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束不知名的杂色野花被放在露西亚面前这块小小的墓碑上，墓碑简单得刻着主人的名字和生平。
露西亚两手合十，静静地祈祷了几分钟，然后转身朝墓园大门走去。
“咦，就完事了？”一旁的罗门还没来得及搓掉手上的泥泞，发现身旁的露西亚已经距离自己快有几十米远了。
“难道还需要我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三跪九叩吗？”露西亚转过头来转过头来，挑了挑眉。“作为一个升格者，我能过来为一个陌生人表达一下内心的哀悼之情，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露西亚，你……”罗门看着露西亚眼中有些狂野的猩红，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对劲啊……明明之前还表示很乐意来祭拜一下，怎么在墓前站了几分钟就这样了……罗门内心暗暗叫苦，现在又不好掏出仪器检查露西亚体内的帕弥什浓度，至于直接上去安慰，万一露西亚突然帕弥什浓度暴增，自己就得当场交代在这里了。
一阵秋风袭来，卷起墓园里的几篇落叶，飘扬着落在露西亚与罗门中间。露西亚冷冷地盯着罗门，后者提心吊胆地盯着她，不敢有什么动作。
“我……”对峙了几分钟，终于，露西亚眼中的猩红慢慢褪去，她朝罗门慢慢走过来。“我刚才……”她看着罗门，眼中充满了犹豫。
“你刚才……似乎发生了帕弥什回补现象。”罗门松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伸手试图搂住露西亚。但是这次，露西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朝他翻白眼，或者红着脸接受罗门的拥抱。
“罗……罗门先生，”露西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蹦到好几米开外。“请……”
罗门的笑容和伸出的手凝固在了空中。“你现在是……露西亚·鸦羽的意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鸦羽……”露西亚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生疏的名字。“是……是的，吧。”她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身上不同于以往的涂装和垂在耳旁的白发。“那个……”
“α的意识呢？为什么你们分裂地这么严重？”罗门不管不顾的冲到露西亚身旁抓住她的肩膀，大声问道。
罗门粗暴的举动把露西亚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直接将冲到她面前的罗门推倒在地。“啊？罗门先生……”见罗门摔了个趔趄，露西亚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搀扶起罗门。
“我没事……不过这一摔也算是让我冷静了一些。”罗门苦笑着摆摆手拒绝露西亚的搀扶，挣扎着站起身。“露西亚……我还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啊？啊……可以。”露西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罗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盯着面前有些扭捏的露西亚凝视了几秒。后者在罗门锐利的眼神下更加不自然了。“罗门先生……”终于，露西亚率先撑不住了。她轻声提醒罗门。
“你确实不是那个α……”罗门挪开视线，叹了口气。“甚至都没有一点她的风格。”他伸出手试图牵住露西亚，而后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罗门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还是先走吧。”他叹了口气，朝墓园外走去。露西亚想了想，也跟着罗门离开了这里。
“姜糖奶茶可以吗？”罗门端着两杯饮品来到坐在咖啡厅里的露西亚身前。“啊？啊……好的。”露西亚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连忙接过罗门递来的奶茶。“我尝尝……哇，好辣……”露西亚就喝了一口便不敢再继续了。
罗门看着她有些笨拙的动作，默默地将自己杯中的鸡尾酒喝了一小半。
“那个……对不起，罗门先生。”露西亚看着眼神不太对劲的罗门，连忙道歉。
“不用了……”罗门摆了摆手。“还是先告诉我一下你……你们的事吧。明明露，明明α之前跟我说，你们意识海的融合已经至少有30%了。为什么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简直都快像是两个人了……”
