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来者轻声重复了一遍。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半晌，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有趣。”α转手将佩刀塞回刀鞘。“看来你并非毫无价值。”她慢慢走向罗门，举起手上的一块刻有奇怪符号的残破铁片，“首先，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自创的联络密码？”
“作战日记。前灰鸦首席的作战日记中有记录。”罗门微笑着说。
“说谎。”α冰冷的目光直视罗门平静的双眼。“这种东西……他不可能记载在可以被查阅的作战日记中的。”
“所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只有我能破解出首席那奇怪的日记，然后与阿……与露西亚你联络。”罗门摊了摊手。“哦对了，我不是他的什么熟人。至于其他人为什么不能破译前首席的密码……就不得而知了。”说完，罗门冲α挑了挑眉，可惜只收获了后者一个看垃圾般嫌弃的眼神。
“长话短说，”α的语气中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的冰冷。“你到底有什么事需要联络我？”
“咨询几个问题，可以吗？”罗门诚恳地说。
“……”α没有说话，只是左手仿佛不经意般慢慢摸向背后的刀柄。
“三个。”过了片刻，α皱着眉头放开刀柄，转身坐在沙滩椅上，翘起二郎腿看着罗门。
“第一个问题，前灰鸦小队指挥官。13届指挥官首席，是否真的……已经殉职？”罗门松了一口气，问道。
“……”α眯了眯眼，一股暴戾之气吓得罗门心率飙升。
“你踩雷很精准……”α忽然闭上眼，“是的。”她轻轻说道。
“第二个问题，有确切的凶手吗？”罗门看着α扬起的白发，问出第二个问题。
“梅丹隆。”
“第三个问题……我可以把这些信息传给空中花园吗？”罗门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请便。”α语气平淡地睁开眼，倒身躺在太阳椅上，默默地仰望着有些偏西的夕阳。
“……”
罗门打开终端，默默将得到的信息上传到空中花园的任务报告中。荒湖，颓垣，微风，夕阳，还有两个各怀心思的……个体，在这个肃杀末世中，短暂地凝固片刻。
“这就是所谓的s级任务吗？真是有够好笑的呢。”打完最后一串字符的罗门伸了个懒腰，冲露西亚打了个哈欠。
“完成了？”α慢慢站起身，缓缓拔出佩刀。
“……大姐，可以不砍人吗？”
“叫我什么？”刀刃出鞘得更快了。
“小姐……”
“嗯？”利刃在空中慢慢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形，锋尖最终停留在罗门的颈动脉旁。
“露西亚，求放过。”罗门小心地举起手来。
“等价交换。”α面无表情的在刀锋上加了一丝力度。“而已。”
“但是……但是你可没告诉我需要交换啊。”罗门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委屈感。
“哦？是吗？那我忘了。”α敷衍地耸了耸肩。“现在告诉你了。”
“但我还是很冤啊……”罗门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毕竟，如果是被升格者α干掉倒也算了。但是……”他忽然收起故作的可怜状，嘴角微微上扬。“你不是升格者α。
“你是……露西亚。”
“……”
α眯了眯眼，手上的力度改为横向。“现在只要我刀刃上施加些许速度，你的颈动脉就会被划开，你的血液将喷出两米，你的大脑会瞬间失去氧气，从而失去思考能力。她冷声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
罗门耸了耸肩。“我说的很清楚咯。”他无视颈侧的利刃，露出微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空中花园的露西亚意识，已经跑到我面前了。至于她是替代了曾经的升格者α，还是与她融合了，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α的双眼中闪烁着寒芒，握着刀柄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有趣。”她冷笑了一声。“那，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你是凭什么认为我就是那个空中花园的复制品？”
“如果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罗门笑着回答道。不等α反应过来，他自顾自地说：“很多时候，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事物往往比筹划得滴水不漏结果百密一疏更简单。所以……”他的笑容慢慢收敛。“我直接在报告里提及……了，某人可能，或许，大概，的一种状态。”
“……找死？”α眼中的杀气慢慢聚集。
“不哦，露西亚。”罗门轻声说道。“我相信你能想明白这层关系的……所以我想稍微赌一下。”
“赌？”
罗门没有回答，只是冲α挑了挑眉。
夕阳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α的视觉模块中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罗门的神情。但是他那自信的眼神，在α的意识海中却是依然无比清晰。
“那……你赌对了。”半晌，α缓缓拿开已经在罗门颈部留下淡淡划痕的利刃。“当然，不是因为你那可笑的威胁，仅仅只是……你太菜了。我讨厌无意义的对手，和无意义的杀戮，而已。”α不屑地冷哼一声，利刃归鞘。“你可以走了。”
“不急，”罗门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笑着说。“你说的没错，如果让你大老远的跑来只是为了回答我几个问题，那对你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所以……”
“所以什么？”露西亚瞥了他一眼。
“我想得寸进尺点。”
不等露西亚反应，罗门轻轻说：
“露西亚。跟我回家吧。”
“回家……”露西亚慢慢重复了这句话，旋即朝罗门露出一个夹杂着轻蔑的微笑。“你以为你是谁？”她不屑地说。
“的确，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新兵指挥官。但不凑巧，我恰好知道一些普通的新兵指挥官不应该知道的……知识。”罗门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这个……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他从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类似终端的电子设备展示给露西亚。设备的电子屏上，一条模拟曲线的斜率在逐渐失去控制。
