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既然我是以穿越者的身份拿到了君士坦丁岛的领导权，那我顺带着把火枪火炮给折腾出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我清楚，研究火枪和火炮最困难的并不是所谓的技术问题，而是生产力问题。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定时间了，我知道这个鬼地方甚至就连弹簧都没发明出来，也就是说士兵们就算是扣下了射击的扳机、它也没办法自动复位；但和生产力问题相比，这个问题便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按照赫莱斯的说法，他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用榔头敲一个铁制枪尖来——在说这话时，这厮偏生还一副信心满满趾高气扬的样子，整得好像他的工作效率真的很高一样。
而在逃难的路上，我征调了辛佩德伯爵领里的全部工匠、并大大简化了枪尖的磨制的程序，这才勉强在几天时间的功夫里将所有的难民级士兵全都武装起来。不怎么需要技术含量的铁制枪尖尚且如此，那更需要精密加工的枪管钻孔呢？
“我知道登陆作战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枪管钻孔的事情最早也要到一两年以后，但我知道，工业的批量生产是必须提上日程了。”一想到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的胸腹又是一阵烦闷，“但我又哪有什么工业设备的基础知识？”
——就算是真正的理工研究生，谁能将蒸汽机的每个零部件的具体尺寸都记下来、每个旮旯角落都研究得一清二楚？
就算真有人记忆力超群、将一切细节都记下来了，而后老天爷往他面前摆了一口炉子和一箱叠得整齐的铁锭：好，你通过了最困难的记忆考验，现在你可以按照你的记忆、用自己的双手把每一个零部件都打出来了。你要画图纸？纸是草莎纸，笔是羽毛笔，墨水往上一沾就能晕开一片，你画个锤。
“陈执旗，定期打秋风确实可行，但我实在不愿意洗劫那些沿岸的渔民。如果真要确定一个抢劫的对象，我更宁愿选择贵族。”我伸出两只手指，“原因一，渔民们没有多少油水可沾，抢便抢了，得来的东西甚至不够一次出征的预算，不划算。”
陈绛有些困惑：“出征的预算？这是什么意思？”
“假设我们要洗劫的渔村一共有五百人，那为了应对你们的青壮年——按照四分之一的比例算，里头有一百至一百五十的会尝试抵抗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个数字不算过分吧？”我微笑道，“为了确保我军能够取得完胜、并在镇压抵抗后迅速地抢走村里的粮食，我们至少需要出动三百人。”
“出动三百人是什么概念？为了维持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的营养需求，我们不能对其进行饮食设限，不仅如此，我们还得给他们吃鱼、吃肉，来补充他们于高强度的行军和战斗中消耗的能量。”我掰了一会儿手指头，严肃地问陈绛，“三百个人在三天时间里敞开了吃，能吃多少粮食？”
陈绛有些犹豫地回答：“嗯，按水营里的配置，一个职业士兵在战时的配置是一天发放半斤米和一条鱼，这样才能吃饱。”
我听得直摇头。这个时代的副食实在少得可怜，大部分营养都要靠碳水化合物来维持。而穷过的人大抵都知道，只吃米饭馒头而不吃肉确实能在短时间里获得饱腹感，但时间一过、就又很容易饿肚子——所以他们得吃半斤米，而现代人只需五两。
“一天半斤米、一条鱼，三百人便是一天一百五十斤米、三百条鱼，三天时间就是四百五十斤米加之九百条鱼。不仅如此，岛上的所有人还必须停下一切生产工作，为他们的出征筹备粮食和装备，为他们提前建造并不能用来吃的船只……”
陈绛一下子就沉默了。作职业军官久了，常年享受着王国职业常备军后勤保障的陈执旗确实有些想当然了：对于一个没有粮食存量的文明而言，一次远征相当于大出血。
在缄默了一段时间后，陈执旗又沙哑地开口问了我第二个问题：“先生，刚才你说这是原因一，那原因二是什么呢？”
我平静地回答：“原因二是因为这不道德。”
……
悬泉瀑布。这座岛屿似乎并不处于热带气旋风暴肆虐的纬度带上，只因林间的空地里并没有遍地横生的正处于腐烂状态的倒木与滋生出的白花花的蛆虫，低地沼泽的数量也并不众多。
但是，就是在这样一座降水量并不大的岛屿之上，河流的数量却远超出了我的意料。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在我和少女拉一并沿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漫步时，我竟看见了泛滥冲积平原的土壤！
尽管我已经毕业好多年了，但我贫乏的高中地理知识仍告诉我，泛滥冲积平原的形成是因为河流的季节性水位变化，而水位变化则是因为季节性的水量变化大——但问题是，这一点的前提是这条河流得足够长！
岛屿位于海上，降雨是肯定没问题的，我们要担心的肯定不是农作物旱死而是担心农作物被洪涝冲跑。可是，这岛屿的面积又不大，这河流怎可能有足够的空间发育成泛滥平原？
“先生有福了，”但我旁边的女孩子却显然没有想得那么深，她只是欣喜一笑，淡淡地庆贺，“有了如此肥沃的冲积平原，岛民们的播种定然会迎来令人欢欣的收获。”
我不得不将这个困惑我心的问题摆上台面：“拉可有没有头绪，知道这冲积平原是哪儿来的？”
拉微微一怔：“这冲积平原……不就是高原神赐予给我们最宝贵的礼物吗？”
要不是这个女孩子如此唐突地提了这么一嘴，我都快忘了高原神、先知和先知的继承人的存在了。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我还突然心血来潮地想要效仿一下亚历山大大帝、筑坛自封为“先知的继承人”、“君士坦丁岛至高无上之王”了……
所幸这确实是心血来潮，我只是想了想、就把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念头抛诸脑后，转而向旁边的露着淡淡笑意的少女发出盛情邀请：“要不要去河流的上游看看？我确实还挺好奇的。”
拉微笑着歪了歪脑袋，铺满额前的刘海也顺着这个动作朝着一侧仄歪倾泻：“为什么？上游只有险峻的峡谷悬崖和狭窄的山间小道，那里根本就没办法进行耕种，也无法进行大规模大面积开发。”
“我想看看河流的上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冲着上游的方向努努嘴，“按理来说，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有泛滥冲积平原；若是如此，那我真得去看一眼、这里的上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拉又拧着眉头，有些迷惑了：“先生认为，该有怎样的情况才会形成冲积平原？”
“水量够大、河流够长。”我挥手随意漫天指点，将那类似于常识的知识灌输进少女的脑袋里，“而这二者都需要一个大——大的岛屿。”——我特意将这个“大大”的词给拖长了讲，“如果岛屿不够大，那这地方根本就没办法蓄足够的水，也就没办法让蓄存下来的水形成如此广袤的冲积平原。”
看看人家临江。人家临江发源于王国西南部的高原地区，途径了不知几千几百里路才在东部的平原高歌昂扬着泛滥成一片沼泽，最终被远古的先民们开发成肥沃丰饶的农田。
而这条……君士坦丁岛上的河流，它全长估计也就只有几十一百里的长度而已，它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发育出尽是土壤腐殖质的肥沃的冲积地来？
我旁边的少女又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阵。在片刻之后，不知其然、更不知所以然的她又抛出了一句和对话主题全然没有关系的话，使我一时有些懵然失神：“先生，请为这条岛屿上最长的河流赐名。”
“便叫马尔马拉河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