“这个……之前这么说确实没问题。”露西亚有些为难地说。“但是不久前，她……单方面拒绝了与我共享感官信息。在此之前，她所看到的外界信息我都能知道，而且我对事情的看法也能影响到她。她拒绝共享信息后，这些我都看不到了。这也就导致我们原本已经有些融合的意识开始再度分离了……”
“什么时候？”罗门沉声问道。
“是……”露西亚犹豫了一下，但是在罗门锐利的眼神下还是还是告知了具体时间。“从那个中转站离开时她就有了一丝分裂倾向。然后，然后，与罗门先生……的时候，她就正式关闭了我的感官信息。”她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猜，这样单方面拒绝意识海感知信息，一定对她的意识海负担加重了不少吧。”罗门慢慢说道。“然后，在刚才墓碑前她想到了一些有关升格者和人类之间关系的严肃问题，又因为生死隔离想到了往事，然后……她的弦绷不住了吧。”
“嗯。”露西亚轻轻点头。
“但是有一个问题。单方面关闭信息交流通道，在意识海这个混沌的系统里，如果另一方拒绝的话，是很难做到的。所以，”罗门盯着露西亚，冷声说道。“她一定是与你沟通过了。而且……你同意她这么做。”
露西亚愣了一下，立马低下头，不敢回答。
“告诉我。”罗门平静地说。
露西亚没有回答。
“告诉我。”罗门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哀求。
露西亚依然不敢抬头。
“告诉我。”罗门一把抓住露西亚的手，急切地说。
“啊？啊……”露西亚被罗门的动作下了一跳，犹豫了片刻，她终于开口。“她说……她对罗门先生很感兴趣，但是不希望我……因为她对罗门先生的感情而为难，也不希望罗门先生因为我的存在而……拒绝她。所以她提出暂时关闭我的感官和与她的意识海融合。她想要真正……和罗门先生在一起，哪怕……只有一个万圣节也行。”露西亚一口气说完，然后抽出手，低着头不敢再多说。
“难怪……难怪她会突然那么热情。明明先前还高傲得像只大猫，突然就直接往我怀里窜。”罗门喃喃道，然后带着苦涩将面前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真是……笨蛋啊。叫了我那么多声笨蛋，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笨蛋……你考虑到了她和我的感情，但是你自己呢……”他用手捂住眼睛，陷入了沉默。
“那个，罗门先生，您……不必搞得这么悲伤。”见罗门的语气有些不对劲，露西亚连忙摆手。“她应该只是跟当初我一样，暂时处于休眠状态，等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到时候我和她的融合应该恢复原来的程度。”
“那，到时候，因为意识海不相容的缘故，从她关闭你的感官到重新恢复融合，这其中的记忆应该不会被保存下来吧。”沉默了片刻，罗门轻声说。
“那个……由于这一段记忆只在一部分意识海中存在，所以……要是扩充到整个意识海中会引起不轻的漂移……”露西亚有些为难地说。
“那你现在主导下的记忆片段呢？”
“这个……由于她是被动休眠，所以应该会被正常保存下来吧……可能对她来说，就像是做了个梦。”露西亚挠了挠脸颊。
“你不记得她在关闭你的感官后记忆吗？”罗门有些急切地问道。
“其实……现在我有这些记忆。”露西亚犹豫了一下，说。“但是由于这些记忆不是我经历过的，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放电影一样……”
罗门看着有些扭捏的露西亚，掏出终端。“露西亚，不对，或许应该暂时称呼你为鸦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在九龙环城。”
“唉，您……您怎么知道。”露西亚有些惊异地抬起头，但是这似乎再度勾起了她的回忆，让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
罗门仿佛没有注意到露西亚的神情。“所以，如果你能接纳这些记忆，那么……”
“对不起，罗门先生。”露西亚突然打断罗门的话。“这个，我没法做到……”她轻声说道。
“可是，这样的话，这几天的事她就……”罗门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焦躁。但是看到露西亚坚定的眼神，罗门突然泄气了。
“也对。毕竟这样就辜负她的原意了。”良久，他轻声说道。“对不起，露西亚。”
露西亚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等到她恢复正常的话，你们俩谁会作为主导意识跟着我呢？”罗门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还是，你们会选择离开。”
“假如我要离开，罗门先生会阻拦吗？”露西亚端起面前的姜糖奶茶，轻轻喝了一口。
“绝对不允许。”罗门坚定的说。
“假如，到时候是我主导意识，您又凭什么留下我呢？”露西亚并没有放下茶杯。
“因为我不允许这段记忆只留存在我一个人脑海中。”
露西亚的眼中涌现出一抹释然。“那，”她放下杯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可以继续潜水了。”