“……”看到电子屏的露西亚变了变脸色，但旋即被她强行压制了下去。“作为一个指挥官，你不应该知道这些。”她的声音依然充满了冷漠与不屑，只是在罗门耳中，多了一丝……恐惧。
“所以，很不凑巧，我……恰好知道。”罗门看向电子屏。“露西亚，你体内的帕弥什浓度……开始失控了。”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洗去了露西亚故作的冷漠。“你，你……那你一个人类，怎么敢还站在我面前？”她咬牙切齿地摸向自己的刀柄，不过最后还是生生打住了。
“为了带你回家，一点必要的风险还是需要的。”罗门尽力让自己的眼神中充满自信。毕竟从这里开始……就是整个计划中风险最高的部分了。
“……神经病。”露西亚极力控制自己逐渐扭曲的表情。“我跟你很熟吗？行……你不走我走。”她狠狠瞪了罗门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虽然空中花园的露西亚可能是在一周前才来到升格者α的意识海中，但根据空中花园的观察记载，早在一年之前，升格者α就已经频繁地，不加掩饰地脱离升格者主基地而活动了。而这与升格者的行事风格并不符合，与曾经那位升格者α更不符。露西亚，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罗门心一横，小跑几步追上露西亚的背影。
露西亚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夕阳下，露西亚背对着罗门，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当初的灰鸦团灭事件真相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发生那件事后，升格者α被整个系统拒绝再度连接。即使你的妹妹露娜他们试图用各种方法绕过升格权限，甚至你们升格者的幕后高层出手，也没法解决这个底层权限的问题。”
露西亚没有做出回答，但是她原本自然下垂的手却颤抖着慢慢紧握。
“无法接入升格网络，给你来带的后果是帕弥什病毒的反噬。帕弥什病毒给予你们升格者无与伦比的力量，但是也在无时无刻吞噬你们作为正常构造体的神智。原本，你们可以通过接入升格网络来释放帕弥什病毒高速运转给你们意识海带来的压力。但是现在，你失去了这个泄洪口。”
罗门慢慢走近露西亚。他的思维越来越快，大胆的分析也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帕弥什病毒高速刺激你的意识海，不断在你的意识中重复运行‘杀死人类’，‘破坏其他构造体’这样原始而暴力的指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杀戮，你只能远离升格者体系。当然在此之前，有不少空中花园的小队靠近你，试图捕获你或者击杀你，但都被你高能加持下的帕弥什能力给击退击杀。
“完成帕弥什病毒的指令可以给予你无与伦比的减压感，但后果是你对帕弥什的压制力变得越来越弱。到最后，你甚至已经无法容忍对着升格者的同伴挥刀了。这就像……人类的，毒品。到了这个时候，你只能一个人离开，然后，流浪在没有感染体与构造体的荒野。旷野低浓度的帕弥什病毒也可以有效减少你体内帕弥什对你的影响。”
罗门忽然皱了皱眉头。
“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会与空中花园的露西亚融合……这背后的博弈，就不是我能分析的了。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你，绝对不像你所表现的这样云淡风轻。实际上，你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嗜血念头，拔刀转身砍了我的念头。”
“我说的对吗？露西亚。”罗门走到露西亚身后，轻声说道。
“……是的……”露西亚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斥着残忍的猩红。“你什么都知道，你……那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靠近……我……逼我……堕入……深渊……”露西亚颤抖着，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向佩刀。
“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从第一次听到你的故事时，仿佛就有种……身临其境的感受。或喜，或哀。”罗门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不过旋即化作一丝苦笑。“听上去有些像是低劣的搭讪……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暂时忍耐一下，跟我回到空中花园吧。我可以试着帮你解决帕弥什对你的影响，也可以帮你找到当初灰鸦小队团灭的真相……”罗门看着露西亚拔出的刀锋愈来愈长，后背缓缓淌下一道冷汗。
“你……给我……离开……快点……”她保持着太刀中“居合”的姿势，身体不断颤抖着，似乎想要疯狂地拔刀转身斩开罗门，而理智又不断地强行压下这杀戮的欲望。但显然，疯狂正在逐渐侵蚀着理智。她的眼中不断聚集着猩红的杀意，她的红樱慢慢脱离了束缚的刀鞘。
“不，我拒绝。”罗门心一横，走上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语气忽然变得无比温柔。“回来吧，露西亚。”
露西亚哽咽了一声，旋即，猩红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理智消弭。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长刀，狠狠扎向自己的小腹。穿过露西亚的机体的长刀，仍旧可以把背后的罗门捅个对穿。
“赌输了吗……”罗门叹了口气。
“应该没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露西亚半举的长刀顿在了空中，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刀刃，阻止了露西亚的进一步发力。不知何时，一个浑身暗紫的男子站在露西亚面前，平静地说。
罗门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我赌赢了三次呢，”他笑着说，“一般这种情况，应该叫什么？”
“叫作死。”来路不明的男子冷声回应。
“我觉得也是。”罗门点头附和。“还没请教……”
“叫我卡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