱斯，你跟着洛瑟姆去，监督他的工作。如果有人想要贿赂那家伙，你就回来跟我说。”
赫莱斯立即摩拳擦掌地走了。这家伙虽是脑子不怎么灵光，但他天生正义感爆棚，这一点反倒在现在成为了他的一大优点：我就不信洛瑟姆有拖着赫莱斯下水的能力，如果他真做到了，那我估计要重新评估一下洛瑟姆这厮的忽悠能力。
送走了两位部下，我又衔着某支不知谁送过来的沾着墨水的羽毛笔，沉思一阵：按照财产标准来将公民分门别类、划成若干个等级诚然是塞尔维乌斯改革的重要举措，但我是否应该学他那样、给予不同等级的公民不同的特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